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安城中发生的一切,姜婳浑然不知。 晨起,见下了雨,姜婳忙关好了门窗。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从屋子中寻了一把伞,撑开散了散灰尘,摆放在屋檐下。 做完一切,姜婳又寻出宣纸,笔墨,开始回忆谢欲晚同她要的东西。 她才在纸上题下一字,门外就出来了剧烈的敲门声。 她适才刚锁好了门,看着动静也知道外面是谁,放下笔的动作都慢悠悠的。她轻垂了眸,该来的总会来。 她也......等姜玉莹许久了。 不出意外,不等她去开门,门已经破了。 姜婳抬眸,刚撑起伞,就看见姜玉莹气急败坏地闯进来:“姜婳,你做了什么?” 没有屋檐,院中的雨依旧很大,雨水顺着伞面慢悠悠地向下滑。 姜婳突然轻声问了一句:“那日山间的狼是你放的吗?” 姜玉莹直接挥开了侍女的手,大步向姜婳走过来,脸上满是不耐烦和恼怒:“什么狼,你到底同谢郎说了什么,他居然将你收作了学生?” 姜婳轻轻向后退一步,不愿意沾到她身上的雨珠。 她随意说道:“那日在寺庙中,夫子被恶狼所伤,我恰好挑着水路过,救下了夫子。夫子问我要何恩典,我便求了一个学生的位置。” “这般好运。”姜玉莹轻嗤一声,甩了甩袖子,倒也没怀疑。 雨珠顺着伞面一片一片地滑,隔着伞,两人都太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姜玉莹上前一步,将姜婳推进了屋檐下,姜婳垂着头,踉跄着向后退。 见她依旧如此软弱,姜玉莹心思收了几分。想起适才姜婳问的‘恶狼’,不由蹙眉:“你为何觉得恶狼的事情是我做的,你没在谢郎面前胡说吧?” 姜婳摇头:“我不敢。” “......这倒是真。”姜玉莹上下打量她一眼:“你真救了谢郎?” 姜婳面不改色说谎:“嗯,那日在山间,恶狼被夫子的侍卫打的就剩下一点气了,我在远处拿了石块将恶狼砸走了。那恶狼走的时候,还留下了好长一条血印,后来我用水洗了好久才洗干净。” “为何要洗?”姜玉莹有些烦躁,问道。 姜婳抬头,认真地望着姜玉莹,一字一句轻声道:“二姐姐,因果报应。人手中便是染了恶狼的业障,日后也是要偿还的。” 她的眸色很淡,今日光恰又有些暗,姜玉莹同她对视着,手指尖突然颤了一瞬。 但很快,姜玉莹就不耐烦说道:“你该同祖母说这些,她最信佛了。我奶娘同我说,我还未出生时,祖母便在院中建造了一个大大的佛堂。那里面所有佛像,都是上好的金身。每年捐给寺庙的钱,少说也有我两套妆面。” 说完,姜玉莹眸中多了一分算计:“姜婳,你去同谢郎说,你要换一份恩典。” 姜婳心中淡淡一笑,眸中却害怕地退了两步。 “可是夫子......” 姜玉莹脸色冷了下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姜婳瑟缩着身子,轻声道:“是我对不起姐姐,但我......我能告诉姐姐一些别的事情。” 姜玉莹眸中有了冷意,不屑道:“你能告诉我什么?” 姜婳抬起眸,柔柔弱弱地看向她,声音轻得恍若轻薄的雪。 “我那日偶然间从祖母和大哥那听到了夫人当年的真正死因,我,我一直想告诉姐姐,这些年是姐姐误会了姨娘。我知道,姐姐是因为奶娘,这些年才不喜欢我和姨娘。但是......是姐姐误会了,我那日,那日听见祖母在佛前说的。” 姜玉莹的脸色瞬间变了,一个娇娇小姐,此刻眸色却比什么都冷。 “姜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姜婳柔弱地望向她,眼眶已经红了。 像是信奉羔羊永远不会有獠牙,姜玉莹脸色十分难看,最后却控制住了手,咬着唇道:“你说。” 姜婳眸中的泪一颗颗落下,姜玉莹不耐烦地抓住她的肩膀,情绪已经有些崩溃了:“你说你听见了,告诉我呀,听见了什么,告诉我。” 姜婳红着眸,小声地摇头。 就在姜玉莹已经陷入疯狂时,她小声道:“我可以告诉姐姐,但......但姐姐能不能帮我,帮我做一件事。” 姜玉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应了:“你说。” 姜婳垂着头,眸中的泪却有了笑意:“二姐姐,我不恨你,你是因为误会才这样对我和姨娘,那日我听完真相后,我就不恨二姐姐了。但是......但是我恨四妹妹,如果不是她抢了我的婚事,姨娘,姨娘就不会......” 她说着哽咽了起来,随后红着眸望向姜玉莹。 “二姐姐,我知道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你能不能......” 她哽咽着,在姜玉莹疯狂而凝滞的眸色下,一字一顿:“把你给四妹妹的婚事收回来。” 姜玉莹眸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看着姜婳通红的眸。 如若姜婳直接告诉她,她可能不会信。 但是姜婳怎么敢骗她呢?一个自小软弱的羔羊,如何敢哄骗手持屠刀的她。而且姜婳同她说的一切合情合理...... 姜玉莹犹豫了,迟疑道:“你发誓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姜婳红着眸,却毫不犹豫举起了手,声音轻却坚定:“信女在此起誓,若二姐姐能达成信女心中所愿,信女一定告知二姐姐当年夫人之死的真相。” 