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小时,门锁的“咔哒”声响起。程烨然身上披了件卡其色薄风衣,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走进来。他左手拎着个双层饭盒,外边套了厚厚一层保温袋。许知蕴连忙接过来,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不由得小声惊叹了一声。程烨然将风衣脱下,挂在衣帽架上。风衣沾了潮气,摸起来半干不湿的。 许知蕴将包装袋拆开,打开饭盒,看见里面是一碟鲜嫩红亮的脆皮乳鸽。第二层是当季时蔬,即使放在饭盒里,摆盘也相当漂亮。旁边是一盒饭,外附赠两块提拉米苏。许知蕴问他:“这是哪里买来的呀?” 程烨然从厨房里洗了手,拿了碗筷出来:“这是花莲山庄孙大厨的手艺,我听闻他要回归烹饪界,早早预订了。可惜山庄老板不提供配送服务,我同他说几遍也没用。总归还是得我自己去拿。” 许知蕴不知道孙大厨,但她知道花莲山庄。抛开吃一顿饭上万的菜单不说,花莲山庄离这里并不算近。开车需要不少时间,更别提下雨了。她看着这只乳鸽,心里有些五味杂陈。直到程烨然碰碰她,她这才回过神来。 “小许同志,吃饭了。” “……哎。”她愣了愣,随即笑着应声道。 乳鸽香气扑鼻,外皮酥脆,内里鲜嫩多汁,将脆与嫩的两种感受很好地交融在一起。咬一口,简直鲜得眉毛和骨头一起酥掉了。 尽管乳鸽很好吃,但程烨然仍然还是有些许遗憾:“他们的鸽子汤更是一绝,可惜我没订上。” “没关系。”许知蕴正拿着手套吃鸽子腿,“这个乳鸽已经够好吃了。” 说完,她又问:“这个孙大厨是什么来头?” 程烨然给她讲自己所知道的孙大厨的掌故来。孙大厨名头响当当的原因,除开他自己实力过硬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师傅。据说师傅姓陈,是广东人,到香港去拜师学艺,在饭店里摸爬滚打成了大师傅,后来到了美国去,又回来,不呆在香港了,而是北上到了本城。他最得意的关门大弟子就是孙大厨。 许知蕴感叹道:“上世纪人真是传奇。他们随便的一生就够精彩,够无法复刻的了。” 他们又胡乱扯了几句,晚饭就这样吃完了。拿着碗筷去厨房洗的时候,窗外忽然打了阵惊雷,闪电紧随而来,晃花了人的眼睛,随后猛然落下一阵瓢泼大雨。他们又赶紧去把窗户关好,不让雨飘进来。索性雨势一会儿就减小了,转为缠绵的细雨。 许知蕴吃饱了,不大想继续工作。她坐到沙发上,挑了部电视剧来看。程烨然就坐在她旁边,陪她看电视。似乎许知蕴看什么,他都爱看——许知蕴从没见他主动换台过。 看着看着,程烨然忽然问她:“这周五有什么安排吗?” 他声音含着笑意,压得很轻。许知蕴之前非常喜欢他说某些话时的腔调,勾得人的心像被眼睫毛划过一般。许知蕴刚想回答“没有”,忽然发觉,周五其实是个特殊的日期。 她停顿了几秒,故意问:“周五怎么了?一个很平常的日子而已呀。” “是吗?”程烨然没上她的当,慢条斯理道,“我却觉得这周五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日子。” 许知蕴笑了出来。她问:“你是从哪知道我的生日的?看我身份证?” 许知蕴其实偷偷看过程烨然的身份证。她不是故意去翻来看,只是在书桌上,看见他的身份证大咧咧摆在那里。她凑过去看,一眼就记住了。 程烨然举起双手:“这可没有。” 他微微笑了笑:“总之,小许同志周五有其他的安排吗?” 许知蕴不跟他绕弯子了。她摇摇头:“没有。” “那我有没有荣幸在周五请许小姐共进晚餐呢?” 她和程烨然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都爱玩这套。你喊程先生,我喊许小姐,好像两个人才刚刚见面,一点也不相熟一样。但就是乐此不疲,好像其中有某种隐秘的快乐。 那许知蕴要怎么回复呢? “好啊。” 她自然是答应了,然后将头搁在程烨然的肩膀上。程烨然的手指在她发间,一点一点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电视里在播放什么,已经没有太大的必要了。外边的雨淅淅沥沥,像奏响一首温柔的交响乐。 …… 许知蕴由衷希望天气能好起来。 她看天气预报,简直要心惊胆战——未来一周都有雨,而且不是瓢泼大雨,而是最烦人的小雨。许知蕴觉得这雨就跟补水喷雾一样,撑着伞,好像感受不到,但一旦放下伞,衣服和头发就会在不知不觉间湿透。 周三,下雨。 地板很滑,许知蕴回家的时候差点被一个奔跑的小孩撞到,她不仅躲开了,还眼疾手快地捞了那小孩一把。不然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 周四,下雨。 这天程烨然回得格外晚,专门给她打电话来,说晚饭让她先吃,别等他了。许知蕴也不饿,从冰箱里拿了个虎皮卷,一边吃一边写翻译稿,甚至程烨然回来了,她还在斗志昂扬地写。还跟编辑聊了会天,两人一致认为出版行业在走下坡路——毕竟译者拿到的千字价格真是越来越少了。 她看了眼天气预报:据说明天还是下雨。 许知蕴叹了口气。 明明之前就没想过要很隆重地过这个生日,但等到或许真的没办法过生日的结果,她又有些沮丧和不甘心。 这种情绪持续到第二天中午。 天气预报有时候是不可相信的。有时它预报有太阳,但其实一整天都是阴云。有时它预报会下雨,第二天却会是一整天的大晴天。 