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私底下能劝一个是一个,但大多数老年人不太能听得进去,花钱买的,舍不得不吃。 宋家珍倒很清醒,常说:我儿子做这行的,等我问问他再决定。 换别人肯定笑笑就过了,知道在这老太太身上薅不着羊毛。可她一下捡起话,问:“宋阿姨,你儿子也做保健品?” 宋家珍略微骄傲地笑笑,“没那么大能耐,还在做研发,是什么治糖尿病的药。” 她看得出来,宋家珍很会为人处世,就算儿子常跟她说保健品就是智商税,她也从不在人前说。第一,不能毁了这里的生意,第二很多老人也听不进去,何必扫兴。 她一脸真诚地说:“那也太厉害了,治疗糖尿病的药物本来就比较短缺,还都是进口药,如果做出来,对咱们老百姓都有好处,至少大家都吃得起了。” 奚涓这几句话无疑说到宋家珍心坎里了,简直就是拐着弯儿夸她儿子有建树。 心里高兴,脸上有光,嘴里还是谦虚:“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八字还没一撇,我这老太婆就到处给他领功劳。” “不管成没成功,努力搞研发的科学家就是值得敬重的。钱少事多压力大,还不一定能有回报,坚持不懈就很不容易,您儿子真厉害。” 宋家珍真是越看奚涓越喜欢,不仅仅嘴甜,长得也甜美,搞得她都想买一盒给小姑娘冲冲业绩。 这么一想便叫奚涓给她一盒试试。 奚涓没动,想着怪不得这么多老年人被保姆、推销员骗光家财,人在暮年时多么需要有人提供情绪价值。 她当然不为钱,既然讨了老太太欢心,就再接再厉一举取得信任。 她四下看了看,见没人便凑到宋家珍耳边说:“宋阿姨,还是别了,到时候您儿子要知道了,肯定要说你。他什么不懂啊,我老实告诉你,这药没什么用,别浪费钱。” 宋家珍那颗心服帖了,越看奚涓越顺眼,两人也越聊越投契。奚涓投其所好,聊的大多是老年人关心的话题,养身健康之类。 最后宋家珍关心起她的个人问题,得知奚涓单身后,心思活络了,想给儿子牵个线搭个桥。虽然儿子年龄大了点,脾气坏了点,性格无趣了点,人也太不结实了一点。但是人老实啊,学问好啊。让小姑娘过过眼,说不定就瞧上了。
第25章 现代修仙法则 宋家珍住单人间,一个月一万五,吃住康复一体,不包括药物。周闯不放心,又请了个贴身护工,一个月七千。这么算下来,一个月也要花掉小三万,对于正处于研发阶段的公司来说,他这个职位差不多也就三四万工资了。虽然是股东,现阶段应该分不到多少钱,真就将每一分钱都花在母亲身上。 奚涓有些泄气,这么看来,他半点离不开张海东。 她只得更谨慎些,自从那次讲座后,虽迅速与宋家珍拉近关系,但始终避着周闯。不想太快“偶遇”,怕显得特别刻意。 就每周跟宋家珍聊几回天,陪她解解闷。 宋家珍这几年康复得不错,可以小碎步走动几米,读书写字都没问题。最喜欢的消遣是在房间里看古偶,一年中轮番播放三生三世、香蜜沉沉和花千骨,最爱看漂亮小姑娘和小男孩爱得死去活来。 为了有共同语言,奚涓回去恶补偶像剧。那几年拼命学习,一部没看过,电影倒看得不少。陪檀祁看,不看不行,不陪看金主要挂脸子。 她小时候也爱看偶像剧,跟妈妈一块儿看很老的韩剧,十分容易真情实感地代入女主角,纠结自己该选男一还是男二。看蓝色生死恋和天国的阶梯,哭得跟自己得了绝症一样。 后来一点看不进去,一场变故割除了恋爱脑。 为了节约时间,开两倍速看古偶,还是看出点意思来。现在不流行癌症车祸女瞎男死了,男女主的虐恋已经到了死一次讲不清的地步,怎么的也得折腾三辈子。 正好许俏也爱看,到了痴迷的地步。用她的话说,工作太费脑子,休息时只想用廉价的多巴胺犒劳自己。她们吃着零食,喝着汽水,刷着绝世爱情,带走压力的同时,留下几斤肥肉和愈发空虚的精神状态。 许俏有次异想天开:“欸,你说我们要是研发出灭情绝爱丹,会不会有人买。” 奚涓冷笑,“这还需要吃药?没钱就老实了,随时都在想钱,哪有时间想爱。跟着我念现代修仙法则,不婚不育,芳龄永济,不生不养,仙寿恒昌。” 许俏竖起大拇指,“涓妹子,还得是你。” 那天她快下班,同事忽然让她去趟宋家珍的病房,老太太指名要跟她咨询一下保健品。 她知道不是真咨询,老太太跟她商量出一套偷懒的办法,名为咨询,实为嗑瓜子看电视陪聊天。 每放到揪心环节,什么跳诛仙台,婚礼杀夫,师傅杀徒,便陪着老太太一起骂,或者替老太太擦眼泪。最近爱上看一部新剧,老太太眼泪没断过,边哭边念,那不是你娘亲啊,孩子。 这时奚涓也不好意思嗑瓜子了,免得破坏老太太的兴致。她真羡慕看这些还能哭的人,心像海绵一样的柔软。而她的泪腺像水龙头上顽固的水垢,别说哭了,连点水汽都难挤出来。 每次老太太泪眼婆娑,她只能在旁边像木雕一样坐着,还得时不时假装擦擦并不存在的泪水,生怕别人看出她那颗钢铁之心。 她看宋家珍拿绣着玉兰花的手绢揩眼泪,真觉得很奇妙,独自拉扯大儿子,历尽世间冷暖,按理说早该百毒不侵,怎么还这么爱哭?心里涌起一股温柔,想着哪一天老太太也能为她哭一哭。 进电梯刷卡上了 25 层,敲开宋家珍的单间。 一眼看到周闯傻愣吧唧地坐在沙发上,宋佳珍在旁边给他削苹果。 