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雪透过门缝瞥见他,有些无措。她昨天真是昏了头,让陌生男人认了家门。
“让我进去吧!”
程毅一手拎着工具箱,一手拿着麦门的牛皮纸袋。他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POLO衫,下身是工装裤,比前几次休闲许多。
“你先吃东西,还有份粥,小心烫……昨天进来发现你这还有小毛病,我来帮你修修……”
小餐桌上是皮蛋瘦肉粥、油条、薯饼、蛋堡,池雪不知道先从哪下手,卫生间里已经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水管确实有些漏水,下水道还返味,不等她给出指示,程毅还将不好使的大门锁修了修,业务能力超强。
“程师傅,你的收费标准还没告诉我呢!”池雪开了个玩笑,“对了,你吃过东西了吗?你买的太多了。”
“吃过了。”程毅忙完,拧开水龙头,仔细洗干净双手。
“怎么谢你?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我要的东西很现实,也很简单。” 程毅拉过椅子,坐在池雪对面,略有深意地望向她。
“呵呵,还是请吃饭吧……”池雪扭开脸,把床上的一只NICI熊揽进怀里抱着。
程毅双手抱怀,看着池雪比昨晚清醒了许多,“你找大魔王有什么事?”
“哦!”
池雪的眼珠转了转,她当然是有目的的,只是被程毅的一顿操作弄得有点晕乎。
“问叶永浩的事,你们一起创立网站,然后呢,你又做了APP,那叶永浩毕业之后都在忙什么?”
“治病啊,你应该知道的。”
程毅指着置物架上的相框问道:“这是你们上学时的合影,什么时候拍的?”
“初中……初二的时候。”池雪见他在端详照片里的奖状,又解释说,“我得了优秀学生的称号,第一次拿奖状,而且这个奖对升学有好处,所以拍照留念。”
“叶永浩当时读初三。”
池雪摸着照片上的那张脸,不记得是哪位老师给他们拍的了,但她和叶永浩几乎没有像样的合影,现在看来,这张照片格外珍贵。
“我听叶永浩的妈妈说,他的病去年好转过,回永州住了段时间。而且我现在知道了他是网站上的坐看云起,你应该和他很熟吧?”
“是,我们在京市一起租过房子,那时候开发的网站。”
程毅给自己倒了杯水,讲起话来慢悠悠的。
池雪睁大眼睛,还真找对人了,她有一堆问题想问,一时间心砰砰乱跳,不清楚先从哪说。
“我见过你。” 程毅又把话说一半,吊着池雪的胃口。
“我记得他在校外那间房子有两个室友,已经在外面实习和工作,挺少回来的。”
程毅笑了笑,看着池雪怀里的小熊回忆道:“第一次见你,你也是在哭鼻子,还把NICI的挂件掉在楼道里了……你想起来了吗?”
确实记起来了,可池雪不想记得,就是从那次以后她下定决心,和叶永浩保持距离。
不管叶永浩是有意还是无心的,他那天都把一个女人搂在怀里紧紧的,向池雪暗示他们两个人不可能。
她哭着跑走了,在楼道里狠狠撞上一个人,几乎摔倒。那个人大约就是程毅了。
“池雪,别再想他了,如果你……那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或者去旅行,放下这些事。”
从走进这间屋子,程毅就基本掌握了她的性格。屋内陈设简单,大多颜色素净。
置物架上除了那幅相框还有很多书籍。同样一本书,她会搜集各个版本的,最多的是卡尔维诺写的,所以她的网名也和这位作家相关。
再说毛绒玩偶,全是NICI的,在床头一字排开,算是整个房间里最吸引人的一处。
池雪喜欢上什么就很投入,程毅又想到他们两个聊建筑时,她也是那么专注。因此,他忍不住要劝池雪。
“我和他一起共事过,也为他的事惋惜。但你现在把精力全用在这些上面,会越陷越深……很多事情还是当做不知道的好!”
“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才错过了!”池雪和他杠上。
“可你已经错过了!”
程毅的话刺进池雪心里,她立刻起身把那杯水倒进盆栽里,“那也不用您老人家操心!”
说他老?
程毅只是比她大几岁,心里并没起什么波澜,只是担心池雪的犟脾气。
“下周会有入职通知,你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你的工作,挣钱养活自己!”
还不老,满口爹味……
池雪不想看他,几步跨进阳台里,等他自己出门。过了一会儿,居高临下地看见那人走出小巷,她才长舒一口气。
*** “未来规划,你怎么写的?”
池雪上高中的时候有这样一篇习作,范围太广,她向前辈叶永浩请教。
“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咯,我的简单,跟我爸一样就行,开公司挣大钱……”
那时候池雪的父母刚离世不久,叶永浩讲了几句即收了声,他瞥见池雪没生气,只是愣愣地发呆,又认真建议说:“小谍,你应该嫁个有钱人!”
