苏柏熠看都没看她,胳膊绕过她的手,继续收拾。 既然他愿意收拾,那他收拾好了,周粥转身要走,苏柏熠叫住她,面无表情道,“去哪儿?过来帮忙。” 周粥面无表情地回,“要么我自己收拾,要么你自己收拾。” 苏柏熠笑笑,“要么你过来帮忙,要么我现在就给我们家老爷子打电话,说你的淮安哥该想起来的已经全想起来了,你猜我们家老爷子会怎么做?” 周粥狠狠瞪他。 苏柏熠端着碗筷往厨房里走,“过来,我耐心不多。” 周粥攥着拳头,在原地站了三秒,最后拖着脚步跟在他身后走过去。 苏柏熠说是让她帮忙,其实也没让她做什么。 他站在水槽前洗碗,她站在他身旁,接过他洗好的碗放到沥水架上,偶尔她的手碰到他的手,她先一步避开,像是生怕被他碰到一点,苏柏熠眉头紧蹙,脸色更冷。 碗终于刷完,厨房里的温度又降了好些。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厨房出来,一个回到卧室,一个回到客厅的沙发,楼下小朋友的热闹嬉戏显得屋内的沉默愈发难熬。 周粥再从卧室出来,目不斜视地进了洗手间,洗完澡,又目不斜视地走回卧室,经过门口,脚步滞了一下,随后手带着门把,把门关上了,客厅里现在已经很凉快了,晚上气温也会降下来,他不会热到哪儿去。 再说……他要是觉得热,就赶紧主动走好了,随便一个地方都比她家客厅的这个小沙发要舒服。 周粥觉得自己很傻,她这里又热,沙发又小,他一个富贵门里养出来的公子哥儿,住上一天,最多住上两天,他受不了,肯定就自己走了,她干嘛非要这么沉不住气先问出来。 现在好了,她把他给惹怒了,她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非要挤在她这儿。 周粥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她拿过遥控器,关掉空调,应该连十分钟都没到吧,原本凉爽的屋子里,又被热气给蒸了起来,周粥顶着一脑门黏腻的汗,拥着薄毯,坐起来,看向紧闭的卧室门,半天没动。 客厅里……应该更热。 热跟她也没关系,热的又不是她,周粥又打开空调,躺回床上,他不是厉害得很吗,他本事那么大,要么给自己变一个空调出来,要么让老天爷给他下一场雨降降温,就只会威胁她,不就是觉得她是颗软柿子,好拿捏,早知道昨晚就该把他丢在路口让他喂蚊子,谁管他有没有钱打车。 半分钟没到,周粥一脚踢开身上的毯子,又腾一下坐起来,她抓起床头的抱枕,下床,穿上拖鞋,推门出去,他不是要答案吗,她现在给他答案,她要让他走,这里是她家,她是主人,他还威胁她威胁得那么理直气壮,她也太怂了点。 周粥凭着一口气走到客厅,客厅里热得人发闷,灯光昏昏暗暗,只有一台落地灯开着,沙发上堆着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都是她的,除此之外,再没半点儿人影,也压根儿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她那口气顶在了嗓子里,一时没了着落,往下降了点,再看到空荡荡的阳台上那个寂寥的背影,她的气又跑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她看他的背影,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寂寥,尤其是这两晚,这种感觉会更多一些。 那是一个谁都进不去的世界,那扇紧紧关闭的落地窗就像是他的心门,钥匙大概已经被他扔到了哪个深山老林,他就没打算让谁进去。 就像……某一个时期的她。 周粥一步步走过去,在落地窗前站了许久,直到腿都有些僵了,她才抓着抱枕回身往卧室里走,一抬脚,眼睛落到墙角,又蓦地滞住。 她慢慢蹲下身,下巴垫着胳膊搭在膝盖上,眼睛盯着玻璃杯里那朵小小的玫瑰花出神。 苏柏熠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拉开落地窗,进到屋内,扫到蹲在墙角的人,目光转冷,声音更冷,“想好答案了?” 周粥抬头看他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继续看墙角的花。 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这是你买的吗?” 苏柏熠倚着门框,眸光沉郁,“现在这个重要?” 周粥垂下眼,伸手拨弄了下那支玫瑰,半晌,闷声问,“你为什么要买这个啊?” 苏柏熠的目光也转向那支玫瑰,为什么要买,大概是他疯了吧。 买完菜和水果,比脸还干净的兜里只剩十块钱,迎面走来一个卖花的老太太,拦住他问要不要买一支花送给喜欢的姑娘,老太太一脸自豪地说她种的花很灵,表白会成功,求婚会成功,就连惹女朋友老婆生气了,求原谅也会成功,明明知道是骗人的话,他还是接过了老太太手里的花。 花十块钱,买一朵花,送给喜欢的人,让顾靖川和祁少臣他们知道了,指定要拿这件事嘲笑他一辈子。 他预想过很多种她见到这朵花的情景,最有可能的一种,大概就是她出言讽刺,你x好意思拿着我的钱买这么朵花来送给我? 相比她满嘴跑火车地说漂亮话哄人,他更喜欢她和他一来一回地顶嘴,灵动的眼睛里透着一股鲜活劲儿,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一而再地靠近。 可是他再喜欢又有什么用,她对他不过是利用和敷衍。 苏柏熠弯下腰,拿起那个玻璃瓶,要往垃圾桶里扔,周粥摁上他的手腕,一只手摁不住,她就两只手同时用力摁。 他凭什么要扔,这肯定是花她钱买的。 苏柏熠看她,眼神很冷,周粥直直地看回去,她现在根本不怕他这种冷得带冰渣的眼神,客厅里热成这样,再冷也得给他弄得化成了水。 两人对峙的目光在无声中拉锯,谁也不想低头认输,但周粥蹲得时间太长了,腿脚都发了麻,脚腕一软,人要往地上跌。 苏柏熠心里想的是别管她,但手已经伸了出去,周粥攥着他的胳膊将将稳住,脚又是一软,整个身子向前栽过去,苏柏熠漆黑的眸子动了动,手上没再用力,只虚虚地揽着她的腰,防止她滚到地上。 