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这句话说给陈纾麦听,陈纾麦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难怪你瞧不上我们班的那些傻缺,与你的笔友相比,他们就像是退行了二十年尚未发育的细胞。” “?” “你那笔友多大啊?怎么认识的?知道他在哪个城市不?你们因为什么断联啊?” 陈纾麦追着她问。 林沚宁看着思维跳跃的陈纾麦,眼皮一动,她开始反思自己——她就多余安慰她。 “宁宁,你说说嘛。” 林沚宁是个分享欲极低的人,也不喜欢侃侃而谈自己的过去。一方面是她不喜欢反复揭伤疤,也深信向别人分享闪回的感受除了招致对方厌烦之外别无他获,另一方面在于她完全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就算拿着把古他娜魔动枪杵她脑袋上,她也只是眨眨眼,满嘴不难过、不喜欢、无所谓、还可以、我挺好。 所以陈纾麦想从她嘴里套话,还是欠些火候。 林沚宁拉开椅子,盯着玻璃高处,活动了一下肩膀。 不动还好,一动才觉得肩膀那儿已经隐隐泛出些痛来。 陈纾麦也不是个穷根问底的人,看见林沚宁捂着肩膀,话题不自觉地偏向她:“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下?” 她还没这么娇气,肩膀虽然疼,也不至于到看校医的地步。 “那你别动了。一会儿我来擦。” “没事。”林沚宁笑着说:“再不擦就来不及了。” 班级的大扫除已经临近尾声,后面还有其他安排,她是个别人不给自己找麻烦,她也绝对不给对方添麻烦的人。 陈纾麦看了一眼藏污纳垢的玻璃框,这高度对她来说,也有一定的难度,她提议道:“要不搬条凳子吧。” 林沚宁扫了一圈,将视线锁定在离她最近的那把椅子上。她和程遂坐第一行,程遂位置靠墙,她坐外侧。倒不是她不肯用自己的椅子,只是按照目前的座位情况来看,她得先把程遂的座椅搬出去,再把自己的椅子挪进来,这样大费周章一场,以她目前手臂的状态来说不容乐观。 就在她站定迟疑的时候,一双指骨分明的手横伸了过来。这双手骨骼匀称,覆在皮肤下的血管凸起明显。 林沚宁无端想起苏打水起盖的前一秒,所有气泡都往上顶,介于沉寂与爆裂之间,蓄势待发地汇在瓶盖口。 这一秒,期待值被拉到了顶峰,林沚宁好奇这双手的主人,扭头去看。 斜后方,程遂拎着从她手里抽走的抹布,像是抓个现行一样,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眼。 还没等她解释什么,程遂简单地吐出俩字:“让让。” 林沚宁以为他要去座位儿那儿拿什么东西,往外撤步,给他腾位置。 陈纾麦听到动静,循声看过来:“程遂?” 程遂仰着头,只是单音节地‘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他抬手去擦窗户,喉颈线条因借力的缘故紧绷着,充斥着少年长成的张力。 不过三两下功夫,他又将她擦过的地方细致地过了一遍,那些藏在槽里的污垢,不好处理,他用指头裹布,一点点地探进去。 修长的手指在狭窄的缝隙里缓慢推进、移动。 林沚宁凝神静气地盯着他的动作,自动屏蔽了教室里吵闹的声音。 夏末的天气,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潮湿的暑热。教室里总共四个风扇,用得久了,转速慢,吱嘎不停的声音像是久未上油的车轮链条一样,使不上劲儿。 课桌之间的缝隙本身就小,往前是玻璃,往后是拦路的椅子和站在身后的人。 最后一排,原本是位置最空荡的地方,但她仍是感受到周身的空气正在被人挤压。 兴许是氛围太过古怪,她又往后退了一小步,膝盖顶到椅子,椅子腿摩擦着地面,拉出一道刺耳的声音,这声音就跟指甲划过黑板一样,让人头皮发麻。 程遂察觉到动静,开口打破沉默,一张嘴,才发现自己根本喊不出她的名字,于是问她:“你叫什么?” “我没叫啊。” 是椅子在叫。 “...” “我的意思是,你叫什么名字?” “哦。林沚宁。” “草字头的那个芷?” “不是,三点水。” 程遂抬了下眉。 林沚宁以为他不知道那个字,主动提议:“挺难组词的,要不我写给你看吧。” 她微微俯身,伸出食指,贴着玻璃去写笔画。 程遂觉得自己真是闲的,他明明认识那个字,还要浪费时间去看。又觉得林沚宁这人挺会啊,被太阳照射过的玻璃,通透得很,根本没有水汽,也留不下写字的痕迹,只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手指,才能从轨迹中推断出她想写的那个字。 写到最后一笔,她头也没抬,问他:“能看清吗?” “能吧。”他端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拿肩抵墙,随口应着。 “我就说挺难介绍的吧。” “难吗?”他盯着不留痕迹的玻璃,笑了笑。 “反正不好解释。” “文言文白学的是吧?”他屈指敲了窗,清脆一声,架势像极老师,提醒学生认真听讲。 林沚宁条件反射地看向玻璃,认真‘听课’。 程遂没有立马解释,而是用沾着水气的手指在她方才写过名字的上方画了一道向上拱起的弧线。 林沚宁不懂他的意思,眼神询问。 他言简意赅地拆解着她的名字:“沚。不就是水中高地的意思?” 水中高地。 那是永远不被埋没的最高处啊。 一瞬间,了无痕迹的玻璃留下了一道氤氲潮湿的水渍。
