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带她的时候,身体还行,早起贪黑地拧芯子。她没有多大的算计,只知道多拧一点,挣得钱多。月底结算的时候,工厂拿工资条让她签字,奶奶不识字,又觉得这是老熟人介绍的活,邻里之间都有担保,也算可靠,她急着拿钱买药,也没多疑,直接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其实也不是签。奶奶不会写字,她的名字不是一笔一划写出来,而是按照形状画出来的。 签了字,去拿钱。 到了真正发钱的时候,她才发现,工钱少了将近一半,这个时候与人理论,对方底气十足地说是她自己在工资单上签了字,怪谁。 奶奶年轻的时候心脏就不好,与人争吵不过,晚饭的时候,昏厥进了医院。 从那之后,她好像拼着一口气,什么都要林沚宁做得最好,要她努力,起先她只以为奶奶要她争一口气,后来她才知道努力是为了拥有更多的选择权。 所以她一路往高处走,并不是像薛淑说的那样脱困于群山当中,而是在别人一条路走到黑的时候,可以拥有吟游自如的底气。 但很显然薛淑并不在意她为什么要读书,因为很快,她又发来一句。 【濛港这么小,你能让你男朋友别打听我了吗?】 看到这儿,林沚宁把输到一半的文字通通删除,‘啪’地一声将手机反扣在桌子上。 怪不得昨晚睡梦中,总能察觉到屏幕的亮光,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做过头出现了幻觉,就没往程遂那儿想。 这事其实不难查的,尤其薛淑的男朋友还是南葭人,以程遂他家在南葭的人脉,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对方的身份。 她知道程遂这么做本意并不是威胁薛淑,只是想更多地了解她的过往。是薛淑自己卑陬失色,以为被程遂拿了把柄,这才从别人那儿拿了林沚宁的微信,着急慌忙地跟她道歉求和。 但是说实话,薛淑是真道歉还是假道歉,林沚宁都不在意了。 她回了薛淑四个字:【放心,不会。】 果断地将人删除。 做完这一切,程遂恰好端着两杯咖啡和一些小吃过来。 他往其中一杯咖啡里加了半颗方糖,加完,递给她,刚好是林沚宁喜欢的甜度。 林沚宁抿了一口后,开门见山地问他:“你昨晚,跟谁打听薛淑?” 程遂抬了下眼:“她来找你?” “嗯。刚跟我道歉。” “那你接受了吗?” 林沚宁摇了摇头:“但我跟她说,不会找她麻烦。” “本来也没想找她麻烦。”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程遂搁下咖啡,不高兴跟她面对面坐着,换到她旁边的位置,揣起她的手往兜里揣:“这么了解我?” 林沚宁也不谦虚:“没点本事怎么跟你谈恋爱?想吃薯条。” 她挣了下手。 “别松。我喂你。” 林沚宁:“番茄酱没撕呢。” 程遂单手拎着,抬了抬下巴,示意林沚宁用另一只手跟他一块儿撕。 酱包上带点油渍,发滑,不好撕,偏偏两人真跟它较上劲了,另一只手说什么也不肯抽出来,看得对面那桌直翻白眼,打字的手没停,一看就是在给别人直播吐槽。 两人在咖啡馆待了快两个小时,中途林沚宁趴在程遂的肩上睡了半小时。 程遂在临近日落的点叫醒她,林沚宁想起身,却发现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甚至有点迈不开腿。 程遂往她脑袋上一探,才发现她发烧了。 去医院挂了急诊,医生说呼吸道感染,不少南方人到北方后,都会因为天气太过干燥而出现炎症,加上这两天运动量大,身体吃不消也很正常。 “体温不算高。我给她开点消炎药和退烧药。退烧药要到38度后才能吃,没到38度就多喝点热水。哦对了,这烧一时半会儿压不下去,半夜会反复,反正你多注意点,这几天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吧。” 林沚宁‘啊’了一声,脸都烧红了,还不死心地问:“可是我们是来滑雪的呀,烧退了能滑吗?” “滑雪重要还是命重要?” 医生一句话,就把林沚宁的那点侥幸心理堵了回去。 回去路上,她懒得走,站在雪地里,手一伸,就让程遂背。 生病的人多少爱撒娇,一会儿嫌高度不舒服,一会儿嫌他硌到自己的腿了,一会儿怪他怎么不提醒自己一点,一会儿又后悔自己不够节制。 她趴在程遂的背上,嘟囔着说:“雪也不能滑,做也不能做了。” 程遂觉得她好笑,又拿她没辙,双手背在身后,交叉着,将人往上垫了一把:“让你直白,没让你那么直白。” 林沚宁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满地晃了两下腿,程遂立马安抚道:“好了好了。不说你。” 她这一病,未来几天都没能出门,程遂不知从哪儿弄了个投影仪,又不知道从哪儿收了个Switch,每天不是陪她看电影,就是带她玩《双人成行》,早中晚三餐基本都是叫到房间,下雪天,就着热汤热茶,放着氛围感音乐,两人谈天说地,聊爱情聊人生聊一路走来的成长。 说到口干舌燥时,猛灌一口温水,然后往地毯上一躺,看着天花板那儿一圈又一圈的光晕,幸福指数好像在不断飙升。 