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盛怀宁看累了, 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罗稚短叹了一声, 将散落在茶几上的个人物品收入包中, 拎着出了病房。 脚步一顿,余光瞥了眼靠墙摆放的那排软椅,说:“睡了, 你进去吧。” “谢谢,辛苦了。”男人埋着头, 说话时有气无力。 罗稚摇了摇头,声音不自觉柔了下去, 多了点不忍心,“客气了,你比我辛苦。” 她原本是想要阴阳怪气地讽上两句,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盛怀宁住院这三天,眼前的这个人几乎是没怎么阖过眼,一开始是巴不得寸步不离地守着盛怀宁,岂料过了没两天,就变成了只在盛怀宁沉睡时才进去待一会儿。 在罗稚的固有印象中,像贺尘晔这样的精英人士,是最在乎自己的形象,不管是衣着还是仪表都时刻要求得体完美,一丝不苟到半点瑕疵都找不出来。 可此时此刻,恐怕用“蓬头垢面”来形容才比较合适,尤其是身上的这套西装,好像跟昨天的没什么区别。 似是察觉到她打量的眼神,贺尘晔慢悠悠抬头,下巴处冒出来的青色小胡茬,硬生生给自己增添了几分颓丧。 他无声弯唇,下意识嗅了下自己身上是否有异味,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打理一下再来,后又反应过来,盛怀宁白天都睡不久,他已经有六七个小时没见过里面的人了。 下一秒,贺尘晔腾地起身,绕过罗稚进了病房。 舒适宽敞的大床旁,一直放着一把深棕色的皮椅,他稍稍调整了下角度,便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不敢再往前挪动分毫。 盛怀宁今天的气色好了不少,只要想起那天的场景,他还是觉得一阵后怕。 从紫澜山庄到医院,是贺尘晔经历过最煎熬的一段时间,直到检查结果出来,医生说出“无大碍”的那一刻,才悄然松了口气。 头一次,他如此懊悔,不该因为工作忽略盛怀宁。 在沪市那几天,他陪着客户吃了不少当地的美食,看遍了当地许多有名气的景点,可他万没想到,女孩子每一次发来的微信,打来的电话,都是刻意强装出来的雀跃。 想想还是挺气的,盛怀宁不该拉大提琴,应该直接去演戏。 那些拍摄的场景,诱人的美食,都是女孩子往常随手拍下的旧图片,为了糊弄他,全都翻出来发给了他,只为了让他放心。 明明平时是半点饿都受不了,有时候他因为工作耽误了回家的时间,女孩子就会很委屈地埋怨他,说他要是再晚五分钟,就会损失一位漂亮可人的老婆。 那时他会很迅速地先做出一份靓汤,让女孩子先稍稍填一下肚子。 有些事情根本不敢多去回忆,贺尘晔清晰记得,以往在杂志、演奏会现场,还有荧幕上出现的盛怀宁,都是光鲜亮丽、耀眼夺目的样子, 哪儿会像现在这般,面色惨白,身形更是纤瘦到了极致。 他,好像真的让她受了不少的委屈。 - 两日前,贺尘晔在盛怀宁昏睡之际,回了趟明隽,帮女孩子收拾了许多生活用品。 再回到医院,刚推门而入,就跟迎面出来的沈诗岑碰上了。 毕竟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女儿,沈诗岑在失控甩出那一巴掌后,就已经后悔了。 但碍于骨子里的偏见,她还是无法接受盛怀宁跟面前的这个男人在一起。 贺尘晔深吸口气,欠身打招呼,“盛太太。” 沈诗岑颔首,回身带上卧室的门,低声,“方不方便找个地方聊两句?” 港嘉私立医院,不管是医疗团队,还是内外部环境,都称得上是顶尖。 住院部的右后方,有一小片区域,是特地开辟出来用来休闲的,里面快餐店、咖啡厅等,是应有尽有。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去,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 等着咖啡一送上来,沈诗岑主动开口,“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清楚。你的舅父舅母,确实是我找来的,但我的初衷只是想让宁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然后主动离开你。至于后来,宁宁工作受阻,我跟她的爹地并未从中推波助澜,但也选择了袖手旁观,还有你的那些私事,也并不是出自我跟我先生的手笔。” “就像宁宁说的,那些事情一旦传播出去,就会把她丢到风口浪尖上面,我还没狠心到让她去承受这些,”她保持着冷静,再次一本正经补充,“贺总,换位思考一下,可怜天下父母心。在你出现以前,纵使宁宁的爹地不同意她将大提琴作为自己的事业,但也从未闹到这般难堪的境地。” 贺尘晔上半身前倾,五指拢上微烫的瓷杯,低垂着视线,听得很认真。 这一次相较于之前,沈诗岑身上是半点养尊处优的痕迹都没有,字字句句听起来都有点苦口婆心的味道。 她松了眉头,有着十足的耐心,“宁宁性子很拗,自我知道你们恋爱后,她每次回来,都免不了会有一场争吵。贺总这么聪明,怎会猜不到她心里有多为难?但如果只有同意你们继续在一起,才能终止这场僵持不下的闹剧,我暂时还做不到。” “你们之间,一开始就存在着许许多多的问题。