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花特调鲜红如血，端上桌的时候，池雪撇撇嘴。
“怎么，喝不惯？”程毅将自己的那杯卡布往前推了推，“尝尝我的？”
池雪摇头，“不用，听说这东西美容养颜，我喝！”
程毅又是轻颤着身子，眼睛微眯，嘴角上扬。池雪不怕别人的冷脸，反而是这样斯斯文文的笑容让她心里发虚。
“上次……”两人同时提起，又一起闭了嘴。
池雪准备考验他，就不信他没有为难的时候，“我今天是来寻宝的，从LOST上找到这里，可是到咖啡馆这里线索就断了。”
池雪翻出手机上的内容给程毅看。
“哦，那你找我这个地理藏宝社团的学长，还真是找对人了！”
“东西在哪呢，不会是在店里吧？” 池雪忍不住好奇。
程毅悠悠地品着咖啡，“等我喝完。”
池雪拿他没辙，靠进单人沙发的凹陷里，无聊地朝店内张望。咖啡馆应该也是从老建筑改造而来，屋顶上的石膏装饰像是旧时的，中间吊着一只别致的Art Deco水晶灯。
“你和叶永浩是什么关系？”
“我是……”
池雪把话吞了回去，不清楚是程毅问得太突然，还是她自己想重新考虑一番。该怎么说呢，她说了很多年的妹妹，可是今天，在陌生人面前，她不想这么说了。
“我是他的邻居。”
“发小？”
“嗯。”池雪愣愣地回应，心里头感觉还是和妹妹差不多。
“你别介意，我这么问是因为你在求职信息上填的是离异。”
“你还真是八卦……”池雪顺口而出，说完觉得自己很失态，但程毅笑得更失态。
“哈哈哈……你是随便写的吧！”
他垂眸，用纸巾抹了抹嘴，那股文弱又颓废的气息喷了池雪一脸。
“是真的，我还有孩子呢！”
池雪的声调不高不低，刚刚够收拾桌子的店员也听见，那人眉心一蹙，快步闪开。
“喝完了吧，喝完了该帮我找东西了。”
程毅斜了她一眼，求人办事还理直气壮的。
建院设计一组有名的大忽悠是陆盛明，小忽悠就是池雪，两人一唱一和，谈成过几个大项目。
程毅早有耳闻，他也知道永州建院今年在减员，向池雪抛出橄榄枝是一举两得。既能得知她的履历和背景，又有机会将她这样的人才引入公司。
他不紧不慢的在餐台出抽了一根吸管，又摸了一块小石头似的东西走到门外。
首先四处张望，避免有麻瓜看到，这是地理藏宝的第一要务。
接下来，程毅把吸管递给池雪，给她指出门框旁边的旗杆基座。
“在这里？”
池雪挺意外，插国旗的基座是一小截斜向上的白色硬塑料管，管径也就三四厘米的样子。由于是和墙体一样的白色，并不显眼。
池雪将吸管插进去拨弄，脚尖踮高，真的感到里面藏着东西。
“然后呢，这也出不来呀？”
“你还真是新手。”
程毅走上前，用手里的小石头贴住塑料管基部，缓慢向上移动，最后在管口紧紧吸住一只药瓶。
他拿来的是吸铁石，而药瓶上也被藏宝人绑定了一块磁力强的薄片。
池雪盯着那只药瓶，心脏狂跳，兴许里面的纸条上就有叶永浩的笔迹。她也不清楚为什么紧张到手心出汗，或是刚才的咖啡……
她仍记得叶永浩的笔迹是怎样的，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清二楚，上大学以后，他们都用电脑和手机了，他的笔迹不会变吧！
池雪的胡思乱想持续了很久，久到她没意识到，程毅将她扶到户外那只折叠椅上。久到她没听见打雷打闪的声音，久到她没看到程毅在她脑顶撑开了一把大伞。
瓶子里褶皱的纸条被摊开，开始两行字即是叶永浩的手笔。
“愿所有找到的人幸福。”
外面下起大雨，池雪的眼睛也模糊起来，泪水止不住地淌到下巴，滴落在手上。
“坐看云起”打了两次卡，最早藏宝时算一次，去年又留下一回签名。
池雪卷起纸条，颤微微地向瓶里塞。程毅明白她终于看够了，撑着伞，搀扶池雪回到咖啡馆里。
有同样避雨的人站在室内，池雪红着眼框瞥见人多，马上平复情绪，跟随程毅走上二楼。
楼梯是木板拼的，有缝隙，有凹凸不平的瑕疵。程毅温柔的声音传来，“小心……”
像极了第一次去叶永浩家的场景，她再次哽咽。
叶家的别墅很大，两层楼还带阁楼，双拼的格局左右对称。叶永浩的房间在二楼东侧的一个小间。
池雪跟随他上楼，发现楼梯间的窗户可以看到他们玩耍的空地，而房间的窗户可以望见进出的小巷，一切都是明亮通透的。
她自己家是租住在排屋一楼的尽头，房间只有叶永浩家的厨房加过道的面积。并且有窗子却不透光，外面堆放着各种杂物，是房东和邻居们的东西。
她总是羡慕说叶家的房子宽敞明亮，在那写作业又快又好，她妈妈才一番打听，最后允许她经常去。
于是后来，叶家的水果由池家专供，池雪的父母是在路口摆水果摊的。
“我喜欢看窗外的雨，从幼儿园起就喜欢……”
叶永浩叼着笔管，说出来的话很浪漫，但作文本上还没落下一个字。
