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遂将方才收回的手插入兜内,只留一截劲瘦的手腕,他递给许宥一个‘把你萎缩的小脑收起来’的眼神,没好声地说:“我问的是她吗?我问的是拖把。” 林沚宁哽了一下。 问拖把你问的那么有感情干嘛? “程遂你是真的油盐不进啊。”许宥咬牙,恨铁不成钢地呼出一口气。 他确实是怕程遂撬了自己的漂亮妹妹,但一听完他漠不关心的发言,又觉得他这人不近人情,挺丧心病狂的:“拖把难道能比你的同桌妹妹重要吗?你简直没有心!” “那你觉得什么重要?” “当然是同桌重要啊。”他坚决地表态,生怕林沚宁和陈纾麦听不出自己的决心:“我对同桌的态度就是只要你别犯法,我无条件站你这边。初中那小胖你知道吧,虽然我嘴上嫌弃,私底下可没少给他兜事。” 许宥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说他怎么给小胖帮忙,小胖怎么感激涕零地抱着他哭,一些没营养的口水话,程遂只捕捉到两个字。 兜事。 成为同桌还要替对方兜事?怎么这么麻烦。 许宥知道他是个怕麻烦的人,眼里立马泛起精光:“没关系啊遂,哥们帮你。你没经验,我有经验啊,我最会照顾同桌了。也可以好人做到底,顺便照顾一下你的同桌。” “行啊。”他抬了下下巴:“那她的那把,你替她还了吧。” 许宥觉得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区别吗?” 程遂把林沚宁手里的拖把推给许宥,又把许宥手里的那把拿了过来,勾唇笑笑:“这不是给你机会照顾人么。” 许宥摸不着头脑,嘀咕了一声‘我这儿听着怎么这么阴阳呢’,但他也没多想,看着程遂独自离开的背影,扭头对林沚宁说:“别生气。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我拿去还就行。” 就在他抬手拎起的那一瞬间,原本堆在地面的布条一下子拖得老长,许宥没弄清楚情况,还拎着把杆往上提了提。 “怎么回事?” 林沚宁也没留意,陈纾麦提醒说:“估计是被隔壁班踩坏了吧。你看,上面还有脚印。” 公共区域有个拖把吊挂区,分配给值日生轮流管理,领取归还都要登记班级和名字。 许宥顿了一秒,意识到自己上当,立马追了上去:“不是遂哥,你这样记的是我的名字啊,开学第一天就扣分,孔托不得给我杀了?” /许宥追上程遂的时候,后者已经气定神闲地在 归还那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许宥还是慢了一步,他一手杵着把被踩坏的拖把,一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跟值周生说好话。值周生是高二的学姐,许宥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能架住学姐记他名字。 他心如死灰,回去的路上控诉了程遂一路,程遂一句:“你不是想要机会照顾人吗?” 顿时堵得他哑口无言。 说的也是。他这也不算帮程遂背黑锅吧,说到底这拖把是坏在林沚宁手上的,他拿去还,是在替林沚宁担责。 程遂这么一点拨,许宥立马就想通了,随之而来的是冲上脑海的自我感动:“就当是为了我的后桌,被老孔骂也值了。” ‘后桌’两个字听着别扭,似乎远没有‘同桌’来得顺口。 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程遂也没意识到‘同桌’一词已经默认为和‘林沚宁’挂钩,哪怕他们现在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同桌而坐过。 许宥一把揽上他的肩,催促他:“你走快点。我还想趁他们玻璃没擦完抓紧搭把手呢。” “这么挺助人为乐,干脆把班里的活都揽过去吧,也省得分了。” 还搭把手呢。 他今天敢搭把手,明天就敢搭小手。 “我不能白干啊。人情。懂吗?”许宥摆出十分老道的姿态,拍了下程遂的肩:“你这人就是跟冷冰冰的数据接触多了,缺少人类情感的那一部分。” 说实话,他和程遂认识不过一年,要说很熟吧,那也没有,但大致情况还是了解过一些。 他是单亲家庭,父母在两年前离异,他一开始跟母亲生活,后来有一天,母亲不辞而别,又把他丢给父亲,他被接回南葭,转到新英私中读书。 也算是有过被抛弃的经历,很多人都会自怜自艾,停滞在原生家庭的不幸中,慢慢走向自我献祭。但他从未在程遂身上发现这一部分,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在荒诞无边的日子里,意气风发地向前。 在私中读书的人家境都不会太差,更何况他爸还是近两年来炙手可热企业家。 他揣测过程遂往外搬的原因,无非是他爸带着新欢进门,他不乐意在一个屋檐下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才拿着奖金在外面租起了房间。所以,他一直觉得这个举动带有赌气的成分,那密不通风的筒子楼哪有别墅住的舒服,但是程遂却说他想多了,不管他爸有没有带人进来,他原本就有搬出去的打算。 许宥有时候挺猜不透这哥的想法的,比如说他在跟他讨论情感,他却跟他辩驳起了数据。 “你这话不够缜密。通过深度学习和情感分析,不排除未来的AI会具备情感状态。所以,所有的一切,包括感情,都能成为被设定好的一部分。” 他仍是那副不咸不淡地腔调,拐过连廊时,风曳起他的头发,眉骨与眼窝处形成捎带锐气的折角,流露出少年应有的自信张扬。他脱口而出,好比是在约分时,一目了然的最大公因数。因而有些话落在别人嘴里有装逼的嫌疑,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觉得稀松平常。 “都是设定好的东西,有什么意思。设定程序的人才有趣。等等。”许宥后知后觉:“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我像个人工智能,只要触发运行指令,就能见一个爱一个。” 