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里大大小小的工作群挂上了红底白字的圆圈,她依次点进去,确认没有新的工作安排,才看置顶被挤到最底一列的那人。 如她所料,她旷交总结当晚的凌晨,祁清淮就掐着点发来一条信息。 「姜小姐,上个月的总结,你已逾期未交。」 姜糖已读不回。 八个小时后,那边又发一条。 「说话。」 这条消息姜糖还是没回,以表示她的生气。 谁结婚三年多,一直叫自己老婆姜小姐? 他的特助都知道叫她太太。 她连着两条消息不回,那边再没有动静。 无视她分享日常的热情就算了,这种时候不会多发一条信息?她单机都能给他发n条,还没离婚呢,就懒得敷衍。 姜糖熄灭屏幕,忽觉有些意兴阑珊,心想,她就明着耍赖,就不信他会来京市堵她。 回到科室,医生办里除了今日值班的,还有几个处理收尾工作的同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祁氏现在当家那位捐的彩超,今天送到医院了。” “嚯,以后就不用和隔壁抢机器了。” “这祁氏真没得说,先是创办中华医学基金会,资助国内医学高校和前沿医学研究,到祁清淮这一辈,还直接空投医疗设备。” “我就说,医院准备投入使用的那四栋大楼,肯定就是祁氏捐的,人家祁氏低调不为名,倒给他杜氏占了便宜,瞧他们杜氏先前捐的那栋楼剪彩,恨不得昭告全世界。” 见姜糖进来,张国强立马问她看法,“小姜医生,你说有没有道理?” “张国强!我说了多少遍了,你这个医嘱不能这么开……” 突然听到祁清淮的名字,姜糖差点以为两人的关系曝光,心一个颤悠,还没表态,陈萍就拿着医嘱气势汹汹地找张国强算账。 避免被误伤,办公室里零星几个同事眼观鼻鼻观心飞快遁了,姜糖顺势耸耸肩膀,默默给张国强投去一个默哀的眼神,跟着也去晚查房。 她们组负责的那十几张床的病人,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姜糖做好记录,就到护士站的洗手台洗手准备下班。 没想到刚躲过张国强那边,护士台这边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我看杜美琳没戏,程医生很长情的,听说当年程医生初恋为了追他,跟着学了医,后来初恋嫌他光顾学习没空谈恋爱,甩了他后转头跟了个富二代,后来程医生就一直没谈恋爱,守身如玉快四年。 程医生人温柔又长得帅,硕士毕业就被破格留院,也不知道他初恋怎么那么狠心。” 姜糖只觉好笑,但也懒得为没必要的事较真,她擦干手,选择面无表情地路过,其中一个人忽而开起玩笑。 “我们姜医生也结婚快四年了,这么凑巧,不知道还以为程医生暗恋姜医生呢。” 姜糖脚步刹得突然,惊悚地抬手制止,想也没想就扼杀谣言,“别,这话可不兴说,我老公听了可要收拾我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姜医生,我保证没有下次……”小护士忙不迭道歉。 处理完事务的陈萍过来,抄起手边一沓纸,给两聊天的小护士屁股一人来了一下,教训,“之前就因为一句‘没准建楼的金主爸爸就是姜医生的老公’,杜大小姐就总来找姜医生麻烦。 你们吃了姜医生老公那么多东西,还帮着外面的人欺负他老婆,小白眼狼是不是?” 尽管没有指名道姓,但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听到自己被称呼为祁清淮的老婆,姜糖难免不适应,她微微脸红,那小护士也红着脸反复和她表达歉意。 自15年住培制度推行后,要想从事医疗行业,临床医师必须进行规范化培训,说来,姜糖实习规培都在京一医,规培结束后愿意留院,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京一医科室的工作氛围好,同事们一家人似的。 京一医医护对外招聘的条件堪称严苛刁钻,除去必要的科研成果经历,临床医生博士起招,所以正式的员工,其实都有一定年岁,真计较的话,姜糖还有几日才满二十四岁,几乎是医院里年纪最小的医生。 可师从程树遥院士,21岁取得MD学位,在校期间SCI发表数就已经是许多同行整个职业生涯的终点,其中不少影响因子高得咋舌。 师弟师妹调侃,先沐浴更衣再看姜姐文章。 故院里的同事提起她,都只会肃然起敬。 不过姜糖常时没什么大架子,科室的人也爱亲近她。 以致刚挨了批,另一个小护士就敢好奇地问她,“姜医生,你老公家里是做什么的,竟然能让华春楼那老馆主都卖他面子?” 祁清淮将宫廷菜人手一份那天姜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避重就轻答,“做点小生意。” “他爹的爹的爹都比较出息。”补充完,仍旧觉得不够分量,她又适当多夸一句,“当然,我老公也比较争气。” “原来是oldmoney啊。”小护士露出艳羡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短时间内用祁清淮虚张声势的频率太高,手机进消息的叮咚声响起,姜糖下意识觉得就是他。 点亮屏幕,惊得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那个特写左手戴婚戒的头像跳到聊天栏最顶。 「Q:下来,老胡同。」 