池雪写作业快，还会自己买习题做，成绩也很好，但她往往在一些生活小事上需要叶永浩的指导。
比如，如何正确的、徒手撕出一页整齐的纸？
还有比较大的事，骑自行车也是叶永浩教的，准确地说，池雪没有自己的自行车，都是骑叶永浩小了的，不要的。
扯谎也是叶永浩教的，他自以为是的名言：嘴能解决的，身体就不用受累了……
程毅的身形与叶永浩的重合又分开，他认真地看着池雪。外面的雨小了，药瓶已经被他放回原位，他询问池雪要不要叫辆车回家。
池雪麻木地点头，刚才一直在出神，现在脸上显出不好意思，“谢谢你。”
感谢程毅默默守在她身边，感谢他没有追问任何事。 ----
第 8 章
新的一周，池雪如愿在佑敦道隔壁的穆兰路租到一间二楼的小屋。一室，带独立卫生间和一个小阳台，她打算小住一阵子，将叶永浩留在佑敦道的宝物全翻出来再说。
池雪有些积蓄，除了父母留下的，上学和工作后一直节俭，工资和奖金积攒下不少。她算了算，GAP一年不成问题。
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感到欢欣鼓舞之时，发送招聘信息的那个人又冒出来。
【周五下午两点请参加复试】
池雪看过没理，过了很久，那人忍不住来问。
【你不来吗】
【薪水有点低】
【项目奖金不定，年收入会比建院高】
池雪又是不理，那人格外贴心，又叮嘱一句。
【建议你来参加，是否入职可以在最后决定】
池雪感觉他说的也有道理，何必为自己堵上一条路呢，虽然她整个人的状态并不好。
离开永州建院有一个月了，陆总没消息，零星有两三位同事办了主动离职，大多数人还像她这般浑浑噩噩地等着。
偶尔也有私活找上她，她家里的电脑太慢，一概拒绝。有人笑她脱不下长衫，她都无所谓。
池雪在网络里世界里可不是这般消极，她在网站刷屏之后，又天天给其他用户私信，希望组织一场线下聚会。
一位注册没多久的用户如此高调，终于一传十，十传百，引来了网站管理员的关注。何帅，LOST网站的大管家，只是兼职，主业在LOST APP那边。
他把最近的情况转告给程毅，问他的意见。
“咱们站好像有四……五周年了吧？你要凑热闹吗？”
何帅知道程毅高冷，不过LOST网站是LOST APP的前期雏形，说不定领导们会借机做一些商业布局、炒作之类的。
程毅头脑灵活，又是APP这边的股东，一定要同他报备。
“我看没多少人会去……”
程毅翻看着何帅提供的数据，有一大半的人在京市，网站也是在京市备案的，而“卡尔维诺星人”提议在永州办聚会，也是奇特。
“他可能根本不知道LOST起源于京市A大学吧！”何帅推测道。
“你就发条公告，这是他们的私人行为，网站不鼓励。”
程毅拍拍何帅的肩膀，大步跨向门口。
***
复试采用群面的形式，池雪并不紧张，而且程毅也没在三位考官之中。她甚至有些迷惑了，程毅到底是不是这家公司的。
池雪在口才上占些优势，本科也算名校。其他候选人里有海归硕士，还有资历更丰富的两人。他们在项目经验上讲了些干货，池雪已然感到这一趟没白来。
群面结束，她捶着腰走出来，刚刚坐得太久，竟然有点支撑不住了。
程毅站在走廊尽端，远远看到了一切。也许是那道眼神太执着，池雪莫名感觉到身后有什么，转身发现了他。
程毅没有要走过去的意思，池雪斜挎着背包，疾步走向他，那只NICI的小狗在她腰间甩来甩去。
“你真的在这里呀！应该怎么称呼，程总？”
“也可以吧，你呢，面试还顺利吗？”
“挺好的。”池雪微笑，环顾四周，在走廊尽端讲话倒也不打搅别人办公。
“腰怎么了？” 程毅淡淡的，像个坐诊的大夫。
池雪一惊，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赶忙解释，“没……没什么，坐久了。”
程毅扬起手腕，瞥了一眼精英必备的名品腕表，“我该下班了，捎你一段吧！”
说得好像是认识她家似的……还有，办公室里有一只大挂钟，谁都看得到。程毅的举止是有几分魅力，但也有些做作。
她正腹诽，那人已经从旁边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多穿了件西装，手里握着车钥匙。
有位老者从另一边走来，同程毅说了几句话。对，就是投标会上刁难陆总的那位，池雪匆忙背过身去，转念一想，她自己又没做什么坏事。
可是真要进了这家公司工作，就会天天碰见那个咄咄逼人的老头……和原先预判的一样，顾问公司的工作氛围太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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