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雾的手越想越冰凉,牙齿轻微打架,浑身似乎都在冒着冷意。 “你既然知道他是被胁迫的,那胁迫他的人又是谁?” 梁圳白面无表情:“最开始调查到这个人时,我不太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勾当。然而这几年看着福利院明面上没有任何的谋利,建筑物却越来越新,规模越来越大,我不得不让自己相信。” 台上,福利院的院长左手揽着福利院的孩子,右手拉着那个聋哑志愿者的胳膊,对着摄像机没完没了地拍着灿烂笑着合影。 那个孩子也才十岁不到,被上了年纪的院长抱在怀里。 很亲昵的一个动作,但是她的脸上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僵硬,笑得非常勉强。就好像院长现在这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是伪装的,等到现场的观众一走,就立马会原形毕露。 那个聋哑的志愿者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个小女孩的情绪,他开不了口,只能够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脑勺,神色复杂。 “这是我两年前查到的东西。” “这家福利院的院长郑凡东,当年肯定牵涉在这场拐卖案中,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主谋。他培养福利院的孩子,利用孩子在外欺骗伪装,再以这副柔弱的姿态出现在一些落了单的年轻女性身边,降低她们的戒心和警惕。” “等她们上钩之后,就带着她们到同伙所在地,很快她们就被蒙住口鼻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她们或许在前往深山的路上,或许去往医院,马上就被转移了。当年的监控和人员监管并不像现在这么密切,很容易就能得手。” “说不定我的母亲也是其中之一。” 梁圳白抬着冷白的下颚,辨不清眼底的情绪:“当年我查到这些线索,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就出了车祸。” 知雾每次听到这件事都觉得心被拧着,她的眉头因为共情而难受地蹙起。 “不过发生了这些人为的意外,也恰恰代表着,我当初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 “只不过,因为出了那样严重的事情,潭临不允许我再插手任何有关这家福利院的事了。” “这几年,都是潭家亲自在暗地里在调查这家福利院。不止是这一家,在各地角落,还有很多家,这是一条巨大的牟利产业链。” “就在这几天,潭家调查到这家福利院当初建立时的筹款,是来源于一家慈善基金会,”梁圳白话语顿了顿,喉咙上下滚动,“而那家基金会,恰好与段戎应与我叔叔梁宏远,甚至是你父亲董煜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舅舅不让我一个人冒险,他不想让我再重蹈覆辙,又失去半条命变成废物一个。但是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自不量力的我了,不想看着他逍遥法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事都干不了。” 梁圳白转过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呼吸渐沉。 “虽然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有点意外。” “但是知雾,我现在,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听着他的这句话,知雾目光震动,心头满是撼然。 他们当初分手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梁圳白总是将事埋在心里,宁可推开她,也不愿对她陈明真相。 他真的有在付诸行动地改变,终于明白有很多事不用自己一个人硬担着,也可以选择相信她。 知雾听着梁圳白向她郑重袒露着,内心深处最为脆弱也是最为伤痛的那一部分,在她面前几乎是毫无遮掩地剖白着自己那颗沉重的心。 她在他的视线里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信任。 够了,这就足够了。 知雾心脏被泡得酸软,眼中被雾气蒙上,没有丝毫犹豫地握住了梁圳白放在膝盖上的大手。 两人的手心一个冰凉一个灼热,体温彼此交融。 “有什么我能够帮得上忙的,我都会尽我所能无条件地帮你。” 梁圳白将人重重摁进怀里,用力收紧手臂,闻着她头顶的温软发香,感觉又能在艰涩黑暗到看不见光亮的前路再多扛一段。 他的嗓音低沉悦耳,沙沙地落进知雾的耳中,像是温柔的喟叹。 “董律,这是一桩特殊的委托案子。” “关于这桩案子,我的要求不是胜诉,也不是获得多少份额的和解赔偿金,更不是凶手能够被多判几年。” “而是你要最大限度地保护好自己,这世界上任何的人事物,都没有比你更重要了。” …… 春节的假期匆匆晃过,知雾很快又重新坐回到了工位上。 开始化雪的临京气温比之前还要更冷几分,在律所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多坐一会儿,脚趾就开始发凉。 仰姣陪着知雾去茶水间倒咖啡,远远就听见好几个同事在大肆谈论着。 “听说董氏的大股东减持,股盘最近在大跌呢,不会要换人吧!” “怎么会,不是听说他们才刚和君越那边宣布了联姻的消息,有着君越的支撑,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君越的手笔。” 他们讨论着,拿着咖啡很快离开。 