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皮肤被搓得通红时,她眼眸怔了一瞬。 地上的血已经被涌进来的雨水一点点冲淡了, 她垂了眸, 用刚刚洗完手的水,将最后一点血迹冲掉了。 血迹彻底消失的那一刻, 她轻轻地眨了眨眼。 突然她就很想姨娘。 但此刻如何也是见不到的, 她起身向着屋子里走去,打开了木柜子, 拿出了橘糖留给她的那罐糖。 歪歪扭扭的字条她也没丢, 她一边看着字条,一边从玻璃罐里面拿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将糖放入口中,甜味在口腔中蔓延开。 她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一些, 轻轻地摆着自己的腿。 想着如此大的雨,门板上面的蜘蛛应该都被雨水冲走了。下次橘糖来的时候, 门板上没有蜘蛛, 橘糖就不用爬墙了。 雨声淡淡响在她耳边,其实她应该去写前世那些账目了, 但不知为何她不是太想动。 商阳......商阳那边的事情,谢欲晚前世便在查,她知道前世最后那两年,商阳那边的事情其实有了一些眉目。但是谢欲晚从来不同她说这种事情,她也不知道后来怎么了。 居然有谢欲晚十年都还未查清的事情吗? 想到这,姜婳重新拿起了纸笔,认真地开始回想。等到笔尖凝成一滴墨时,她垂下头,一字一句在纸上回忆了起来。 * 丞相府,书房中。 橘糖轻轻地研墨,时不时偷看一眼旁边的公子。 已经忙碌了数日,矜贵的青年此时眉眼间带了一分疲倦,此时正翻阅着不知何处传回来的消息。 “砰——” 外面风雨交加,书房的窗突然一下子被吹开了。阴风阵阵,橘糖忙跑上前,将窗户关上。风有些大,她用了些力气,才将窗户关好。想了想,她干脆把窗户锁上了。 转过身时,才发现自家公子正望着这扇适才被她关上的窗。 对上眼神,她不由小声道:“是吵到公子了吗?” 青年淡淡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橘糖也就没有当一回事,回去继续研墨。就在橘糖已经快将这件事情忘了的时候,突然听见身旁的人淡声说道。 “去唤莫怀来。” 橘糖摸了摸鼻子,不知夜如此深了,去唤莫怀来干嘛。不过她还是很听话地下去了,回头望一眼公子时,发现公子淡淡垂着眸。 “砰——” 是门轻声被关上的声音,风从缝隙中透进来一些,谢欲晚的眸色又淡了些。 想起姜婳那个破旧的小院。 ......凄风苦雨。 矜贵的青年淡淡放下笔,可笔尖凝滞的墨却暗示着他的不平静。风依旧徐徐刮着,一声又一声,些许凉风从门和窗户缝隙中透进来。 即便是深夜,但莫怀还是很快就来了。 “公子。”莫怀垂头道。 谢欲晚沉声了一瞬:“寒蝉如何言。” 莫怀本不该明白得如此迅速,比较公子实在不喜人揣摩他心思。 但莫怀被谢欲晚今日那一句‘要不你去’吓到了。 风悠悠地在外面刮着,一下又一下撞着窗户。一身墨衣的莫怀低垂着眼,平静回复:“小姐那边并没有消息传来。” 他看着公子眉眼间一抹淡色,想了想补充道:“今日风大,雨大,公子若是——” 矜贵的青年淡淡地看着他。 莫怀咽了一口气,觉得横竖不过一个‘死’,如何都比被派去漠北要好。 “公子若是处理了一天的事物,想去外面散散心,今日风大雨大是个好日子。” 一旁的橘糖瞪大眼,一时间不知道向来严谨的莫怀如何能说出这般胡话。就在她还未消化完的时候,她看见公子正若有所思。 她眉心一蹙,还不曾说话,就听见公子淡淡应了一声。 * 隔日。 姜婳起床时,第一眼看见了自己的窗户。 那扇她曾经踉跄爬上去,晃晃悠悠坐在上面的窗户,糊了厚厚的一层油纸。 她眸一怔,然后就看见窗户旁有一张字条,上面同写了一个大大的‘橘糖’。她一愣,下意识翻开字条,下面果然还有一段字。 “昨日长安雨下得好大呀,小姐院子的窗户一看就会冷。” 字条就只有这样一句话,姜婳敲了许久,眸中漾出一抹笑。 怎么橘糖入姜府也似入无人之地一般。 她好好地将字条收到柜中,再认真地看了看窗户上的油纸。 如若是橘糖,一定会勾着腰,冲后面的人挥挥手。等到后面的人提着微弱的灯上来后,再认真地看着她破旧的窗户,一脸正经地指挥。 想到这个场景,她就不由低声笑。 到了院子中,她才发现昨日被姜玉莹弄坏的门也被修好了。左右寻了寻,倒是没有看见纸条了。 * 丞相府中。 橘糖百无聊赖地抄写着佛经,冲一旁的莫怀轻声嘀咕:“从江南回来之后,公子便日日要我抄写。我只是犯了一点小小的错,公子惩罚了我半月还不够吗。这佛经里面的词汇生涩难懂,比抄写诗文折磨多了。” 莫怀没有回话,只是认真地收起橘糖抄写好的佛经。 橘糖咬着笔,满眸痛苦:“抄写便算了,公子每日一张一张检查是怎么回事。我以为公子不会看,上次偷懒了些,公子居然直接给我指出来了。怎么会真的有人能背下来这些枯涩的佛经......” 莫怀淡淡来了一句:“公子过目不忘。” 橘糖眸凝滞了一瞬,随后奋笔疾书起来,眼见着字已经眉飞色舞了。 莫怀却丝毫没有阻止。 嗯,公子日后临摹的范本又多了一个。 等到橘糖抄写完手下的佛经,莫怀不留情地认真收了起来。 