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时更加嚣张。 这时,两个嬷嬷上前,一人一只手,将姜婳按在了墙上。 希芸抬起手,就是要打。 然后就听见,姜婳轻声道:“二姐姐知晓希芸姐姐也喜欢谢夫子吗?” 两个嬷嬷脸色一变,希芸一怔,手都忘了挥下去:“你个贱人说什么胡话,谁,谁喜欢,喜欢谢大人。” 姜婳淡着眸,也没看她,而是对按着她的两个嬷嬷道:“可是那日,我看见希芸姐姐暗暗捡起了夫子丢弃的手稿,难道希芸姐姐是为二姐姐捡的吗?” 希芸脸一白,忙否认:“我才没有,你有证据吗?” 姜婳就等这么一句,轻笑着,对两位嬷嬷说道:“去搜一搜,不就有了。两位嬷嬷,你们知晓的,我日常同夫子,话都不敢说上一句,不像希芸姐姐,不仅借着二姐姐向夫子搭话,还收藏夫子已经扔掉的手稿。你们说,若是二姐姐知道了......” 她装作惊讶的样子,对着希芸的眸却是平静的。 “那可怎么办呀。” 希芸慌乱了,两个嬷嬷也放下了手,对视一眼,扯住希芸的手,就向外走去。 姜婳瘫在墙边,任由自己的身体靠着床,眉间没有一丝情绪。 直到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暗处而出,声音清淡:“在下怎么不知自己有过手稿?” 姜婳浑身僵住,不可置信地望向谢欲晚。 他怎会在此处?! 她想隐藏,却已经晚了,谢欲晚定眸望向她,适时抬起一些笑:“在下倒是未想到,姜三小姐还有如此一面。以在下为幌,可还好用?” 姜婳不知自己该用什么情绪面对,干脆冷下了脸,垂着头。 她扣着手指,想着等会自己能不能狡辩一番,可谢欲晚说完那一句,也没有要等她答复的意思,将一孤本放在她眼前,就走了。 她怔了一瞬,手久久不敢触碰桌上的书。 谢欲晚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发现? 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姜婳陡然松了一口气。她望着那人走远的修长的身影,手极轻地压住那本书。 不知何时,她同他前一世纠缠的爱、恨、怨,就都变成了惧怕。 她也恍然察觉,她同他之间,如若没有那杯酒,山高路远。 真好。 * 姜婳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见姨娘。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转了个方向,向着一处院子而去。 “元宁居。” 到了人前,她开始扮做前一世的模样,抱着书,轻颤着眸,对着守门的侍卫道:“小哥,能同祖母通报一声吗?我是姜婳,三,三小姐。” 侍卫轻蔑望了一眼,随后不耐烦地向里面走去。 姜婳垂下了眸,眼中没有什么情绪,前一世的她,总是低着头,因为低着头,就不会看见旁人厌恶的神情。 这一世,她倒也挺喜欢低着头的。因为低着头,别人就看不见她眼底的情绪。 只要想到谢欲晚,她恨不得低一生的头。 半刻钟后,侍卫回来了,态度好了一些:“进去吧。”一旁一起守门的侍卫像是看不过去了,伸手拍了那侍卫一下,随后对着姜婳友好地笑了笑:“小姐进去吧。” 姜婳将一切暗流涌动看在眼中,弯下头,轻声道:“谢谢。”侧身那一刻,她眼底的情绪,又全都淡去了。 在她身后,一道灼热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她。 她似毫无察觉,入了院子之中,开始等待祖母召她进去。 又是半刻,祖母的大丫鬟盎芽开了门,温声道:“三小姐,进来吧。” 姜婳轻声答谢,走入房中。 说是房间,其实是一间祠堂,上面密密麻麻摆着佛像,姜婳进门,便跪在了黄蒲团之上,先恭敬行了礼。 这一次,大概是她两世,行的最认真的一次。 因为,她知晓,这世间真有神佛。 在她坠入湖水,魂归故土之后,予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回到了十五岁这年。其实,这都没有什么,她唯一想虔诚相谢的,是神佛将姨娘送回了她身边。 所以,漫天的神佛呀,请接受信女虔诚一拜。 她恭敬持香,跪拜,然后将香正中插好。 姜老夫人一直在一旁看着,见她如此虔诚,脸上笑不由多了些:“小婳,姨娘最近可好?” 姜婳点头:“姨娘近日已经可以下床了,昨日还说,待到身体好些了,要来给祖母请安。” 姜老夫人一听,笑意更浓了些:“窈淳那孩子有心了,这些年一直病着,也是可怜。如今好了些,也是上天看你恭敬虔诚。” 姜婳没有反驳,只是安静陪着祖母一起念佛诵经。 姜老夫人在一旁看着,许久之后,叹了口气:“小婳,你是有事,想同我说吧?” 姜婳轻点头,随后对着祖母行了个大礼。 “祖母,小婳已经及笄,到了适婚的年纪,希望祖母能为小婳尽快定下亲事。” 姜老夫人一又是叹了口气:“小婳,我原为你寻了江南那边的殷家,说的是殷家的大公子,如今年方二十。只是殷家那边,前些日子来信,说你的八字,同他家公子不合。故而,这才耽误了。当年祖母答应你的事情,你放心,祖母没有忘。只是,小婳,你刚及笄,其实不需这般急迫。” 