她望着姜玉莹,看姜玉莹眸中的疯狂不断地闪动。 一旁的丫鬟已经不敢再听,匍匐跪在了一旁。 姜玉莹蹙眉望向了丫鬟,轻声道:“姜婳,你别骗我。半月,最多半月,姜萋萋身上的婚约便会没有。一个江南的破落人家,也值得你们这么抢,真丢脸。若是日后我知晓你骗了我......” 姜婳垂眸看着姜玉莹垂眸,轻飘地拔下了头上的钗环,俯下身,用尖锐的一端抵住丫鬟的脖颈。 丫鬟听见这般辛密本就惶恐,陡然被锋利的钗环抵住,整个人都颤抖地哭了起来。 “小姐饶命,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小姐,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守口如瓶,小姐,放过我一次。” 丫鬟深知姜玉莹的恶劣,其他事情便算了,同故去的夫人有关的事情,小姐便容不得一点差错。 现在,她就是那个差错。 她颤抖着身子,头重重往地上磕,不一会儿就见了血。现在”抵着她的珠银簪,还是她今日亲自为小姐插上去的。 姜玉莹没有出声,她就没有停下,祈盼能借着一同长大的情分,让小姐可怜她一分。 “够了。”姜玉莹不耐道:“听见第一句你便该走远,而不是如今还要让我亲自动手。” 丫鬟已经哭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席卷了她,即便那簪子一点一点插入她的脖颈,她亦不敢反抗一分,她的爹爹娘亲都在二小姐手下当差...... 即便这般对自己说,距离的疼痛还是让丫鬟下意识挣扎。 姜玉莹蹙眉,平日这些事情如何轮得到她动手,丫鬟还在反抗,却不敢真正对姜玉莹动手。 姜玉莹一个娇小姐,没什么力气。此刻最后一端,如何都刺不下去。她嫌恶地松开了手,蹙眉轻声道了一句:“麻烦。” 银簪就那样半截插在丫鬟脖颈间。 鲜血淋漓。 姜婳像是被吓到一般,撞上了后面的柱子。 丫鬟痛苦地在地上蜷曲,脖颈间的血越来越多。她发出的痛苦的声音已经变得很微弱,甚至不如外面瓢泼的雨。 姜婳颤抖地身子,眸一下又一下地垂,指尖无力抓着地面,不敢看丫鬟一眼。 姜玉莹瞥了她一眼,嫌弃道:“一个丫鬟,看你的模样,哪里像一个主子。”说完,她冲着远处招招手,唤来了侍卫。 侍卫冒着雨上前,看见还在蠕动的丫鬟,两人神色明显一愣。 姜玉莹已经很不耐烦:“搬出去处理了啊,还需要我教你们吗?” 侍卫们一愣,看着明显还在痛苦的丫鬟,都认出了这就是姜玉莹的贴身丫鬟。 他们对视一眼,还是很快将尸体拖了出去。 姜婳已经瘫坐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 姜玉莹原本信了六分,此时已然信了八分。她嫌弃地看着姜婳害怕的模样,冷声道:“这件事情若是我在府中听见任何风言风语。” 姜婳忙摇头,一遍一遍道:“我不会的,不会的。” 姜玉莹轻蔑地看了一眼,从侍卫手中拿过伞,走了。 被损坏的院门还是被关上了,瘫坐在地上的姜婳眸中神色很淡。 姜玉莹今日处理的贴身丫鬟,名为金芽。 她背上的那道伤是她烫的,腿间的那道疤是她划的,姨娘棺木的那把火是她放的。 不说罄竹难书,但她过去在姜府的苦难里,抬起的每一眼,都能看见她。 姜婳淡淡看着自己的手。 沾了雨日的泥土,有些脏。不过本来从上一世就不怎么干净了。 那日姜萋萋的手指向她的时候,她的心中只淡淡地响起了一句话。 因果报应。 她回到府中的那一刻,便在谋划着今日。 上一世,姜玉莹以姨娘之死,威胁她。这一世,她用姜夫人之死,‘相求’她。这很公平。上一世,姜玉莹拉谢欲晚入局,这一世,她便拉祖母和姜玉郎入局。这也很公平。 姜玉莹那般无脑自大的人,比起认为欺负了十几年的羔羊会奋起反抗,她宁愿相信,是一只羔羊真的得了上天眷顾,拿到了一张能够暂时左右‘猎人’的大大的银票。 她会如施舍一般,应下羔羊‘微不足道’的需求。 姜婳瘫坐在地上,许久微动。她眸色淡淡地看着外面的雨,伞就那样随意摆放在她身旁。伞面上有微小的水珠,一点一点缓慢地淌入地面。 姜婳倚着柱子,望着已经暗沉下去的天。 她得了上天眷顾,拥有了重来一世的幸运。故而对于漫天神佛,她有着比常人更多的虔诚。 她适才对姜玉莹说了很多谎,但抬起手对天发誓时,她并没有骗姜玉莹。她真的会告诉姜玉莹,姜夫人当年究竟是为何而死的。 那些躲在姨娘身后,放纵姜玉莹的无脑和恶毒,让其随意宣泄的人,本身也是凶手。
第四十二章 长安瓢泼大雨下了一日, 却止不住姜府的热闹。 各府的人都想着法子打听着姜府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三小姐。 窃窃私语声被雨声一点一点覆盖,扰不得姜府偏僻一角的寂静。‘送’走姜玉莹后,姜婳认真地洗了很多遍手, 用的是掺杂着雨水的冰凉的井水。 井水是她适才撑着伞, 自己打的一小桶。她将伞和水桶都放在屋檐下, 蹲下身,很认真地洗着手。 外面雨像是坠落的珠线,在她身后不停地落。可能用了半个时辰,她才将手清理干净。其实手上只是一些尘土和泥污, 但她很认真地清洗了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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