茶水间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 仰姣是整个公司唯二知道知雾与董氏和君越的关系的,她轻睨着身边知雾的脸色,干笑了两声苍白安慰道:“这年头营销号为了制造噱头就喜欢乱写,他们胡猜的,你别往心里去。” “他们说的是真的,”知雾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显得非常平静,“就是梁圳白干的。” 仰姣眼睛瞪圆:“你们感情变质了?他背叛你了?他都是装的,实际上对你别有用心?” 她抡起胳膊上的袖子:“我真是错看他了,现在就杀到君越找他算账!” “不是的学姐,”知雾好笑地拉住她,纤细的手指摩挲着手里咖啡杯,轻叹一声,“我的意思是,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董氏是应该换个董事长了。” …… 与此同时。 董氏集团会议室里已经彻底乱成一锅粥,里面坐着公司几乎所有持有股份份额的股东,俨然就像是召开了一次股东大会。 在桌位的最上首,坐着被所有人都眼熟、现在理应远在广港的董知霁,而在他的右手边坐着的,就是董氏本以为能够攀附住继续往上爬的那根稻草,君越资本的梁圳白。 董煜明没有坐在位置上,而是神情不明地站着,望着这两个男人。 他双手撑着桌子,威严地问董知霁:“知霁,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董知霁极有涵养地坐着,以一种浑然不输的气势点了点桌面,姿态坦然,“提前让整个董氏换个掌权人而已。” “我说过,董氏,包括以后的董家,所有的一切迟早都是你的,我又坐不了这个位置一辈子,你又何必这么心急?” “我知道!”董知霁慢悠悠地打断他,“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知雾的未来当作做筹码,去换取整个公司的利益。” “那都是你妈的主意。” “是吗?”董知霁挑眉冷笑一声,“董煜明,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你这无事抢占便宜,有事推人顶锅的自大毛病还真是一点没改。” “她那么顺着你,没有你的暗许,又怎么会提出这种主意,你觉得我还有必要相信你吗?” 他用手轻轻撑着太阳穴,语气是如沐春风的,但是含着一股精准直入的犀利:“既然都是要给我的,那么早点给和晚点给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现在就要,你给吗?” 董煜明盯着董知霁的目光中隐隐有些东西在破裂,他转头猛然看向一旁的梁圳白,冲着他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可是和我们董氏签署过协议,现在怎么能够出尔反尔?” 梁圳白面无表情,面容清淡如雪,那双锋利的丹凤眼轻轻挑起,透着股漫不经心:“董事长,你误会了。我是和董氏签的合同,并不是和你。” “换而言之,董氏就算换了个人掌权,合约依旧能够生效。” 显然他们俩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联手,设局策划出了这一场大戏。 董知霁和别人不一样,是所有人都认可的下一任董氏继承人,大家都不会对他有所防备,就连董煜明也是。 是以等到董煜明醒悟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董知霁这几年养精蓄锐暗中埋下瓦解的势力,早就已经到了不容小觑的地步。 董煜明气得叉着腰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他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都叫他父亲的男人,已经是口不择言:“梁圳白,你、你难道就不怕董知霁到时候逼着你和知雾离婚吗?” 他没想到这句话同时精准地踩中了面前两个人的雷点,梁圳白和董知霁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嘲弄。 “到现在你还是没搞清楚,”梁圳白慢条斯理道,“你的女儿不是件交换筹码的货物,她离婚还是不离婚,不能被任何人逼迫。但凡你能够顾及一点她心里在想什么,想要的是什么,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局面。” “正是你太过贪婪,想要通过你的女儿得到太多,这才让我有了可趁之机,说服他们将股份变卖。我们之间签订的合同看似董氏占尽了君越的便宜,实际上你失去的东西,要比我失去的,要多太多了。” 安心退休吧父亲,”他不留情面地拍着董煜明的肩,意味深长道,“祝您还能够安度晚年。” 说完,梁圳白起身离开,留下董煜明颓然的身影,微微弯着的佝偻背影像是足足苍老了十岁。 董氏的巨大变动引得股价波动起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董知霁坐上了董事长的位置,才像是一记强心剂一般注射入集团,让动荡不安彻底平静下来。 君越收购的那部分股份本来想要转让给董知霁,没想到他挥手,在合同被转让人的那一行,填上了知雾的名字。 “这部分的股份,是我从一开始就打算好给你的。” 董氏的董事长办公室里,知雾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眼前的这份纸质股份转让书,陷入了沉默。 对于梁圳白和董知霁什么时候达成的共协联手,她几乎是毫不知情。 也许是那天董知霁想要他们离婚的时候,也也许更早。 “我和他说过,迟早有一天,整个董氏都会变成你的后盾,”董知霁眉眼黑曜石般温润地散发着光辉,含笑道,“现在哥哥做到了。” 知雾眼眶又是一酸。 “你现在的头衔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虚有的董氏千金了,也是董氏的股东之一,拥有着所有的实质性的利益权益。” “你以后不用再需要依靠任何人,包括我。” 知雾手上握着那份文件,闷不做声地起身,流着眼泪将脸扎入哥哥踏实温暖的胸膛。 她小声地道谢,简直感动得无以复加:“谢谢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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