许知蕴很开心,因为周五当天,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天气。 第35章 ◎“祝你生日快乐。”◎ 床头摆着的礼物是黑色丝绒盒子里装着的手镯和项链。上边镶着泪滴型的钻石,晶莹剔透,日光下闪着别样的光芒,像是清晨荷叶上的露水。 许知蕴其实不知道,这不是买的现货,而是专门定做的。 他们在海滩上消磨了一下午。太阳很好,这时候不少人都出来晒晒太阳,玩玩沙子。他们躺在沙滩椅上,戴着墨镜,看着远处湛蓝的海,小声地说悄悄话。或者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肩并肩躺在椅子上,就觉得很快乐。 很多慕名而来的游客都会去江岸,看这条承载了不少故事的江河,看两岸的高楼大厦与建筑群,但却很少有人来看这里的海。 许知蕴却觉得他们也应该来看看海——谁能说这里的海的故事不多呢?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从这里的港口出发,有的回来了,有的却没有回来。 许知蕴玩够了,眼看着黄昏降临,整片海都被染上了暮色。 她转头问程烨然:“我饿了,我们去哪里吃饭?” 程烨然将手边的衣服给她披上,说:“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朝她眨眨眼:“菜品你不会失望的——我保证。” 他们上了车,来到一家装修得颇为低调的饭店。在这条街上,它算是低调了,然而停车位依然是一位难求。程烨然显然是常客,门房一见他,就殷勤地叫“程先生好”,然后叫另一个来泊车。 程烨然将车钥匙递给他,随后和许知蕴跟着服务生的脚步,走进饭店里——它外边低调,里边却不低调了。 教堂般高高的吊顶,垂着金色的灿灿的吊灯,吊灯上边还停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飞鸟。通达用餐区域的长廊两边,挂着各式的巨幅油画。许知蕴凝神看过去,这两排的油画并非乱摆,而是按着时间顺序连在一起的。 程烨然订的是靠窗的位置。从这里看,能很好地看见江景。这个时候,灯光已经陆陆续续亮起了,在河水中自成一个颠倒的世界。 程烨然将菜单推到他面前:“想吃什么?” 许知蕴没跟他客气,点了酥烤牛肋排、油爆虾、果酱鹅肝等招牌菜。程烨然只是含笑看着她,对她点的菜都说好。餐厅中央有人在演奏竖琴,一首古老的爱尔兰民歌。演奏完毕,有服务生给那人送上致谢的鲜花。周围旋即响起一阵低低的笑闹声。 程烨然说;“我有个朋友,叫严宇之——不知之前同你讲过没有?” 许知蕴点点头。“以前拉你进乐队的那个。” “好几年前呢,他正跟他爸闹别扭。”程烨然说,“他约我们来这里吃饭,然后抱着吉他,就上去弹了一首,名字忘了,大概是叫什么什么的传说。他弹完,我们就给他送花,他抱着花,乐颠颠地下来。晚上回去他就被狠狠骂了一顿,说简直是丢人现眼。严宇之跟他爸对着干,说,这根本就不丢人,有那么多听众,他还觉得光荣得很。后来他正事也不干,跑到津市去玩了两个月,等回来的时候,家里对他玩音乐这事就再也不计较了。” 程烨然说完,笑道:“我可不是故意揭他短。回家后的事是他自己嚷嚷的,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许知蕴也笑了。这时他们的菜上来了,她散漫地拿着刀叉切鹅肝,随后好奇地问道:“你有上去演奏过么?” “没有。”程烨然说,“我不太会其他的乐器,最擅长的就是口琴。但——” 他很慢很慢地说:“我也会弹一点钢琴。如果你希望看到的话。” 不过,他虽然是在询问,可还没等许知蕴做出回答,他就同身旁的服务生说了几句,然后泰然自若地走上了中间的台子。黑色的施坦威就摆在那里。致意过后,他就坐上琴凳,手指轻轻放在黑白色的琴键上,音符就这样从指缝间流泻出来。 很缓慢抒情的曲子。即使是在演奏一个“不熟”的乐器,程烨然的姿态也无可挑剔。许知蕴撑着头看他,他也时不时侧过头来,与她对视。含着笑意的、轻轻的一瞥,而后转瞬即逝。 许知蕴偷偷招来服务生:“劳烦拿一束花给我。最好是粉色的玫瑰。” 服务生退下,很快就拿上来一束包装温柔的荔枝玫瑰。她没有把它拿在手上,而是藏在身后。 这首曲子不长,几分钟就奏完了。许知蕴终于在尾韵中听出来,这是舒曼的《梦幻曲》。 程烨然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周围响起阵阵掌声。他站起来鞠了一躬,正当要下台时,一束盛开的正好的玫瑰,就这样突如其来,却又热烈地递到他的眼前。 周围一顿,然后鼓掌声更大了。 透过这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程烨然首先看到的其实是许知蕴掩藏在玫瑰之后的脸。 “送你啦。”她的脸色红润,眼睛亮闪闪的,“我听出来了,是舒曼的《梦幻曲》。真的很好听。” 程烨然走下台,双手接过花,神色有些难辨,只是语调仍是轻轻的。“谢谢你送我花,可……今天是你过生日呢。” 许知蕴读懂了他的未竟之言。但她只是笑笑说:“这有什么,谁规定过生日的人不能给自己的恋人送花?如果不能,这也太荒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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