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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当宋老爷子问起的时候，Yulia默然片刻，回答：“不结。” 所有人都没说话，饭桌上只能听得见筷子与瓷盘轻轻碰撞的声响。辛愿和宋知樾不敢多问，孟楼更是始终如一，给Yulia盛汤端饭，忙得一丝不苟。 宋老爷子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小孟这孩子不错，我不说你了，自己把握吧，三个孙辈，也只有知樾能让我安心。” 他起身去廊下给八哥抓鸟食，Yulia站起身说：“爷爷，我过几天出国调养一段时间，先去美国，可能还要去瑞士，孟楼和我一起去，回来的时间……没定。” 宋老爷子头也不回，“知道了。” Yulia盯着他的背影半晌，最后说了句：“爷爷，那您保重。” 辛愿鼻头有点发酸，从南吉祥胡同离开的时候，她拉着Yulia的手，站在一块暖和的太阳地里说了会话。 午后阳光黄澄澄地洒在砖道上，她抱了下Yulia，眼圈微红，“您当时为什么瞒着我？” “傻姑娘，当时我也不知道这个病会把我变成这副鬼样子啊！”Yulia笑起来，目光投向辛愿手上的婚戒，“听说你和知樾领证了？” 辛愿点点头。 Yulia看着不远处和孟楼并肩站在一起的身影，说：“挺好，我这个弟弟看上去冷情冷心，其实还挺浪漫专一的。” 辛愿握住她的手，“你和孟楼……” “孟楼会陪我一起出国，如果我死在异国他乡，他会拿着我留下的钱，把我的骨灰带回来，埋在八宝山。”Yulia淡然地仿佛在说一片落叶归宿，“不说这些扫兴的，宝丽怎么样？” “《明烛天南》一切顺利，很快就要开机了，宝丽也很好。” Yulia“嗯”了声，“贺婷产假三月底结束，我已经和知樾说过了，她会接我总经理的位置……辛愿，别怪我话说得直白，我和贺婷有师徒这层关系是其一，其二，你的野心和性格适合做技术，我看好你成为十年后全国最优秀的制片人，但是一旦进入管理岗位，便会磨灭你的棱角，降低你对周遭事物的敏感性。” 辛愿看着她的眼睛，“谢谢您，我明白，放心。” Yulia笑，“我对你一直很放心。” 辛愿又抱了抱她。 孟楼把Yulia的玛莎拉蒂开过来，辛愿和宋知樾送Yulia上车，分别前她忍不住摸了把辛愿发尾，“真好，我头发都掉光了，你一定没看出来吧？” 辛愿说不出话来，她摇了摇头，看着曾经的女强人抓紧毛线帽，钻进副驾，隔着玻璃车窗朝他们挥了挥手。 这一面或许就是永别。 辛愿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第45章 45 成年之后辛愿很少再哭，她对Yulia的感情很复杂，这是她踏入社会的第一个良师益友，是将她引上影视制片这条道路上的人。 刚进公司那几年，她一直渴望得到Yulia的认可，希望能与贺婷一较高下，直到后来凭借勤恳工作渐渐有了自己的声量，才摆正了心态，成为圈内知名执行制片人。 而Yulia的离去，除了失去良师益友，还有让她感到一种淡淡的失落。 仿佛那几年的时光也随之远去，再也无人托底，只能靠自己一步步试探着闯下去。 白色玛莎拉蒂消失在胡同尽头，辛愿没有放声大哭，任由泪水安静地顺着下颌滑落，滴在地面上，溅起一缕烟尘。 宋知樾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两人肩并肩，朝深酒红色大车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他们没怎么说话，回家后辛愿恹恹的，没心思看书看电影，一个人歪在沙发上发了会呆，直到宋知樾提醒，她才想起来给辛满打电话拜年。 “……愿愿啊！”辛满那端很热闹，似乎正在什么酒席上，还在跟别人说，“我出去接个电话啊，是我囡囡。” 听筒里传来数声脚步声，周遭安静了下来，辛满带着微醺的醉意说：“新年好啊！” 辛愿吸了吸鼻子，“新年好，爸爸。” “怎么了，大过年的，心情不好呀？”辛满打了个酒嗝，关心女儿，“我听你妈妈说，你找了个新男朋友，比上一个小宋还好？” 辛愿看了眼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嗯”了一声。 “那就行，小年轻在一起，怎么可能没矛盾呢，有问题就解决，总有一个人要让步，别弄成我和你妈妈这样……”辛满吸了口气，调转话题，“我在你姑这里呢，要不要打个招呼？” 辛愿说：“不了吧，回头堂妹生了，份子钱我转给你，帮我包个红包。” 辛满说好，“你是不是很多年没回来过了？” “是啊。”辛愿眼前又飘起那些狗肉店的牌子。 “不回来就不回来，这里现在也没什么好的，全靠旅游，物价炒的比省城还高。”辛满叹了口气，“等天气好了，我再上北京看看你去。” “好啊。”辛愿答应着，“爸，过年少喝点酒，少抽点烟，我有个领导，很年轻就得肿瘤了……” “放心吧，你爸壮得很。”辛满说，“你倒是少加点班，我听说现在大城市里好多年轻人熬夜猝死什么的，找个人照顾你，也好让我和你妈放心。” 又是老生常谈那一套，辛愿麻木地敷衍着：“知道啦知道啦，下次给您打视频，让您瞧瞧我对象长什么样，总行了吧？” “行！”