周粥闷哼一声,砸到了他的胸前,苏柏熠闷哼一声,他托着她,砸到了地板上,只有那个装着玫瑰花的玻璃杯,靠着抱枕左晃右晃地晃了几下,最后稳稳地立到地上,连里面的水都没洒出来多少。 两个人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到了一起,他的唇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颈侧。 周粥微微抬起头,红着脸瞪他。 苏柏熠箍着她的腰,声音低哑,“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要是没我,你今天屁股得摔成四瓣。” 周粥脸上的血直接冲到了脑门,她恶狠狠地回,“我的……”话出口,又咽下去,只嘟囔道,“才没那么脆弱,你的才会摔成四瓣。” 苏柏熠冷笑一声,“行,你不脆弱我脆弱,我现在摔得应该不只碎成了四瓣。” 周粥啐他一口,暗骂他不要脸,她手撑着地,要自己起来,两个人贴得很紧,夏天的衣服又薄,似碰非碰的动作最容易引起摩擦,周粥的膝盖碰到了正在苏醒的什么,身子一僵,挣扎的幅度又大了些。 苏柏熠勒上她的腰,好心提醒,“我劝你别瞎动。” 周粥真不敢再动了,她趴在他的身上,用眼睛当刀子,强装做狠,她的唇角刚一动,苏柏熠拿食指碾上她的唇,嗓音沙哑,“你最好也别说话,我现在听不得你的声音,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先这样待一会儿,但你要再动,我这个保证就作废了,我的自制力在你身上,没有多强。” 周粥气得张嘴直接咬上了他的手指,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给他咬断才好,苏柏熠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舌尖,声音低沉似耳语,“你可以再用点儿力。” 不知道是因为他指腹上的温度烫人,还是因为他拂在她耳侧的气息烫人,似有一股电流蹿过她的脊背,蔓延至全身,周粥牙齿一哆嗦,一时松了力道,再咬也提不起劲儿来。 她不甘心又泄气地松开他的手指,把脸埋到他的肩膀上,有点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的意思,苏柏熠看着闷在他身上的这个黑漆漆的脑袋瓜,唇角不明显地扬了些弧度,他伸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上她的背,她拿胳膊向后怼他的手,不让他拍,苏柏熠的手挪到她怼不到的位置,继续拍。 卧室里的凉风吹过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他一起一落的轻拍声,和着两人同步的呼吸,进到她的耳朵里,她烦躁的心跳慢慢地平稳下来,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周粥眼帘掀起来些,想看他,最终又落下去,只盯着他耳侧的鬓发看。 苏柏熠的掌心向上走,扣上她的后颈,轻轻捏了捏,“想问什么?” 周粥黑睫微动,没说话,苏柏熠也不着急催,只是掌心变换着角度和力道,捏完她的后颈,又捏上她的肩膀,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捏得很舒服,周粥心里的警惕一点点掉下来,压在心头的问题也慢慢说出来,“你刚在阳台上,在想什么?” 苏柏熠一怔,偏头看她,语气有些讥诮,“你还会关心我在想什么?” 周粥抬起头,对上他漆黑的眸子,轻声道,“我在很多时候都看不懂你,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总是很沉默。” 或许是因为深夜总会让人轻易地卸下一些防备,又或是因为现在两人间的气氛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一次,更多的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神太过认真。 苏柏熠捏上她的下巴,似把玩般的摩挲,哪怕在顾靖川和祁少臣面前,他也从来没有跟谁陈情剖白过他的内心,这是第一次,他看着天花板,许久,艰难开口,“我有时会觉得我的存在或许就是一个错误。” 周粥肩膀僵住,他的语气太过平静,没有悲,也没有喜,平静到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失望到了极点。 “苏锦生”,苏柏熠轻呵一声,语气不屑,“不提也罢。” 他看回她,慢慢道,“我们家老爷子,应该很难再有谁比他控制欲更强,在他的眼里只有利益,我祖母,苏锦生,柏家,还有我,我们都是他换取利益的工具,他或许也就对你那位淮安哥有几分真心,他以前看重我,不过是因为我背后有柏家,还因为我让苏正稳稳当当度过了难关,后来他发现我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我在他那儿就算是被判了死刑,他其实早就想把我踢出苏正,能忍到你淮安哥回来,已经算是不容易,我对他而言,就像是颗棋子,有用的时候,可以拿来用一用,没用了,就直接一脚踢开。” 周粥的呼吸更轻。 苏柏熠又道,嗓音里透着一种心灰意懒的消沉,“柏书音,也就是我妈……她其实是一个可怜人,嫁到苏家前,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最后还是为了家族利益,舍弃了一切,选择了联姻,她压根儿看不上苏锦生半点儿,自然更看不上我这个身上流着苏锦生一半血的儿子,我对她而言是累赘,更是屈辱,我从一出生,就被丢给了吴妈,五岁的时候,才见她第一面,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真的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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