他睨了许宥一眼,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智能’两字个显然不跟他挂钩啊,他无语:“人工智障差不多。” 许宥愣了一下,下一秒就要往他脖子上勾。程遂偏下头,眼神冷冷地扫过去,他高抬的手臂虚捞了把空气,悻悻地摸上自己的后脑勺。 “不跟你说了!你同桌对我有意思,我也得立立形象。” “什么形象?”他敷衍地搭腔。 “当然是乐于助人的形象。你没看到窗户这么高,擦起来很麻烦吗?” 这人眼里没活的。 许宥边说,边要往教室走。 程遂笑了声:“都被记名了还有心思立形象。” “这两码事儿。真被记了我有什么办法,等着老孔找我麻烦呗。” “不打算去上面说明情况?” 许宥狐疑地看向他,言语中带着不确定:“值周生应该会通报上去的吧。我去干嘛?找骂?” “态度问题。” “你刚迟到那会儿,说扶老奶奶闯红灯的时候怎么不把态度拿出来。” “我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程遂没吱声,许宥明白了,这就是能拿第一的底气,他要是敢对着班主任说自己扶老奶奶闯红灯试试,孔托能给他平时作业统统挂上红灯。 他哽了一下,半信半疑:“那我去一趟?” “随你啊。”他没管许宥,自顾自地往教室走。
第7章 走廊外的白瓷砖脏了好几块。 大扫除分工的时候,孔托只让她们擦里外窗户,没说把走廊的瓷砖墙也承包给她。可林沚宁既然看见了那块瑕疵,也没法装不知道,她蹲下身,拿抹布一带而过,简单地抹了把。 抹完,伸手在出神的陈纾麦面前一晃:“走了。去擦里面。” 恼人的污渍消失了,陈纾麦的心情又回到了最简单的白色世界,她紧紧跟在林沚宁身后,毫不吝啬自己的感谢:“谢谢你宁宁。我中午请你吃饭吧。” “没事。” 林沚宁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也不完全是在帮陈纾麦,但是陈纾麦并不知晓她心里的想法:“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 一句玩笑话,林沚宁倒有些不好回答了。 见她默不作声,陈纾麦又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挺没出息的?” “什么?” “就是刚才那件事。”她耷拉着脑袋,来回翻折着手里的抹布,林沚宁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那股困惑又烦躁的劲儿,仿佛自己也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 她点头说:“有点。” 陈纾麦看向她。 “我觉得你可以背几句骂人的话。”她说话时一本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有那个#超实用!50条怼人语录,教你如何不带脏字骂人#的文案,到时候分你几条。别翻来覆去就是一句‘是你们的问题’。气势太弱了。” 陈纾麦被她逗笑,烦躁的劲儿散了许多。 两人进了教室,陈纾麦欲言又止了几回后,终于把一些心里话和盘托出:“我平常不这样。” 林沚宁跟陈纾麦认识不久,在相处这方面,一直是陈纾麦比较主动,在她看来,陈纾麦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是哪怕别人说‘想死’,她都会夸上一句‘我靠你好有梦想’的乐天派。但她知道,内在的自我与外在的行为是不一致的,外在的行为往往包含了社会期待的一部分,从而压制了内在的自我。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在跟那个男生对峙的时候,记忆突然回到初中时候被体育老师大吼的场面,他当时就是以这样的眼神看我。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居然还能清楚地记得那种无助脆弱的感觉。” 林沚宁拉椅子的动作一顿,敏锐地捕捉到一些关键信息:“你说的或许是闪回。” “什么叫闪回?”陈纾麦从未听过这个名词,她只知道,更多时候,她身边的人总觉得这是毫无必要的矫情。 林沚宁也许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她想了一下,自己第一次接触这个名词并不是在一个专业的环境里,而是来源于她在论坛上认识的一个笔友。 如果不是虞姜英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不允许她提‘病’字,她其实更愿意把他称之为病友。 林沚宁解释说:“就是创伤的再现,过去一幕又重新出现在眼前。” “不是矫情吗?” “不是。” 很多时候,一个问题无法得到解决的原因在于大家压根没有察觉到它是一个问题,他们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不明白为什么过了这么年,你仍会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不肯放过自己。 她记得,似乎在一个离春天还杳无音讯的冬日里,有人隔着网络,给她分享过一本心理治疗书中的一些片段,里面有一句话,她印象深刻——有时候你所认为的‘问题行为’,其实都是过去的你为了在受创环境下求生存而发展出的‘生存机制’。 “你害怕被孤立所以融入集体,害怕被当作弱小,所以故做强大。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生存,生存本身难道有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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