辛满得到这句承诺，心花怒放起来，“你姑父叫我回席上去了，下次联系啊。” “好，爸爸再见。” 挂了电话，辛愿歪在沙发靠背上歇了口气，然后站起来做了十个波比跳。 宋知樾走出来，抱起双臂，笑眯眯看着她，“我听见你和叔叔说，下次让我给他打视频电话。” “是的，要不然我爸总叨叨让我给他发照片，其实也就是发到家族群里炫耀一番，没劲儿透了。” 辛愿跳完，用衣袖擦了下额头上的薄汗，“干脆视频一回，彻底堵住他那些有的没的念头……当然，你要是不乐意就算了，我去官网上扒拉一张照片发给他。” “没关系，我本就该主动向长辈打招呼。”宋知樾转过脸，操作起了角落里的扫地机器人，“而且，宋樘是不是给叔叔打过电话？我要是能视频的话，岂不是抢在他前面一头了？” 辛愿：“……” 扫地机器人圆滚滚的小身体在客厅地板上规规整整游走，辛愿重新在窗前坐下，看了会风景，又刷了会微博。 总是忙工作的人，一旦放了假，竟有种不知道做什么来放松娱乐的荒诞感。 她打开电视，扫视了一圈各大平台正在热播的网剧和综艺，便忍不住开始分析数据和排播决策缘由。 点进时下最火热的一档古装历史剧，脑海中自动将屏幕上的故事情节和《明烛天南》作对比。 于是关闭电视，上豆瓣看了圈春节档电影的评价，抬头问宋知樾：“要不我们过两天出去看电影吧。” 宋知樾说好啊，“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是情人节，《爱乐之城》重映，我带你去芳圆里ID mall的博纳看吧，那儿人少清静，又是激光imax，在一块亮度好的屏幕上看石头姐和高司令唱跳，是不是一个很不错的夜晚？” 辛愿眉头一挑，来了精神，“好哇！就这么定了，我还记得16年春节和许月怡一起看《爱乐之城》，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泪洒电影院……我来买电影票！” 说起闺蜜，辛愿买完票又打开微信，在对话列表里找到许月怡，点进头像查看她的朋友圈。 许主任这个春节假期过得相当惬意，她从农村草根出身，一路打拼到如今的地步，靠的是七八年来一日不敢歇的拼搏势头，更是果断和扶弟魔父母断亲的勇气。 因此难得过个年，她也不用回家走亲戚，往年要么泡在组里，要么找个国家，独自出去散心，或者干脆带上几瓶酒来辛愿家喝个醉生梦死。 这一回有了简智明相伴身旁，辛愿久违地从她脸上看到真心笑容。 一张张照片翻过去，他们在北海道玩得很尽兴，看到了野生丹顶鹤、北极熊和企鹅，坐了海上观光破冰船，在小樽的冰天雪地里吃牛乳冰淇淋，冻坏了的夜晚，和对面的人分食一碗豚骨拉面…… 这些事其实许月怡都曾一个人做过，但是有人相伴的乐趣全然不同，辛愿看见她在照片里有意无意地露出一些男人的手和衣服，引得评论区一群人回复—— “许主任是不是恋爱了？”“有男人，有奸情！”“看手就知道是个帅哥！”“许姐严选！恭喜恭喜！” 辛愿忍俊不禁地在照片下面回了一串“坏笑”的表情。 有了许月怡的甜蜜爱情做对冲，Yulia重病的事终于不像一块沉沉压在心田的大石头。 接下来几天，她把对门的屋子彻底收拾了一遍，搬了不少碟片和书到302室来，按照独有的逻辑陈列在架子上。 也和宋知樾如世间任何一对平凡小夫妻一样，一起逛超市、做菜、大扫除。 不用加班的日子里，两人一个歪在沙发上看剧本，一个坐在电脑前整理办公资料，辛愿忍不住慨叹：“宋总，我们俩好像同事哦。” 宋知樾抬起沉静的眼，回答：“辛制片，我们本来就是同事。” 明明是很正经的话，莫名被他说出了一股dirty talk的意味。 辛愿红着脸把玩背后的小狗玩偶，喝了口咖啡才问他，“Yulia是哪天的航班？” “后天。”宋知樾看了眼电脑显示器右下角的日历，“还想再见一面？” 辛愿点点头，拿起手机琢磨了一会，“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宋知樾看着她没出声。 初一那天从南吉祥胡同离开后，Yulia给他发了封邮件，说明宝丽和她私人财产的一些处置决定，并请弟弟以后给孟楼找份合适工作，如果想要结婚生子或是离开北京，也不要阻拦。 ——显然是在交代后事了。 宋知樾觉得一切还没到最后地步，国外技术先进，国内临床经验丰富，宋家又不缺钱，还有的是希望。 只是无论他打电话、发微信还是邮件，Yulia一概不接不回复。 果然，她也不理辛愿。 电话打到第三个才接通，孟楼在听筒那端说：“辛制片，Yulia她现在不想和任何人沟通，抱歉。” 辛愿极有耐心，“没关系孟秘书，我跟您说，您只需要负责转达，这样是可以的吧？” 孟楼顿了一下，似乎换了间房，才压低声音说：“您说吧。” 辛愿想了想，放慢语气道：“其实我只是想去送送Yulia，以前很多次出差，在您还没来宝丽之前，都是我开车送她去机场的……我只是想让她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出门远行，说不定哪天就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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