我跟宁宁的爹地是商业联姻,虽说现在感情稳定,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利益上,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有纯粹到什么都不奢求的感情。” “长痛不如短痛,希望贺总能好好考虑,还我们盛家一片安宁。” - 不知不觉间,贺尘晔掀眸,乖巧躺在病床上的人拽了拽身上轻薄的棉被,看着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 他怔忡着,想起半个小时前托安特助定了后天去京市的机票,明天又约了蒋昀在公司谈事情,结束后还要回明隽收拾行李,能与盛怀宁独处的机会就只剩下了现在。 目光流连在女孩子身上的每一处,为了能加深记忆,看得尤为认真。 贺尘晔用指腹揩掉眼角的泪珠,思索再三,终是忍不住在盛怀宁的唇角落下轻浅的一个吻,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 或许是因为风波过后精神紧绷的缘故,盛怀宁虽睡得断断续续,但每一觉都极其昏沉。 再醒来已日暮西沉,她微阖着眼,探出手去床头的边柜上摸手机。 本想拿过来看一眼时间,谁知侧边键按了好几次,屏幕都不见亮起。 盛怀宁浑身软绵绵的,很艰难地坐起身,连唤了好几声,“贺尘晔...” 无人应,她只好改口,“妈咪...稚姐...” 话落,房门从外边被人打开,罗稚手上拎着个藏蓝色的便当包,探头进来时先冲着她笑,“睡饱了?” 盛怀宁蹙起眉,“但是饿了。” 罗稚将便当盒晃了晃,“这不是巧了,我刚好给你带了晚餐。” 闻言,盛怀宁做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来,喉头不自觉吞咽,“你不会是想毒死我吧?” “你...”罗稚脏话都到嘴边了,看在她是病号的面子上,又咽了回去,“你放心,保证合你胃口,中菜馆里打包的。” 盛怀宁眼底瞬间亮堂了不少,招招手示意她赶紧拿过去。 床边桌支起,饭菜摆好,她一手执筷,另一手将手机递出去,“稚姐,帮我充一下电,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都快忘了玩手机是什么滋味了。” 说完,她夹起一块煎牛肉塞进嘴里,刚嚼了一下,便顿住不动了。 罗稚充上电,转过身,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忙问:“怎么了?是不合胃口,还是说又哪里不舒服了?” 一时间,盛怀宁味同嚼蜡,却还是逼着自己又吃了好几筷,几乎每一道菜都尝遍了。 她摇了下头,“很合胃口。这是...贺尘晔做的,对么?” 罗稚一噎,后又很爽快地承认,还没忘了打趣她,“这都能吃出来?舌头这么厉害。” “他在外边吗?”她问。 “刚走。”罗稚答。 下一秒,盛怀宁推开面前的桌子,侧身下了床,快步到了落地窗前。 很凑巧,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影刚刚走出住院部的大楼,步子迈得很小,直至埋头走到第一个花坛前才止步,而后如有感应般回头望了过来。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盛怀宁不受控地往前挪了一步,彻底抵上透亮的玻璃。 距离不远,她很清晰看见贺尘晔垂在身侧的双手,很克制地蜷握了起来,静静看了她许久,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盛怀宁顿时心慌起来,没来由地,她隐约觉得如果就这样放贺尘晔走了,自己有可能会永远地失去他。 眼睁睁看着那身影越来越小,而后彻底消失。 她跑到茶几前半蹲下去,连续拨了好几通电话给贺尘晔,关机,关机,只有这一个结果。 住院的这几天,盛怀宁怎会不知道贺尘晔是在有意躲着她。 但凡睡醒,她就没见过贺尘晔,可她心里知道他有来过,起码病房里那些她之前放在贺尘晔那套房子里的生活用品,就是很好的证明。 她屏了会儿气,神情并无任何异样,冷静开口,“稚姐,帮我个忙。” - 入了夜的住院部,即使灯火通明,无形中还是透着几分森冷的气息。 贺尘晔在家里收好盛怀宁的家居服,再送到医院,时间刚走到十点的位置。 他在客厅看到了正忙工作的罗稚,手提袋放下,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罗稚说了句,“她睡着了,你不进去看看吗?” 贺尘晔的视线直冲着卧室的方向,傍晚与盛怀宁遥遥对望的画面,恰时浮现在眼前。 他点了点头,说:“好。” 门推开,里面的光线十分昏暗。 床上的人睡得并不踏实,只翻了个身,棉被就滑落了半边下去。 他瞧了会儿,才提步进去,先是调高了点室内恒温的温度,才去帮着盛怀宁掖了掖被角。 期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贺尘晔能听见很平缓的呼吸声,不自觉就停留在不足二十厘米的位置,怔怔地凝着。 下一秒,原本熟睡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趁他不备,将双手攀到他的颈后,借力抬身好方便自己能吻上他的唇。 湿滑的舌头很顺利就探了进来,与他的纠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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