谎话,都是谎话。 殷家那边根本就没有来信,更别说什么八字不合。是姜萋萋看上了这门婚事,将这事告诉了姜玉莹,姜玉莹在祖母这闹了半宿,祖母头疼,便把她这门婚事推给了姜萋萋。 但知晓,此时也不会说。 姜婳手指尖顿了一瞬,轻声说道:“祖母,姨娘这些年,一直很想回到江南。您也知,姨娘身体不好,日后有些事情......都说不定。比起这些,只要能嫁去江南,小婳嫁什么人,实在无所谓。” 她已坦诚至极,希望面前这位老人开恩。 她这般急迫,甚至搬出了姨娘,不仅仅是因为姨娘的身体,还因为谢欲晚。 思来想去,她不知何时谢欲晚会发现她重生的事情,如若不想终日惶恐,她便得寻法子。今日,望向谢欲晚的背影时,她似乎寻到了。 定一门婚。 只要她赶在谢欲晚发现之前,同他人定下婚约,此生,她同谢欲晚,便再无可能全然陌路了。 即便他心中将她归为他所有。 但,那般端方守序的矜贵公子,万干不出破坏婚事的事情。 彼时,谢欲晚发现,不发现,早些发现,晚些发现,与她都无关了。想至此,她眸中甚至有了笑意 她望向祖母,用着祈求,微弱的目光。 她知眼前这老人偏颇,在她和姜玉莹之间,偏颇姜玉莹,在姜玉莹和嫡兄庶弟之间,偏颇嫡兄庶弟。 但总归,在未知晓她会杀了姜玉莹之前,老人还是将她当做孙女。 予孙女一门合适的亲事,是老人不会拒绝的事情。 果然,思虑片刻,姜老夫人点了头:“好孩子,这些年,也苦了你了。祖母一定会你寻一门合适的亲事的,到时候,便让你姨娘随着你出嫁,到了夫家,日后就是新日子了。你这般情况,我去问问,江南可有显贵一些的家族的公子,父母双亡......” 姜婳一怔,不知为何,陡然想到,此时,谢欲晚也是父母双亡。 在谢欲晚六岁那年,谢大人因为被诬陷贪污,天子盛怒,关押不过三日便被问斩了,隔日,谢夫人于房中自尽。 彼时谢欲晚,不过六岁,两日之内,失去双亲。听说,还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娘亲的尸骨。从始至终,他未哭闹分毫,异常安静。 此后......谢欲晚便同族人一起,被流放。 她将自己杂乱的思绪甩出脑中,许久之后,眸中又变成了往日的平静。祖母还在絮絮叨叨着什么,她却有些听不清了。 得了祖母应允,她放心了不少。 离那场宴会还有半月,她已表现得如此急迫,祖母应当十日内,就会为她定下亲事了。想到此,姜婳松了口气。 至于那杯酒如何,谢欲晚又如何。 姜婳眸一怔,那不是她应该想的事情了。 出门,发现天色已经暗了,她提着盎芽递给她的灯笼,迈出了门。门口,那个适才恭敬唤她“小姐”的侍卫轻声道:“小姐,这般晚了,小人将您送回去吧。” 盎芽在旁边,一听,也觉得是个好主意:“那吕盏,你先将三小姐送回去,再回来。” 盎芽已经说出口,姜婳不好拒绝。且按照她前世的性子,此时也定不会拒绝,她垂头,低头向盎芽道了声谢,随后望向被唤作吕盏的侍卫,轻声道:“麻烦小哥了。” 吕盏一笑,直接拿过了她手中的灯笼:“哪里哪里,三小姐,走吧。” 姜婳一怔,适才,这个侍卫......似乎摸了她的手? 是她的错觉,还是...... 吕盏已经走了两步,在黑暗中回身:“三小姐,走吧。” 盎芽也在一旁,温柔对她笑着:“三小姐,走吧,我这便回去老夫人那边伺候了。夜深了,小姐注意些,跟紧吕盏,莫要摔倒了。” 姜婳眸静了一瞬,随后,扬起些笑:“多谢盎芽姐姐。” 她迈步,向吕盏,和吕盏后方,那一片茫茫的黑暗走去。 路上,吕盏一直在试图同她搭话:“三小姐,这里的路,有些陡,小人扶着你吧。” 她垂着头,轻声道:“多谢,不用了。” “三小姐,这里风大,你过来谢,莫要摔倒了。”吕盏直接一手拉住了她,就向着一处黑暗中去。 “放开我。”她蹙眉,小声道。 吕盏像没有听见似的:“三小姐,这里太黑了,这灯不太亮。若是不跟紧小人,等会便要摔了。” 她声音大了些:“放开我!” 吕盏还在装模作样,手却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她眉心一蹙,就陡然被拉进一片黑暗之中,她的衣襟被紧紧攥着,另一只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脖子。 吕盏正准备将人推进山洞,喉间就陡然感到了一股刺痛感。 “哧——” 吕盏不可置信般望向姜婳,似乎不知道事情为何变成了这样,昏暗的烛光被风吹得一眨一眨,姜婳望着他,平静着眸,缓缓拔出了趁他猴急解她衣衫时,她无声插入他脖颈中的银簪。 “哧————” 银簪浑身染着温热的血,又腥又稠,顺着滴落。姜婳平静看着,前方,吕盏眼眸睁大,痛苦伴随着不可置信,随后,如山一般的躯体,轰然倒下。 倒下去之前,吕盏的手,还惶然地指着她,眸中是适才才反应过来的惊恐和愤怒。但是什么,他都不能在言说了,只能不甘地倒下。 姜婳随意扔掉簪子,抬眸—— 然后,就看见了,对面持着一盏灯,长身玉立的谢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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