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车来车往的通道,冷气效果就没有那么好。 我关心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太热了?” 老杨跟我摆摆手,刚想说什么,就摇摇晃晃地走到垃圾桶边上呕了起来。 “没事吧?”我给他拍着背问。 他的文化衫被汗湿得一块一块地黏在身上。 秦嘉守也走过来,关切地问:“是不是中暑了?” 程舒悦看到秽物眉头紧皱,但又担心老杨,犹豫了一下从包里翻出湿纸巾,抽出几张递到他手里。 老杨虚弱地说:“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 他伸手要去接程舒悦给的湿巾,薄薄的几张纸都没力气抓住,掉在了地上。 我判断:“杨老,你肯定是中暑了,去站里的医务室看看吧。” 老杨只是摇头,那个脑袋好像沉重不堪,摇着摇着就支撑不住地往前倒。要不是我搀着他,他就一头栽进垃圾桶里了。 “诶呀!”程舒悦惊呼,“他倒了!” 我当机立断把老杨背在身上,同时指挥秦嘉守去前面找人问医务室的位置。 秦嘉守说:“还是我来背吧。” “别争这个了,这把子力气我还有。”我催他,“快去!” 他不再迟疑,立刻转头去向最近的保安询问医务室的位置。 程舒悦跟在我后面,用接站牌给老杨扇着风。看得出来她没照顾过病人,本能地有点怕,但还是想出一份力。 老杨比我还高上几公分,但是背在身上不怎么吃重量,可能年纪大了骨质疏松,肌肉也萎缩了。 他意识已经半昏聩了,迷迷糊糊地说:“不去看医生……太贵了。” 我说:“杨老,这个钱可不能省。” 老杨说:“儿子留学还要好多钱呢……念晨,咱们回家……你给我煮碗绿豆汤……” 他都开始说胡话了。 “念晨”估计是他去世妻子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老杨昏沉之中心心念念的,还是为了给儿子攒钱,也不知道这个名牌大学毕业、要给老爹买别墅的“大孝子”现在身在何处。 秦嘉守很快问清楚了医务室的位置回来。 我背着老杨健步如飞,在秦嘉守的引导下三步并做两步把他送到医务室。 医生诊断说:“就是中暑了。”他指了一下老杨文化衫里面的衬衣领子,“这么热的天,还穿两件,赶紧脱衣服散热。” 我把老杨放到病床上,回想起给他拍背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有两层布料,就说:“应该是假领子,没有穿两件。” 程舒悦问:“假领子是什么?” 秦嘉守动手帮老杨脱上衣和鞋袜,我一边帮忙扶着肩膀,一边解释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了吧,以前的人又想体面又想省布料,就会做个假领子穿着。其实除了露在外面的衬衫领子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七八十年代那会儿可流行呢。” 老杨的文化衫脱下来,里面果然是个假领子。 程舒悦眼神里有点崇拜地说:“伍姐姐,你虽然只比我们大了几岁,但是懂得好多啊。” 秦嘉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明知我一时嘴快,不帮我掩饰就算了,还给我把窟窿捅得更大:“是啊,你懂得真多,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我瞪他一眼,转头对上程舒悦好奇的目光,不得已用上万能的电视剧借口:“我也是看电视剧里这么说的。” 医生给老杨全身擦拭了两遍酒精,又给他喂了些淡盐水,让他躺在医务室里休息了一个小时,老杨才渐渐缓了过来。 “念晨,我衣服哪去了?”他抬手覆在额头,似乎对医务室的冷白灯光感到刺目,眯着眼睛问坐在床头的我。 “在这儿。”秦嘉守把床尾叠好的衣服递给老杨,问,“念晨是谁?” 老杨说:“念晨就是我爱人呀。” 秦嘉守说:“那你再看看她是谁?” 老杨转头迷迷瞪瞪地看了我一会儿,啊呀一声,把床单拉上去遮住赤|裸的上半身,连声说:“失礼了,失礼了。我老糊涂了,眼睛也花了,居然会把小伍看成念晨。”
第42章 老杨看看手边的衣服,又看看我和程舒悦,拘谨地说:“我换好衣服就可以走了。女同志能先回避一下吗?” 我说:“这有什么关系,刚才该看的都看了。” 程舒悦也见怪不怪,她去看游泳比赛的时候,池子里扑腾的年轻男孩们穿得少多了,老杨就光了个上身,这才哪到哪。 但是老杨就是放不开,把被单扯到了脖子下面。要不是医务室里冷气足,我都担心他又要捂中暑了。 秦嘉守于是说:“你们俩去外边等着,有我在就行。” 帘子一拉,就把我和程舒悦赶了出来。 等老杨穿好衣服,秦嘉守说:“您住哪?我们送您回去。” “用不着,用不着。”老杨连连推辞,“站里就有地铁,我自己乘地铁回去就行了。”他说着就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了几步,找他的包,“哎,我的包呢?我地铁卡还在里面。” 他的包我一直帮他背着,见他找来,故意没给,往身后掖了掖。 “杨老,你就别逞强了,现在正是晚高峰,北站又是大站,你挤得上去?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别又给挤中暑了。到时候你倒在半路上,不还是他这个担保人的责任。”