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点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冷空气开得很足,扑面而来各种药物混在一起的味道,十分怪异。 “贺西洲。”沈星微站在门口往里喊,隐约看见床上趴着一个人,露出毛茸茸的脑袋。 他没有任何动静,整个人像是死了一样,沈星微点亮灯,发现房中铺了地毯,脱下鞋子快步进去,来到床边一看,果然是贺西洲本人没错,但他面容上全是红,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床头还放着折叠药架,上面挂着好几个已经空了的输液袋,针管垂在地上,像是随手一放。 沈星微小心地将软针管捡起来,把药架推到一旁,在贺西洲的床前蹲下来,推了他两下,低声喊他,然后又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感觉到热度滚烫,显然正在高烧。 他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费力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沈星微,她正蹲在床边,口罩遮了大半脸,只露出一双映着微光的眼睛,眼底似乎带着一丝担忧。贺西洲浑身像着了火,烧得喉管连通着肺部都疼得不行,嗓子渴得要裂开,脑仁更是被千百软刀子一起刮着,痛苦至极,身体难受到了极点。 前两天把沈星微送回家之后,贺西洲就接到了发小打来的电话,说他们到了本市,喊他出去喝两杯。 贺西洲的朋友不多,其中两个还在国外念书,赶在不是过年的时候相聚是很难得的,还是这种都带了女朋友的情况下,所以他当即就拐了弯直接去了他们约的清吧,几个人要了个安静的卡座叙旧,玩到快六点才回家。贺西洲并没有喝多少酒,把发小带回来随便扔在客厅的沙发后,他就自己上楼洗澡睡觉。 谁知道一觉醒来就爬不起来了,四个发小三个都中招,仅存的一个居然是来之前就感染过流感。几个人躺在他家沙发要死不活,贺西洲撑着身体勉强打了车送他们回去,自己买了药吃,本以为只是一场小感冒很快就过去,结果吃完药没多久就开始发烧,等他朋友来家里看望情况的时候,贺西洲已经烧到不省人事。 因为流感的传播,医院没有多余床位,发小就在医院拿了药请了家庭医生给他在家扎针。这两天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少有清醒的时候,病情严重到意识恍惚,响个不停的手机早就被他处理了,连给学校请假都没力气。 贺西洲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病得太厉害导致他出现了幻觉,就好像这几天他一直以为自己给沈星微发了信息,但每次意识稍微清醒时,就发现手机其实早就因为他嫌吵而静音后,扔到了床下面。 而且沈星微应该正在生气,不会主动跑来找他。 “怎么办?你怎么病得这么严重啊?”沈星微推着他的肩膀,语气有些惊慌,“贺西洲,你醒醒,刚刚是不是睁眼睛了?” 贺西洲本来已经合上的眼睛又睁开,努力往沈星微的脸上看了看,恍惚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幻觉,沈星微真的跑来了他家,伏在他的床边,关心他的身体状态。 “你是不是快死了啊?谁让你去酒吧,真是活该,都夜里了还不好好回家睡觉。”沈星微自顾自地说着,又担忧地说:“吃药打针都没好吗?那你会不会传染给我啊?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出去呢?” 贺西洲在生病时,心情特别烦躁,好像沉郁的情绪压在了心头,让他不管怎么样都无法消解,手机响个不停时他觉得吵得要死,家庭医生来扎针时他拒不配合,发小喊他吃药他更是打翻了水杯。 奇怪的是,一直在耳边絮絮叨叨说话的沈星微却没有让他觉得吵,反而让他充满躁郁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开始缓和。 昏暗的小灯下,黄色的微光覆在贺西洲生病的面容上,微睁的眼睛看起来无精打采,俊脸显得很脆弱。他没有力气说话,只是轻轻眨了眨眼,又慢吞吞地伸出手,抓住了她落在床头的手,顺着手腕往下滑,滚烫的热意顺着皮肤滑过,然后与她纤细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第20章 沈星微一下就被他攥住了…… 贺西洲的手滚烫到灼烧皮肤,指尖落进她的掌心里,好像在缓慢地摸着她掌中的纹理。 不知道是无意识的乱摸,还是在她掌中确认什么。 “贺西洲?”沈星微看着他,低唤的声音隔着口罩,显得声音闷闷的,似乎有一种处在梦中的朦胧。 贺西洲握住她的手,摸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从枯竭的胸腔里匀出了一口气,哑声问:“你怎么来了?” 沈星微蜷起手指,想要把手收回,刚一动就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他勾住了,虽然没有传来任何力道,但沈星微还是停下了收手的动作,说出的话很有攻击性,“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死在家里了。” 贺西洲轻轻眨眼,很快眸中晕染出懒怠的笑,慢声说:“哪有那么容易死啊?” “是啊。”沈星微应了一声,又接上后半句,“但是也差不多。” 贺西洲说了两句话,脑袋稍微清晰了些,想起自己的流感是具有传染性的,就费力地摆了摆手,“你快回去,别靠近我,小心被传染了……” 沈星微就知道这个病有很强的传染性,当下站起来与他拉开了距离,然后很严厉地批评道:“我都不知道你一个学生整天去酒吧鬼混什么?