橘糖瞪大眼,看着莫怀对待她抄写的那堆东西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一样。直到莫怀走了很久,橘糖还咬着笔。 这个人......不会喜欢她吧!? 暗恋人的男人真可怕。 * “砰——” 莫怀敲响了书房的门,平静道:“公子。” 里面传来了一声的淡淡的:“进。” 莫怀将手中的佛经递上去:“橘糖今日的抄写,公子今日若是不提,她明日的字迹该越发洒脱了。” 谢欲晚眸色很淡地看着手中的佛经,翻阅了一两张。 “无事。” 没听到什么吩咐,莫怀持着剑的手动了动:“公子,再过两日姜府便要寻牙行了。” 寻牙行,便是买奴婢。 谢欲晚清淡地应了一声:“晨莲这些日是否来了长安。” 莫怀眸一凝。 晨莲是寒蝉之后,暗卫营中培养出的最优秀的暗卫。从那些尸骨中杀出来的时候,晨莲才十三岁,如今过了三年,也才十六岁。 她生了一副美人面,最喜杀戮,额角有一块小小的疤。 寒蝉已经在暗中护住小姐,晨莲这般的人放到小姐身边,太过凶残。可莫怀不敢质疑公子的决定,他的语调如往常一般:“是。” 他以为这一次将晨莲同寒蝉一般,暗中安排到小姐身边就好。 可未等他下去安排,身后就传来青年淡漠的声音。 “不必等什么牙行,直接同姜家言,这是丞相府送过去给姜三小姐的丫鬟。” 莫怀一怔,随后应下。 * 下了一夜的雨,天微亮时就停了。 姜婳正在回忆上一世的账目,房门就被轻轻地敲响了。 她眸中不由浮现了一丝疑惑,按照她所想,这几日应该没有人会来寻她的。便是姜玉莹等不及出尔反尔,姜玉莹也不会敲门。 她轻声道:“稍等。” 门外的人似乎不急,也没有出声。 姜婳忙将手中写到一半的账目收起来,待到一切恢复如常后,她推开了门。 一双凤眸同她对上。 她怔了一瞬,扣住门的手微微发紧:“夫子?” 谢欲晚淡淡地看着她。 料想他是为了账目而来,姜婳有些迟疑:“我,我还未写完,可能最迟得明日。” “不急。”他依旧是如上次一样的说辞,眼眸淡淡地望着面前的少女。 左右还是在姜府,有了夫子同学生的关系,姜婳犹豫之间,到底是将人请进了门。 “夫子,进来说话吧。” 即便只是身着一身白色锦袍,青年浑身依旧透露着矜贵清冷,一双凤眸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他没有四处打量她的住处,而是平静地看着桌上的笔墨。 劣质的墨香萦绕在他们周围,谢欲晚已经想不清,他何时才用过这般的墨了。默默在心中记上一笔,他坐在了桌前。 姜婳已经斟了一杯热茶。 淡淡的热气从茶中涌出,少女俯下身时,端正地将茶水放在他面前。 很端正的夫子礼。 谢欲晚没有说话,只是等姜婳做完一切后静声道:“橘糖说很担心你,让我送一个丫鬟到你身边。我没有应下她,想来问一问你的意见。” 姜婳一怔,她身边的确没有丫鬟。 过几日姜府要寻牙行,应该也会为她送过来一个丫鬟。这个被送过来的丫鬟,多半是姜玉莹或者祖母的眼线。 橘糖便是连这点都为她想到了...... 她望向面前的青年,有点不知如何开口,这是不是已经不是交易的内容了。 谢欲晚望着她,又轻声说道:“本来橘糖是想自己来的。”见姜婳眉心微蹙,他继续淡声补充:“可莫怀不许,橘糖同莫怀哭闹了许多,闹到了我身前。” 姜婳被说的有些羞窘。 这的确是橘糖因为担心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茶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萦绕,轻飘的烟若有若无。在她低头的刹那,青年一直淡淡地看着她。 他眸中的情绪很淡,但其实并算不上平静。 昨夜被人偷偷贴好的窗,此刻似乎在反抗,被风吹着在墙上砸出一声又一声轻响。他看了她良久,知晓她在抉择和犹豫。 他垂了眸,轻补上一句。 “上次的交易,是在下未考虑清楚。” 在姜婳抬起眸的疑惑中,他望着她淡声道。 “夫子同学生的身份,虽然能护你一时,但是也会给你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这几日长安城很热闹,来姜府求娶的人很多。是在下当时未思虑清楚,给你造成了影响。”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姜婳心中蔓延开。 “所以如若你不介意,在下会让莫怀挑好人,明日送到姜府。” 她怔了许久,轻声应了一句:“好。” 青年看了看已经冷下去的茶,饮了一口。不知为何,今日的茶水很是苦涩。他饮茶时,姜婳就站在他对面。 等到他饮完一杯,他便告辞了。 似乎他来,就只是为了传达一下橘糖的心愿。 姜婳心中有些疑虑,但是无论是上一次的交易,还是这一次的丫鬟,谢欲晚都做的合情合理。甚至,最后都是她自己应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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