她是真意外,今天周三,他根本不会在这个时间来访。但为了制造久别重逢的效果,还是做作地瞪大眼睛,惊讶地提高嗓门:“周博士,你怎么会在这儿?” 周闯也同样愕然,但反应比她小,皱着眉说,“怎么是你?” 宋家珍很意外:“你们认识?” 奚涓窘迫地笑笑,“我之前在周博士的公司工作,被开除了。” 宋家珍一脸喜气,拍了拍身侧:“好孩子,来这儿坐。这也太巧了,咋被开除了?” 奚涓坐过去,“是我的原因,得罪客户了。”说完瞄了眼周闯,探探他会不会为此愧疚。 厚瓶底眼镜挡住他大半情绪,下半张脸就像一个偶然路过的陌生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换上活泼单纯的笑脸,“不说这个了,宋阿姨,还有更巧的,周大哥以前是我父亲的学生。” 宋家珍啧啧称奇,“那你们的交情得多少年了。” 老太太掰着指头算,嘴里嘟嘟哝哝:“是大学教授?他上大学那会儿十六岁,小涓才七八岁吧。那岂不是认识十几年了,哎哟,可真是老熟人。” 哪有这么夸张,她初中时才正式见过周闯,只混到脸熟,根本没说过几句话。但她只笑笑,没承认也没否定,看周闯怎么反应。 不出意料,他还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宋家珍继续问:“是哪位教授?说不定他毕业的时候我还见过。” “我爸爸叫奚仲凯。” 宋家珍嘴里念着父亲的名字,企图唤回记忆,不过片刻,恍悟道:“我记起来了,小闯从前老提奚教授,说教授成就高,人品好,是他最敬重的老师。” 宋家珍语气轻快,甚至有些喜悦。奚涓立刻明白,周闯没跟母亲提后面的事。 宋家珍又问:“你爸爸身体怎么样?” 奚涓低下头没说话,故意制造一段意味深长的沉默。 苹果削好了,宋家珍分成两半,一半给儿子,一半递给奚涓。 她立刻推让,“阿姨,你吃,我自己削。” 宋家珍执意塞到她手里,“我已经吃了一个,不能多吃,要不血糖又要升了。” 她接过,道了声谢,小口啃起苹果,细细咀嚼。 宋家珍谈兴起来了,丝毫没察觉这段交谈成为了别人手里的石子,投向另一人的心湖。 她只觉得这注定了奚涓与儿子该有一段缘分。今天这场见面会就是她故意促成的,就为了让两人见一见。 老太太继续添砖加瓦:“改天啊,请你爸爸吃饭,答谢他对小闯的栽培。” “爸爸前些年出意外,去世了。” 宋家珍愣住,面有愧色,连带责备起周闯,“小闯,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阿姨,不怪他,当年我料理后事,没搭灵堂没开追悼会,很多人都不知道。” “真是苦了你们娘俩了,孤儿寡母的,我特别理解。你妈妈还好吗?要多陪陪她。” “妈妈在我上初中时卵巢癌晚期,也走了” 宋家珍张口结舌半天,接着长吁短叹,拉过她的手揉搓,痛惜之情溢于言表,“真不容易,我老说自己苦命,好歹还有个儿子,你呢?家里还有亲戚吗?有兄弟姐妹吗?” 奚涓抿着唇摇了摇头,“我是独生女,妈妈也是独生女,在她二十多岁时,外公外婆就相继走了。爷爷在我没出生时走的,奶奶在八岁那年走的,爸爸倒是有个弟弟,不过在国外定居,又因为我们家欠了很多钱,早就不来往了。那些远房亲戚更不要指望了,从来没见过。” 停顿几秒,又笑着说:“阿姨,别老说我,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虽然爸爸妈妈不在了,但他们永远在我心里。因为他们,我才更坚定了要搞科研的想法。我很感谢他们给我生命,我会继承他们的遗志,好好生活,努力干一番事业。” 宋家珍满脸写着对她的疼惜与欣赏,连她都要欣赏自己了。 她知道,一味诉说自己的苦难,会让听者心情跌入谷底,往后的交往中,会让他们产生心理负担。那么适时地表现出豁达和坚强,更能获取好感。 她不是第一次用这个伎俩了,很爱利用自己这份惨博取同情和信任。但也要讲究策略,不能像祥林嫂一样逮着人就说。要引得别人无意中提起,自己再轻描淡写地述说。对什么人做什么事,对着张海东可不能装可怜,他不会有一丝怜悯,只会觉得瘸腿的蚂蚁垂死挣扎时多么可笑。 宋家珍温柔地看着她,“这些年辛苦你了,好日子在后面呢,找个好男人,自己成个家就不孤单了。” 奚涓摇摇头:“我现在不想想这些,就像把事业做好。” “唉,也不知道现在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一个个当和尚尼姑。小闯也是,三十多了,孤家寡人一个。” 周闯不耐烦地说:“妈,你说你身体不舒服,我看你舒服得很,嘴巴特别舒服,什么都跟外人说。” “涓涓不是外人,是我的年轻小友。你不在,都是人家帮我弄手机下软件。前段时间让你给我弄那个听书软件,你死活不肯,说听多了要老年痴呆。怎么就痴呆了,我天天听,照样好好的。你就是对我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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