林沚宁从未跟他在一个空间待这么久,之前在学校,顶多就是吃吃饭逛逛街看看书,做过最亲密的举动就是在没人的地方接吻,哪有像现在这样一天24h都黏在一块。 好几回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要腻烦了,但是下一秒,程遂就会拿毯子裹住她,将她抱到腿上,林沚宁对上他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就忍不住想亲他,想要更爱他。 木屋被柔软的雪装点着,程遂颈窝那儿也埋着一个蓬松的脑袋,她贪恋着嗅着程遂身上清新的苍兰香,嗓音因发炎还有点哑:“我们还能去将军山吗?” 程遂揉着她脑袋,估摸着她痊愈的时间,说:“最后一天去。” “真的?”她眼前一亮,但转而想到程遂这几天光顾着陪她,也没去雪场练习,按照目前的学习进度来看,抱滑这事儿大概率成不了。 沮丧归沮丧,但是人生嘛,本处处都是意外,林沚宁把它称之为“迷人的风险”。 在滑雪上败兴而归,那就随遇而安地看场日落。 日落的魅力就是在于哪怕你知道今天一天即将结束,却仍在最后的流金时刻拼命地追寻微弱的光亮,然后坦然地走入黑夜当中。 林沚宁的计划中只剩一场日落,但没想到,最后一天上山的时候,程遂还是租了一套雪具。 他换了身灰黑色的滑雪服,抱着块雪板往外走,头盔上的雪镜还没往下戴,走到户外的时候,被强光刺了眼,微微眯起狭长的眼。 他这个子在北方也占优势,分明是款式简单又不合身的雪服,穿他身上像是特地为他量裁的一样,很是惹眼。 林沚宁能看出不少人在那儿打量他。 而程遂目不斜视,眼神精准地定位在她的身上,走近后,把雪板往墙上一靠,俯身检查她的穿戴,确认每一处肌肤都遮挡严实后,才带着人往雪场走。 林沚宁一开始以为这块雪板是给她准备的,目的是让她最后再过把瘾。但后来程遂自己穿上了雪板,穿完。 还没等林沚宁反应过来,她就发现自己双脚腾空。 呼啸的冷风从耳边划过,林沚宁感觉到自己正在下坡面,尖叫了两声。但是有人把她抱得稳稳当当,很快,惊吓转为惊喜,她睁眼,牢牢环住程遂的脖子,兴奋地喊了一声:“程遂,你会滑雪!” “我当然会!” 声音隔着面罩传出来,傲睨一世的语气,虽然额发被头盔压着,但林沚宁仍能感觉到他此时有多意气风发。 “想不想换个姿势?” “要!” 他停下,让林沚宁像树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腿勾住。我教过你吧?” “什么时候教过?床上?” “林沚宁,你现在真不得了。” 林沚宁也不甘示弱:“别告诉我你不想。” 他是想,但是林沚宁生着病呢,再怎么想也不能真干什么啊。 “抱稳了。” 又一次从高处一跃而下。 飞鸟自由,山风自由,阳光自由,人也自由。 程遂只带她玩了两回,主要是怕她病情反复,不敢让她多吹风。 还完雪具,两人往银光大道的山顶赶。 林沚宁问他:“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会滑雪?” 程遂顺了顺自己的额发,不再装新手:“是啊。” “那你花那个钱跟我一起练干嘛?” “如果两人一起玩,其中一个人会,另一个不会,那么不会的那个人在练习的时候就会产生心理负担。我尽量跟你保持一样的状态吧,不想让你觉得扫兴。” “你不要只考虑我。那你呢?如果你早就会的,跟我一起练基础,应该很无聊吧?” “不无聊。跟你待在一起,怎么都不无聊。” 此时,天际与云海之间分界明显,天际是浓烈的橙,云海是宁静的蓝紫色,像两张拼凑而成的图片,十分割裂。 两人就这么席地坐在雪地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周围是纷扰的人群,流水线式的打卡拍照的情侣,地上都是脚印,有几个脚印跨度很大,显然是因为拍出诡异照片被女朋友追着打时,落荒而逃留下的。 林沚宁问他:“你拍照好看吗?” “你站那儿,我帮你拍几张背影图。” 林沚宁站起身,掸掉身上的雪,面向山脉,摆了几个浮夸但不失可爱的动作。 隔了好一会儿,她问:“好了没?” 程遂低头划着手机里的照片,挑了几张出来说:“好了。” 林沚宁凑上去看。 那不是她单人的背影照,从构图来看,更像是程遂反手拿着手机,将两人放在一个取景框里,摁下的照片。 照片上,他把自己当作前景,只露出了自己虚焦的肩背,而林沚宁是照片中的主角,每一张照片动作不同,连在一起看,十分灵动。 “满意吗?”程遂问她。 “还不错。” “能从你口中听到‘还不错’三个字,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毕竟啊,你从在一起到现在,甚至没说过一句‘我喜欢你’。”程遂一边把照片传输给她,一边抱怨连连。 林沚宁低头检查着照片,在那儿裁剪,二次构图,对他的抱怨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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