我劝他,“你还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就一脚油门的事,把你送回家里,今天的任务才算圆满完成了。” 老杨说:“那,那好吧,我就先谢谢你们了。” 他给我的住址是胜利小区,城南的一个老小区。 那地方开发得很早,本来算是A城的中心区域,后来A城的摊子铺得越来越大,并且发展重心都往东迁移,原来的中心区域就变成了越来越破旧的城南。而且它不光是破旧,因为最开始规划不完善,一代又一代的城市治理者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像补丁一样一层层往上摞。 这就导致了城南的道路一直歪七扭八,经常为了一颗古树或者一座老建筑拐个弯;或者为了宣传突然火起来的“最美人行道”,把机动车道的空间挤占掉一半。 总而言之,城南的道路是司机们最不喜欢开车的路段。 我把老杨送到了胜利小区的门口,小区铁门上的“胜利”两个铁艺字掉落了一半,变成了“生禾小区”。 老杨在小区门口下了车,说:“小区里车位少,车不好停的,我就不请你们上去坐了。” 我很理解,这小区年代太久远了,建造之初估计只设计了自行车库。 秦嘉守说:“您快上去吧,早点休息。” “谢谢,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 我们开走了以后老杨还在后面跟我们挥手,目送我们的车子离去。 按照导航原来的路线,我们应该在前面的路口右转上高架,谁知道就因为在胜利小区门口耽搁了那么一两分钟,时间跳过了18:00 ,导航无情地告诉我:“前方高架入口18 : 00-20:00单号限行,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请在150米后调头。” 我忍不住要路怒了,说:“搞什么,本地牌照上高架还要搞单双号限行。” 这个口子上不了高架,就要调头绕行一大圈,凭空多开两三公里。城南这么糟糕的交通路况,两三公里可能就要开出半个小时,我怎么能不烦躁。 秦嘉守说:“反正不赶时间,慢慢来。” 掉头后的车道,车多了两倍,我们被堵在了路上。 我说:“你个乌鸦嘴,果真'慢慢来'了。” 秦嘉守板着脸说:“你好大的胆子,敢骂你家少爷乌鸦嘴,是不是不想干了?” 我骂他“乌鸦嘴”是调侃,他知道;他用雇主身份压我,是开玩笑,我也知道。 但是坐在副驾驶的程舒悦不知道,还以为我们真的起了争执,扭过身去,向着后排的秦嘉守认真帮我求情:“伍姐姐这么热的天,给我们忙前忙后的,一时焦躁,说错了话,也是很正常的事,你不要生她的气。” 秦嘉守用手圈成拳,掩着嘴唇咳嗽了一声。 ……这是在笑吧,这绝对是笑了。 “你要是把她开除了,哪里再去找这么认真负责、懂得又多的保镖姐姐,我不答应的。”程舒悦杏眼圆睁,很认真地说,“如果你把她换成那些熊一样的大块头,我就不跟你一起出来了。” 我很感动,说:“谢谢程小姐帮我说话。你们家还招保镖吗?或者专职的健身私教也行,我有证。” 程舒悦还没回答,秦嘉守抢在前头问:“干什么,当着现任老板的面,就要跳槽吗?” 我说:“那可不,我们成熟的打工人,都要学会骑驴找马。” 秦嘉守对程舒悦说:“她说你是马。” 好哇,挑拨离间,那就别怪我嘴上不客气了。我立刻反击:“她如果是马,那你是什么?” 程舒悦在我们的唇枪舌剑中无所适从,怯怯地说:“你们不要吵了……”她看向窗外,突然指着路边的一个人影说,“你们看那是谁?” 我以为她只是为了强行转移话题,随意瞄了一眼,才发现人影很眼熟。 “那不是老杨吗。”秦嘉守也看到了,很疑惑地说,“他怎么还没进小区?” 他在对向车道的人行道,沿着墙根往来时的反方向走。下班的晚高峰,不少电动车往人行道上骑,他不停地避让着那些乱窜的小电驴,走走歇歇,速度很慢。 三伏天,连晚上的空气都是燥热的,他刚中过暑,没道理还出来溜达。 程舒悦说:“他要去哪儿啊,要不然把他叫上车,我们送他吧。” 我说:“就我们这个堵法,还不如他走路快呢。” 果然老杨慢吞吞地乘电梯上人行天桥了,又踟蹰地下了天桥,我们还只前进了一两米。 老杨走到了一个有院子的大铁门前终于停下了,从包里掏出一张卡片,对着大门口的闸机刷了一下,门开了,他走了进去。 铁门上方的铁艺字跟胜利小区一个风格,不过看得出来日常有人修缮,虽然已经褪了色,但至少是几个囫囵字。 ——A市胜利街道养老院。 秦嘉守纳闷地说:“原来他住养老院,为什么骗我们说是租房子住?难道养老院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我倒是能理解,解释给他听:“以前养老院里都是孤寡老人或者儿女不孝顺的,没办法的老人才去住,老杨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更何况他今天刚跟我们吹过他儿子孝顺,结果被我们一转头发现他住养老院,那多尴尬。” 秦嘉守说:“这有什么尴尬的,我们又不会因为他住养老院就看不起他。” “老杨那个年纪,观念已经很难改了。随他去吧,你们就当做不知道。” 程舒悦还在介意我们刚才“吵架”的事,见我们心平气和地讨论起了老杨,便问秦嘉守:“你现在不生伍姐姐的气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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