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雾弯起杏眼用力点了点头,唇角上挑地跟在他的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要将一整个寒假没看见的都补回来。 不知不觉间,梁圳白的步速又有些偏快了,知雾跟得有些吃力,下意识和往常一样,想要去牵他的右手。 然而手刚伸过去,即将要碰上的瞬间,他忽然撇了一下垂下的手,有意闪避开了。 知雾整个人都愣住了,她脚步停滞,忽然站在了原地。 第43章 Contract 43 Contract 43 知雾满心的高兴劲褪去,终于觉察到了对方的过分冷淡,浑身血液也跟着一下子凉了下来。 她脸上发白,望着缓缓回头的梁圳白,眼中漫上不解,不敢置信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仅仅过去一个寒假的时间,她清减了太多,雪白的下巴尖瘦,衬得那双漆黑的杏眼更大了,周身透着股易碎的羸弱。 即使笑容得再真切,也掩藏不住眼皮下那抹微红的憔悴。 冷风将她卡其色的长发往后吹,而梁圳白一言不发地裹挟着初春的料峭寒意向着她走,直到神色复杂地站定在她的面前。 他凝视着她被冻红的脸,习惯性伸手,想要替她将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脑海却不期然地浮现出上次梁宏远对他说过的话。 那晚梁宏远被他狠狠地攥着衣领提起来,脸上不怒反笑。 桌上的盘碗被砸了个七零八落,巨大的声响吓得吴兰芳从厨房里奔了出来,手足无措地大叫着,想要将两人分开。 他却依旧气定神闲反问:“这么紧张?难道你喜欢董家那个丫头?” “可惜你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就算再努力往上爬,努力一辈子,也依旧配不上她的家世!” “闭嘴!” 这话精准戳中了梁圳白内心的痛楚,他的下颔紧绷着,将衣领拎得越来越紧,力道凶逞到几乎快要勒青梁宏远的脖子,切齿逼问道:“我妈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干系?” “年轻人别那么年轻气盛的,说话要讲证据,”梁宏远坦然地摊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才是那个和她见了最后一面的人,不论怎么说,你妈的死也是和你关系更大吧。” 如果是之前梁圳白还没从潭秋的死中走出来,兴许还会因为他的话产生几分动摇。但他已经想通了,再次面对这句话时,神色分毫未改。 他冷笑一声,嗓音沉冽:“如果我不清楚她背后真正遭遇的,说不定还真会把这个错揽到自己身上。” “梁勇义沉迷赌博又好吃懒做,大字不识几个,肚子里没什么文化。如果我没猜错,他之所以能够想出**这样逃过法律追查的方法,全都是仰仗你这个便宜弟弟,为了自己不惹麻烦上身出的馊主意。” “我妈当时之所以心甘情愿主动进精神病院,是不想因为梁勇义的死让自己判刑。是你去劝说了她,让她多考虑考虑我的未来,不要留下什么刑事污点成为我的负累。所以她当初才会对我留下那句‘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梁圳白压抑着额上暴跳的青筋,看着他那张仿佛置身事外的脸,内心的怒火越烧越旺。 他松开梁宏远的衣领,挑眉讽然:“可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你只是怕她没了梁勇义的禁锢,将你们私下买人口的事都抖出来而已。” “毕竟那时候你才刚考上编制,生怕自己的政审通不过。你当然做不出杀人这种葬送自己前途的蠢事,但是也有的是手段让她永远闭嘴。” “因为只要她进了精神病院,任何对你不利的话都可以用她精神不正常来遮掩过去。”梁圳白越说到后面,嗓音越低哑艰涩。 自从潭秋去世后,他几乎整夜都在脑海里反复推演着她的苦难人生,先前被忽略的一些话语、一些神情,如同潮水般涌进梦里,糅杂成了一道瘦弱又沧桑的背影。 他万分自责自己的后知后觉,如果当初放弃心里那份固执的恨,早一点察觉,早一点去找到潭秋真正的家人。 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在那个冰冷的精神病院里郁郁绝望地选择轻生,结局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这些年她遇见了太多无法跨越的大山,每一座都在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膀,不断摧残折磨着她的身心,”梁圳白额前碎发的阴影盖住了眼睛,缓缓看向自己摊开的掌心,“她之所以自杀,只是实在撑不下去,想要借着我的手解脱罢了。” 梁宏远尽数听完,甚至神色不改地替他鼓了两下掌,意味深长地哂然一笑:“不愧是上誉的高材生,推断得确实很有道理,不过你手里有什么证据敢这么说呢?” “你和你背后倚仗的那座靠山,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梁圳白面无表情地漠着脸冷戾吐字,“等着。” 梁宏远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哈哈仰头笑了好一阵,但是笑意并未达眼底,他轻蔑道:“想要逞英雄,就早点藏好自己的软肋。” “不然出了什么意外,可别怪叔叔没有警醒过你,这世道好人究竟有多难当。” …… 思绪收回,梁圳白眸光清晰而明确。 有些话得尽早说清楚,他要查的东西背后牵涉太深,他不想拉着她一块下水。 梁圳白的呼吸漫着白汽,神情比枝头的霜雪还峻冷几分,喊她的名字。 “董知雾。” 他还没接着往下说,知雾便微微睁大了眼,像是预感到什么一般慌乱地打断,逃避不想让他再继续说下去:“有什么话等下再说可以吗?我现在感觉有点不舒服。” 她低着头,温热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摇晃,原本就苍白的脸白得近乎透明。 看神情不像作假,是真的不舒服。 看着她这副模样,梁圳白好不容易才硬起来的心又隐隐开始动摇的趋势。 他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拧着眉宇将即将出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想着要不算了,反正也不急于这一天。 他转而伸掌牵住知雾的手,恢复正常的神情妥协般低头俯身问:“哪里不舒服?” 她的手温凉得有些过分,紧紧地反握住他的手,显然是被他刚刚的态度吓坏了。 “……送我回寝室吧。”知雾没抬头,语气低得几乎是在哀求轻喃。 梁圳白没有拒绝,就这样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回了宿舍楼下。 知雾望着他宽阔的后背,紧紧抿着唇,一股克制不住的失望像是吹鼓的气球般快速在心头膨胀。 这一路她都在等着他开口解释,然而直到走到了目的地,他依旧沉默着没有开口。 她憋着那股气,用力伸手从他手里夺过自己的教科书,头也不回地转身。 刚进楼道,就看见好几个女生围着寝室的宣传栏在奇怪议论着什么,还有几个人举起了手机拍照。 知雾心情不好,没什么兴趣凑热闹,正要上楼时,一张挂在板上摇摇欲坠的照片被风吹到了她的脚边。 她余光瞥见,脚步一滞,紧接着猛然回过头看向身后。 窗外刮起一阵穿堂劲风,恰好吹拂起她的长发,她的目光和被钉住了一般,死死望向那块狭小的黑板。 知雾的视力一向很不错,即使这样的距离也能够清晰看清照片拍摄的主人公。 ——全都是她和梁圳白,有几张甚至就是刚刚他们在宿舍楼下的抓拍。 知雾瞬间汗毛倒竖,在周围人还疑惑旁观时,她想也不想挤进人群,伸手将那些照片一股脑全都撕下来。 她的手边撕边发着抖,手里抓着的照片一时没抓稳洒了一地,她也依旧不管不顾,直到将上面贴着的照片全撕毁。 有忘记放下手机的女生想上前帮知雾捡,被她崩溃地一把推开:“走开!” “喂,人家好心帮你,你怎么还不领情啊?” 周围女生们觉得有些莫名,相视对看几眼,默默识趣地散开了。 只剩下知雾一个人跪坐在原地,身边是数不清散落撕碎的照片。 她知道那是晏庄仪无声的施压。 她清楚地知道知雾最恐惧的是什么。之前是一双有形状有范围的眼睛在看着她,而现在变成了一双没有形状也没有限制的隐形眼睛。 她甚至不知道是人群里哪张陌生面孔忽然伸出的手,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有人偷偷对准她按下快门,更不知道有多少个藏在暗处的摄像头。 像是被看不见蛛网困住的一只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深陷,被包裹地喘不过气。 她却没办法和任何人倾述这份心悸和焦虑,包括梁圳白,只能任由着被无声吞没。 知雾跌撞地奔回自己的寝室,胡乱地翻出自己放在柜子上那一瓶瓶药,看也不看地倾倒在手心往嘴里塞。 药片很苦,用力吞下去的时候胸口涌起一阵阵的闷塞,但效力也极强,没多久她就开始犯困。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丢到床上,盖上被子恍惚地睡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知雾开始清醒,外面天都亮了,她整整睡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 尽管因为药的缘故睡了很久,但她睁眼时却丝毫没感觉到睡眠带来的充实感,反而满眼憔悴,一看就没睡好。 知雾淡淡起身下床洗漱,舍友路过见到她这副明显反常的样子都屏息静气,甚至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 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很明显,她的头直到现在还泛着疼,低头漱口时因为眩晕差点磕到水龙头。 知雾撑着盥洗室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腰,紧接着像个没事人一样换了衣服出门。 今天上午没排课,她漫无目的地绕着学校闲逛了整整一圈,才终于记起来自己是要出门去买早点。 但她走反了好长一段路,甚至一口气走到了隔壁的公交站,站在了川流不息的大马路前。 知雾回过神来后对着自己自嘲笑了笑,只是吃了几粒药而已,怎么没用到连路都认不清楚了。 她低低咳嗽两声,插着兜慢慢启程往回走。 就在这时,421路的公车上慢悠悠地下来一个年迈的银发身影。 她的行动很迟缓,走路也有几分颤巍的,脖子上裹着厚厚的围巾,精神还算不错。 知雾即将要离开时被她局促地叫住了。 “小姑娘,那个……我想问一下,上誉大学该往哪走啊?” 她听出了对方熟悉的乡音,仔细辨认了一下,有些意外道:“吴奶奶?” 吴兰芳愣了一下,定睛一瞧才认出了知雾:“哎,是知雾啊!” “是来学校找梁圳白吗?” “是啊……我想了想,有些事还是得和他当面说说。我还带了点广江的特产来,知雾,要不要拿一点。” 知雾看了眼,是广江的几个特色烧饼,应该是吴兰芳自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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