“怎么说?“
池雪抽出一张草稿纸,准备记录叶永浩的思路,如果逻辑通顺,这就是她这篇习作的大纲了。她可没有“我手写我心”般的慎重,只是应付作业而已。
“你看,你现在就一个人了,也只能自己挣钱自己花。可是我不一样,除了我的钱,我还可以花爸妈的钱,花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钱。这么想的话,你的钱就太少了。”
“钱少了就没法过好日子……”
池雪认同,原来她爸妈摆水果摊就挣得少,他们过得就不如叶家,现在父母离世,留下钱也不多。她能联系上的亲朋更少得可怜。她确实应该在挣钱上早做规划。
“可是,你妈妈也不幸福?”池雪逮到一个漏洞。
“那是因为我爸不爱我妈了。”
叶永浩清楚得很,他爸在外面交往了别的女人,对沈冰清很冷淡,但不提离婚,沈冰清那些年也一直忍着。叶永浩希望他们俩分开,但大人们的心思很复杂,不会听他的。
“这个人必须先有钱,而且爱你。”
“嗯。”
池雪记下了,说得有道理。 ----
第 11 章
投标那次的项目最终还是没有接下来,陆总来电,提醒池雪别对建院抱有希望了,下半年毫无起色,今年的状态也就到此为止了。
池雪和他说了说顾问公司的岗位,陆总于是鼓励她,先干着再说。
接到人力资源部通知那天,池雪明显感到程毅又起了作用,底薪提高,她再矫情就是不识好歹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池雪从建院离职,来到顾问公司工作。这里不分小组,工程设计类是一个大部门,有直属的领导,每个人都要同时带几个项目。
程毅属于资深顾问,类似总监级别,和她的上司平级。至于那个老者也是资深顾问,他们经常出差,不在公司的时间更多。
池雪凭着自己的背景又在公司内结识了几位老校友,空闲时间打听A大学以前的旧事。
校务那边并没有留存地理藏宝社团的资料,因为他们这个社团的人很少,目前在A大学已彻底消失。
至于叶永浩藏宝的打卡点,池雪每个周末都要跑一两个地方,争取把永州市内的全部找过来,以后再去京市的,甚至其他城市的。
这会让她感觉到叶永浩一直都在,她是走在他的脚印上。
***
【来接一下我】
程毅大晚上的给池雪发来一个定位,她正在电脑前整理资料,腰酸背疼,本打算一会儿就睡觉了。
地点是家酒吧,距离她住的穆兰路一公里多点,还挺近。
池雪没磨蹭,换上白天那套小西装,出门扫了辆共享单车即飞身离去。她不清楚程毅正在参加什么酒局,只把这件事想成私下里的帮忙。
共享单车刹住的时候,正好停在程毅眼前。他身旁有两位同样精英扮相的男人,池雪一抬眼就瞧见他们脸上的戏谑。
这不是重点,程毅正被一个漂亮女人搀着,脸上绯红。虽然他站得笔直,但身旁那个女人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程总,有人来接你了?”
“要不然坐我的车走吧,妹妹,你这个车带不了人……”
池雪不慌不忙地把单车停在人行道上,等着程毅下一步指示。他是喝糊涂了,另外三个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他走,可他蠕动着嘴巴,讲不出话来,那些人也无视池雪。
池雪挤到程毅身旁,架起他的另一只胳膊,“不好意思各位,是他把我叫来的,让我送他回去!”
“你是谁啊……”
池雪瞪了一眼讲话的女人,将程毅往反方向拖。程毅顺势扬起胳膊,躲开了女人的纠缠,跟着池雪离开。
身后一个男人笑道:“走回去?她是谁?”
“没见过……”
两条腿不就是用来走路的,难怪交警总能逮到酒驾的人,这些人忘了自己还会走……
池雪还讨厌那帮人身上的香水味,薰得她要像孙悟空一样翻个跟头,躲它十万八千里!
她一边想着,一边把程毅推进便利店里,买来一瓶水给他喝。
“你家在哪?不告诉我,我怎么送你回去?”
程毅醒了酒,眨着眼思索,“佑敦道上,很近。”
“嗯,那我还是带你走过去,没问题吧!”
“好。”程毅点点头。
池雪没再搀扶他,两人并排走着。看来那些人和他也不熟,不知道他家就在很近的地方。所以,上次在洛神咖啡馆见到的,就是他在家门口买咖啡,和店员也熟络。
“你有事的时候还可以叫我,让我快点把你的人情还完吧!”
程毅抬起嘴角,没说什么。
“怎么住这了,这边的房子外面看着好看,里面却挺旧的,路又窄,单行,早晚高峰容易堵车,离地铁站也远……”
池雪絮叨着,恍然间想到自己住的穆兰路也是如此,自嘲地笑了笑。这一片更适合开些小资的店铺,西餐、日料、酒吧、咖啡馆很多,日常居住就差了些。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地方,程毅站在巷子口说:“到了!”
“那,你进去吧,我再骑单车回去。”
池雪抬头看了看,昏黄的路灯下,她心头一跳,这不就是叶家别墅么……不,别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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