是他一贯的风格,言简意赅,不必点进去就能把内容看完。 后知后觉他人就在医院外面,巨大的不真实过后,姜糖后背徒然一凉,某个可怕的念头强硬挤入脑子。 好像跟着这个念头,男人浸过冰的声音遍遍重复这句话。 耳边噌地一声嗡鸣。 姜糖总算反应过来第一眼看见这五个字时那不对劲的味是什么了。 这五个字直译就是:下来,受死。 太像了。 之前欢快蹦跶,是拿捏他不会为了一份走过场的总结千里迢迢飞来抓她,这会真把人招来,脑袋直接干宕机了。 说到底,姜糖还是有点怵祁清淮的,因为他这人几乎不显山露水,你永远号不准他的脉,猜不透他下一张要出什么牌。 “我有事先走了。”姜糖冷静下来,边脱白大褂边匆匆赶往值班房。 值班房的中央空调没开,从病区进到房内,就差一件单薄的工作服,姜糖却被温差冻得打哆嗦,她快步上前关上窗户,不经意看见数米高空下,连排被寒风吹得左摇右晃的秃树。 姜糖微颤的唇勾起,本打算换衣服的想法作罢,先半真半假安抚对面的人。 「刚下手术,换个衣服马上来」 随后麻利地脱掉厚外套,从储物柜薅出一袋前阵子买的暖宝宝,撩起自己的羊绒毛衣,将两件保暖内衣前胸 后背的位置都贴满了暖宝宝。 等待暖宝宝发热的时间,姜糖对着镜子捯饬头发。 左右各取两绺碎的,头顶拉蓬松,力求还原一结束工作多一秒也等不及去见他的急切形象。 暖宝宝很快起作用,姜糖最后一遍在全身镜前检查,确保没什么破绽,镜子里的自己也足够凄美,便戴上口罩小急步往老胡同去。 下楼的途中,几个算熟的同事见她穿那么少,善意提醒她外面又降温了。 她面上笑着表示知道,想的是,她这出苦肉计多半有效。 今日夜间的温度比姜糖预想的要低一些,但她走得急,暖宝宝加上身体微微发汗倒不觉得冷,有些饿是真的。 从最近的门绕到后门,大概需要五分钟,也不清楚祁清淮有没有给她带填肚子的东西,姜糖四下张望,寻思不吃也先买一个热乎乎的东西闻着味撑到碰面。 这会医院步行入口处附近的小贩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剩两三个年纪大的还坚守着为多两单进账。 姜糖抵不住香甜的烤红薯味诱惑,到底买了一个。 她抱着热腾腾的红薯转过拐角,那台熟悉的劳斯莱斯早靠边停着,黑亮的车身藏在围栏拖出的阴影里,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姜糖摘掉口罩丢进最近的垃圾桶,深吸口气稳稳心跳,改闲步为碎跑,奔向那台打双闪的车子。 她没有上车,而是敲敲后排的车窗。 深黑的防窥玻璃匀速沉降。 姜糖扬起笑脸,仿佛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事,单纯对他的空降惊喜至极,车窗还没落到底,就用那把清甜悦耳的声音叫里面的人,“老公,你来啦。” 刻板的文字看过终究比不过这清脆自然的一声,男人素来表情不多的脸难得短瞬怔愕。 就连驾驶座的司机都被吓得不轻,惊讶自己不过就是请了一周小假,这太太什么时候对先生改了称呼。 不过男人旋即恢复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黑静的眸子懒洋洋撩起,看她。 似曾相识的一坐一站。 视线交接的刹那,车内传出一段空灵的女声清唱。 是那首经典的《秋来秋去》。 飞逝的时光在叶蒨文悲戚杳远的轻歌间,仿若化作一帧帧黑白影片,真实可感。 好的歌手能通过歌声让听众共情。 那时,姜糖定定望着真皮太空椅上坐着的男人,心底有止不住翻涌的唏嘘,有对流失的岁月,也有对两人这几年辗转的点滴。 她忘了自己下一句要说什么,直到冬夜北风刮过她略显单薄的身躯,她发懵地把手里的红薯递进去,轻柔问,“你要吃吗?” 从不在车上进食的男人蹙眉:“……” “要么给我扔了要么你在外面吃完再上车。”男人冷声丢了句就要无情关上车窗。 姜糖眼疾手快扒住上升的车窗。 里头肃容的男人浓眉下压,离开按钮寸许的手指立刻又摁回去。 车窗堪堪止在三分之二的地方。 姜糖垂眼,瘪嘴恳求,“别关,留条缝听听歌好不好?” 当时她没穿外套,卡其色羊绒衫配高腰修身裤,素着一张鹅蛋脸,脆生生的,风吹着她鬓角的碎发,眼睛水亮水亮,像一个怕黑又无家可归的小孩,巴巴恳求好心人不要关门,给她留点儿光。 是个人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尽管怀疑过她可能又在耍把戏,祁清淮还是依了她。 “谢谢。” 满意了,她当真在车外,边认真剥红薯烤得干薄的皮边嘀咕说道,“热乎着,丢掉多可惜。我本来不想买的,但是不忍心看门口那个老大爷这么冷的天还支个摊。” 祁清淮看她咬了一口,幸福地眯了眯眼,咽完后继续委屈巴巴控诉他,“听到你等我,我一下手术,外套都来不及穿就跑来见你。” 她没接着说,但祁清淮洞悉她没说的下半句。 ——你却连一个烤红薯也舍不得让我上车吃。 初冬时节,常春藤绿成这样少见,祁清淮看着那姑娘伶仃地站在一整墙常春藤前,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假装的,冻得打颤,他只觉恍惚间,记忆深处什么东西跟着颤颤,不同的是,那背景是遥远苍茫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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