半夜了还不回家,就那两口酒有什么好喝的?自己买回家喝不行?谁知道你安得是什么不正经的心思。” 贺西洲听在这一通斥责,想要解释但嗓子喑哑,浑身无力,又觉得解释起来太费口舌,最终只在心里对那几个发小反复骂了几遍,然后表面装出一副受教的样子,敛着双眼,稍显浓密的眼睫盖住了瞳孔,像个做错事的人。 平时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现在却趴在床边,耷拉着眉眼,看起来病恹恹的,莫名让沈星微觉得他很像路边被丢弃的可怜流浪狗。沈星微向来是一个热爱小动物的人,流浪狗看起来那么可怜,她哪里还能再加以训斥。 沈星微板起脸,严肃地对他说:“贺西洲,你快点说以后再也不去酒吧了。” 贺西洲趴着缓了一会儿,才用哑了的嗓子慢慢说:“我以后再也不去了。” “不去哪里?”沈星微觉得他又变得狡猾起来,故意不将话说全,使得这句保证没有效用,就强调道:“不去酒吧!” 贺西洲冤枉死了,他嗓子疼得厉害,浑身乏力,说话着实费力,但沈星微又看起来很正经很生气的样子,因此他只得顺着说:“我以后……不去酒吧。” 沈星微听到他这话,虽然与自己要求的有些出入,但是见贺西洲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觉得可以暂时对他宽容一些,于是她走到房间里面,将窗帘拉开,窗户也敞开,一股夏季的热风扑面而来。转身时就看见地毯上有一个手机,这肯定是贺西洲的无疑,她走过去拿起来,屏幕自动亮起,上面显示了很多未接电话和短信,显然贺西洲在房间里闷头睡觉的时候,也有不少人发疯地联系他。 正当她想告知贺西洲学校里的班长在找他时,手机突然来了电话,备注上只有简单的“丁岭”二字,她扬声道:“贺西洲,有个叫丁岭的人给你打电话!” 贺西洲闷声:“接。” 沈星微接了电话,还没张口说话,就听见里面传来年轻的男声,“喂贺狗,你电话怎么总打不通啊?情况还好吗?” 沈星微连忙应道:“他情况不好,人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快死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她故意将话说得严重,是希望这个叫丁岭的人能够快点给个解决的办法,毕竟贺西洲的身体真的很烫,正在高烧。 “呀,嫂子吗?”谁知道丁岭非但没有对贺西洲的病情表现关怀,反而非常自来熟地跟沈星微聊起来,“前两天本来说要喊你出来一起玩的,但是贺狗非说你睡得早就不叫你,不过那天我们去的都是清吧,还是朋友开的,环境都干净着呢,没有外人,就是没防住流感,嫂子这几天怎么没跟他联系,是贺狗惹你生气了吧?” 他絮絮叨叨一大堆,也不知道是从贺西洲嘴里听的还是自己瞎猜的,但是又好像跟贺西洲很熟稔,一口一个“嫂子”,分明没见过她也没听过她的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笃定她和贺西洲的关系。 沈星微听着听着,就觉得闷在口罩里的脸有点发热,耳根子也染上了微红,她朝床上的贺西洲觑了一眼,好像是怕贺西洲听到什么一样,悄悄将手机听筒给捂住了一些,又低声说:“那些都不重要,你快点想想办法,贺西洲要病死了。” “哦,不说我都忘记了,我叫的家庭医生已经到楼下了,麻烦嫂子去开下门让他们进去给贺西洲扎针。”丁岭说:“你也别太担心,他打了两天的针了,今天这再打一次,剩下几天吃吃药多喝水应该就差不多了,流感这玩意儿来得快去得也快……” 沈星微发现这个人的话真的很多,她没好意思打断,拿着手机出了房间下楼,果然听到了门铃声,于是快步过去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两人,一个中年女人和年轻的男人,他们手里提着医药箱,询问道:“贺先生在吗?我们是来给他扎针的。” 沈星微赶紧将两人请进门,就见这两人在门口做好了杀菌防护,然后才进了贺西洲的房间。 电话已经挂断,丁岭说他在那边照顾其他人走不开,等空闲了就来看贺西洲。沈星微就抓着手机站在门边往里看,看见两个医生各自分工,一个挂药袋一个给贺西洲测了体温,很快就给他扎上了针。 途中贺西洲翻了个身,眉头紧皱,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他似乎以为沈星微已经离去,在扎针完毕之后就躺在床上不再动弹,没有再发出声音。 因为贺西洲正在高烧,家庭医生就在门口告诉了沈星微一些怎么帮助病患能加快降温速度,让他身体稍微舒服点的方法和注意事项,还留下了消毒酒精,其后离开,并没有向沈星微收取费用,倒是让她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沈星微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到贺西洲的房间换风完成后就去接了热水,找到他需要吃的药,再去卫生间找了个盆接了水然后从架子上拽了块毛巾端到他的房间里。忙活了十来分钟,贺西洲已经在极其不舒服的身体状态下睡过去。 药水正滴着,医生说这个药会让血管很痛,所以下的速度要非常慢才行,但沈星微见贺西洲紧皱眉头,显然是很难受的样子,于是又将药水速度调得更慢了,走过去喊了他两声,见他没有回应,就将盆里的毛巾拧得半干,在他手上擦拭。 医生说贺西洲身体温度太高,药水一时半会如果起不了效用,就用酒精与温水混合,再去擦拭他的身体。沈星微照医生所说,拿着他没有打针的手,缓慢地擦着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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