第8章 林沚宁从小特别羡慕一类人,他们在介绍自己的时候能附带说出名字的寓意,那副骄傲的模样就差仰着脖子告诉大家,父母有多爱他们才会把美好的意义赋予在名字里。 但事实上,一个名字哪有这么多的含义,只是常年与父母离居的小孩容易多思多虑,喜欢穷追父母是否真的在意自己。林沚宁也偷偷地想过,自己的名字是否包含了降临在世上的期待。 那时,虞姜英和林相文从外地回来,年关将至,两人忙着大扫除。 林沚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虞姜英头也没回,脱口而出:“问这个干嘛。哪想那么多,我跟你爸就是觉得这俩字挺常见的,身边好多朋友的女儿都在用,所以东拼一个西凑一个地取出来了。” 名字本就是一个区别于他人的称呼,但不知为什么,林沚宁仍是有点失落。她没有追问虞姜英,只是在鼻头泛酸的时候,责怪自己,怎么可以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影响情绪,这太不懂事也太矫情了。 她把那点小情绪包裹在心里,迫使自己不再提及。所以在听到程遂的那句解释的时候,她恍惚了一下。 他说:“那是永远不被埋没的最高处啊。” 多年以后,林沚宁仍是能记起这幅场景。 纵然没有肢体接触,她都觉得自己身处丰草日茂的河边,风一吹,一大片狗尾巴草争相摇起了尾巴,叶鞘从她的肌肤上扫过,一种被人忽视却又极力彰显存在感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在狭窄的空隙里滋生。 但此时的林沚宁只觉得,一行有一行的门道,这哥不愧是干陪聊的,他平时应该没少看《说话的艺术》《会接话才是本事》之类的书,有些钱活该他挣。 程遂感受到她不断下挪的视线,心有防备地把手挡在腿间,心想他们还没熟到这种程度吧,这真看不了。 林沚宁倒不是故意乱瞟,她刚放空了一会儿,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但是程遂的肢体语言明显,这一点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林沚宁配合地调转视线:“付费模式,理解。” “什么?”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文言文学得挺好?” 程遂自然而然地接下这句夸赏,也是不要脸那挂的:“古汉语常用字字典知道么?绿皮那个。” 林沚宁‘啊’了一声,这谁不知道,初高中人手一本。 程遂说:“也就差不多这水平吧。” “什么意思?一样绿吗?” 他垂眼,视线落在左侧女孩身上,‘啧’了一声:“会说话吗你?” 讲话那么刺,不会说就别乱搭腔。 林沚宁反应了许久才意识到他在吹水,也挺无语:“怪不得能跟许宥玩到一块儿去。” 这不就是卧龙凤雏么。 话音刚落,被班主任拔了凤毛的凤雏许宥蔫了吧唧地从后门进来:“不是,就一会儿功夫,谁在背后编排我啊。” 说完,看到程遂手里的抹布,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双手插兜,慢吞慢吞地走过去:“可以啊遂,悟性挺高,开窍了啊。刚不是还对同桌嗤之以鼻毫不在意的嘛?” 他走到陈纾麦的旁边,两人看好戏似的,各自往后撑着一张桌子,看向他们后桌。 许宥这人嘴不把门,没少被程遂休整,但他就是那种吃一堑吃一堑吃了一堑又一堑,永远不会长一智的人。 一有机会,他就逮着程遂不放。 “哎,他俩怎么勾搭在一起的啊?”他问陈纾麦。 按理说,面对程遂这样的劲敌,他应该警铃大作才对,但是方才进门,他看见程遂和林沚宁站在一块儿,他就想着,他俩要是有意思可比林沚宁对自己有意思有意思多了。 陈纾麦也没怎么在意,她看到程遂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挤在一块儿了。 一个从未情窦初开的女孩总是有些迟钝,她没有许宥来得这么敏锐,只听她们聊什么文言文的,又想到二人成绩都不错,就说:“好像在聊学习上的事。” “怎么可能。我不了解林沚宁,我还不了解我遂哥吗?他就不是一个爱炫耀,把学习挂在嘴边的人。你说是吧。”他冲着程遂抬了下下巴:“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对哪个女生献殷勤。这人绝对有情况。” “有什么情况?”程遂撩起眼皮看向他,顶着他的话问。 “你就说,要不是献殷勤你干嘛无缘无故帮人擦玻璃。” 真是穿了个肚脐装睁眼看世界给他稀奇死了。 程遂拧着眉头,语气不耐:“你没看她盯我椅子很久了吗?” “啊?什么椅子。” 林沚宁聪明得很,刚才那么一句‘你没看她盯我椅子很久了吗’,一下子听出他话外之音。 是,她确实对他的椅子有想法,那这不是还没动手么?现在被他这么一说,搞得自己像是那种身不正影子还东倒西歪的人一样。 她不想搅进两人拌嘴的风波里,赶紧给陈纾麦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一起去厕所洗抹布。 陈纾麦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以为让她劝架呢,于是重重地点了下头,跟开了扩音喇叭一样,说:“宁宁说两只傻狗别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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