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间一瞅,本就复杂沉闷的心情更是说不上的酸疼。 那里面是奖牌。 数不清的奖牌。 外面的动静持续了一会儿突然没了,薛知恩也不想去管,好像自己家被拆了也无所谓。 她把那几件从齐宿怀里抢回来的衣服扔脏垃圾一样丢在床尾。 人在床边坐着,过长的墨发遮住她放空无神的眸光。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或者她什么也没想。 因为太累了。 思考也变成一种负担。 薛知恩家里什么打扫的工具都没有,他去隔壁拿东西,没几分钟便快步回来,先去看了眼薛知恩的情况,才安心。 这边,齐宿紧张到手心冒汗,戴好手套,跪在地上堪称虔诚地将那洒落在地的奖牌、奖杯轻手轻脚地一件件安置回纸箱。 他不敢用裸手碰。 他的心脏在狂跳。 每一个都是世纪大赛,每一个都是世界冠军,每一个都写着薛知恩的名字。 每一个都镌刻着她的荣耀。 齐宿好似终于有机会瞻仰神迹的信徒。 语言难以形容他的兴奋,他的激动,他浑身血液的沸腾。 薛知恩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眉目温柔的男人捧着她的奖牌爱不释手,像极了…… 薛知恩猛地闭了下眼,阻断回想,心像瞬间刺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你想要可以都拿走。” 突如其来的凉薄嗓音一下浇灭了齐宿高频的心跳。 他愣愣抬头,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 “你刚才说什么?” 大概是安静的那会儿让她情绪稳定了,难得有耐心再重复一遍。 “我说,你想要可以拿走,都拿走。” “……” 齐宿握着手里那块刚捡起的红绸带奥运金牌,手指从用力到颤抖不过几秒。 连她穿过的衣服都想要来珍藏的变态粉丝,却没因为这句话有半分开心,反之心口钻心得疼。 半跪在地上的齐宿凝望着站在不远处神色冷漠的女生。 她自始至终都没将视线停在那些奖牌上,哪怕一秒。 似乎,一切与她无关。 齐宿没法去怪她。 她现在能站在那,就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信徒怎么去怪罪破碎后自己重组的神像? 她已经尽力了。 她已经很棒了。 “你又在哭什么?” 薛知恩眉心深深蹙起,厌烦不解地看着跪在地上抱着奖牌流泪的男人。 一个大男人,认识不过两三天,就在她面前哭了两次。 齐宿没说话,一边掉着泪珠,一边擦干净金牌沾上的灰尘,好生放回箱子。 他就这样掉着眼泪擦着剩下的奖牌,眼睛被泪蒙住了就拿袖子随意一抹,擦薛知恩的奖牌却用干净的新毛巾。 薛知恩盯着他一系列动作,一股烦躁在心底油然而生。 他在哭什么? 为什么要在我家对着那堆破铜烂铁哭? 他有病吗? 薛知恩有些站不住了。 足足八块奥运金牌,擦到最后一块时,齐宿身侧洒下小片阴影。 他抬起头,一包纸巾砸到脸上。 薛知恩居高临下地冷视他:“哭得真恶心。” 齐宿捏起纸巾,仰望着她,被泪润过的褐眸倒映她无感情的模样,吸吸鼻子瓮声说。 “谢谢你安慰我,知恩,你这样我感觉好多了。” 薛知恩:“……?” 他恬不知耻地继续提要求: “能不能再多说我两句?就是这个眼神,知恩,就是这个看垃圾一样的眼神,太棒了!” “神经病。” 薛知恩觉得自己多余凑过来,扭回身,冷声道。 “那些破铜烂铁你想要就拿走,然后滚出我家,不要再出现……” “知恩,”齐宿打断她的话,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些不是破铜烂铁,不要这么说了好吗?” 喜欢了薛知恩六年,追在她身后六年,齐宿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每块奖牌背后的光彩。 它们不是破铜烂铁,它们是无价之宝,它们是永远属于薛知恩的荣光。 薛知恩的身子稍僵,许久后,音量轻到几乎听不见。 “以前再贵重,现在也不过一堆破烂。” 齐宿还是听见了。 他低下头,才干涸眼眶又有些发酸发红。 上天真不公平。 总是在嫉妒天之骄子。 这些奖牌、奖杯齐宿是不可能拿的,他没那么不知轻重,也没那么贪心。 他只需要跟她呼吸同一片空气就足够了。 薛知恩见他顺手把没开包纸巾塞进口袋,收拾好几个箱子摞在一边,往自己这儿瞅。 “知恩,你要先回卧室吗?” “我自己家,我在哪里还要听你的?”薛知恩语气不善。 齐宿一想也是。 从自己回隔壁拿的那袋打扫用品里,拿出口罩,走到她面前,紧张道。 “一会儿打扫起来会有很多灰尘,咱们把口罩戴上好不好?乖。” 又是这种哄孩子一样地语气。 薛知恩听着膈应,偏过头:“我不戴,少管我。” 毫不意外的拒绝。 齐宿噙着点残泪的浓密睫毛眨了眨,修长的手指撑开口罩耳挂。 好听的嗓音又轻又柔,说出的话却有不容拒绝的强硬。 “那我帮你戴吧。” 第20章 没自尊吗? “来这儿先坐下。” 她的腿还不能久站,齐宿没忘。 他拉开沙发上挡灰尘的白布,顺手把冲锋衣外套垫在下面才让薛知恩坐。 毕竟是不知多少年的老家具了,他嫌不干净。 其实齐宿还挺心酸的。 他家知恩,何时受过这种不坐在名牌家具上品红酒的委屈? 越想越心疼,越想越不是滋味,眼角不自觉又泛起红了。 他的胡思乱想薛知恩全然不知,估计知道也只会皱着眉啐一句:‘死神经。’ 薛知恩坐好后,面前高大的身影渐渐矮了下来,直到跟她平视。 “……” 她看着毫无心理负担在朝自己下跪的男人,搭在膝盖的手收紧,忍不住冷嘲道。 “你这家伙没自尊吗?” “啊?”齐宿一脸不知所谓,“怎么了吗?” 全然没有现在正双膝跪地的自觉,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好像…… 他就应该这样做。 薛知恩流畅的下颚线绷紧,最后慢慢松开指节,选择无视。 别说下跪了,就算他死在自己面前,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要给你戴了,知恩。”齐宿紧张地声线唤回她的神智。 薛知恩下睨他持着口罩稍颤的手掌、通红的脸颊、反复吞咽的喉结。 他的架势不像在帮人戴口罩。 像帮人戴。套。 薛知恩刚想拒绝他这副恶心模样的触碰,忽地,透着一丝炽热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挑起她耳鬓的发丝。 下意识抬眼时,撞见深褐色的温柔眼正认真凝视她、倒映她。 仿佛世界独有她般专注。 男人手上动作不停,嘴上的安抚也没停。 “知恩乖乖的不要动,马上戴好了,吸进灰尘对肺不好。” 口罩的闭塞和独属于男人暖息一同靠近,勾到她耳后的指腹像对待世上最易碎的珍藏。 小心。 再小心。 口罩戴好,与阳台倒灌进来的暖阳相同的气息也被隔绝,携着热意的手也随之离开,只剩他温水般的眸子还沾在自己身上。 “知恩,”齐宿笑眯眼,“你戴口罩的样子也好好看。” 看似温暖夸赞,实则他背在身后的手臂青筋直暴。 用尽毕生忍耐力压制住想掏出手机疯狂拍照的强烈欲望。 救命。 怎么能这么乖,这么可爱? 他要死了。 薛知恩回神,被他热腾腾的眼神刺了下似的,立即撇开瞳仁。 几分钟后,她凝着视野里模糊亮堂的阳台,莫名抛出一句疑问。 “你的职业是幼师吗?” 每次对她都像哄小孩。 齐宿站起身,听到这个问题一怔。 “你现在是在对我感到好奇吗?” 语气里的欢快挡也挡不住。 薛知恩转过视线,一切模糊在触及男人身上时顷刻消失。 不知为何,视力受损、五米之外人畜不分的她,看这家伙无比清晰。 好似世界只剩他。 薛知恩早发现这诡异的一点了,在这人帮她扔垃圾的第一天,在猫眼里,他的五官,自然的表情,都看得清楚分明。 但是薛知恩并不在意,对她来说看清一个男人和看清路边的一条狗没区别。 不过现在的她很讨厌这一点。 因为男人激动阴湿的情愫也因除他之外的世界变模糊而格外突兀。 只能看清那种东西,令她反胃。 还不如瞎了算了。 薛知恩懊恼又厌恶地移开视线:“别告诉我,我不想听。” 怕知道多了,这人像鬼一样缠上她。 事实证明齐宿比鬼还难缠。 “你都问了,我怎么能不说~” 她一句无心询问,让齐宿本就愉悦的心情爆好,一边给自己戴口罩,一边徐徐自我介绍。 “我不是幼师,就是个画画的,但是在社区挂了个志愿者的位置,平时会去帮帮忙,照看一些独居老人啊,给邻居带带孩子之类的。” 烂好人。 薛知恩斜睨他勤勤恳恳打扫的背影,又加深了对他的刻板印象。 一个闲心没处使的烂好人。 “我有一点存款,工作和其他收益还可以,家里还有一只猫,性格很好从不抓人,任撸任抱,父母是双职工现在退休了,两个人经常出去旅游,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我名下只有一套房就在对面,没有车,不过这些随时都可以买……” 齐宿滔滔不绝着。 薛知恩:“……” 谁问你了? 听着他快把家里银行卡密码吐露出来了。 “够了。”薛知恩开口制止,“没必要告诉我这些。” “……” 齐宿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说了很多,握着吸尘器的手一紧。 尴尬从脚底板升到脑门,来回几趟,头皮发麻。 天呢。 他刚才没把银行卡密码是她生日的事说出来吧? 齐宿闷在口罩里的整张脸爆红。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把自身情况介绍那么清楚干什么? 薛知恩又不是在跟他相亲。 他哪里配跟她相亲。 才短短几天的相处,他居然就这么贪心了…… 不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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