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翼回得很简单,就一个字:好。 隔天两小只飞速转场,抵达目的地。 运城的确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风光。 她俩先围着山走走停停转了一圈,然后绕着水转……转了不到半圈吧,不想转了。 恰好附近有个不太热门的小村子,村里有几家冷冷清清的客栈,方佳定了其中一个,有点偏,打电话问路。 “诶老板您好,我跟着导航走的,但是地方不对呀……诶对对对,你怎么知道?哦哦哦,原来如此……好的好的有点长是吧?”方佳点开扬声器,一边疯狂招手,示意薄翼赶紧用手机记一下。 “听好了哈,”一道悠闲的男声响起:“沿路向北走163.3米会看见一个公交站,等203号公交,30分钟一班可别错过了啊,坐5站到青苗村下,下了车再往南走58.7米会就能看到一条小马路,拐进小马路前进394.9米就是村口了,然后……” 薄翼开始还在备忘录里认真打字,听到后面直接面无表情点开录音。 等那客栈老板挂掉电话,方佳连声赞叹:“天呐!宝,这老板也太强了吧,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了,比导航还厉害!” 她的宝无语凝噎许久,最后还是吐露出一句:“他是挺厉害的,你也不差。” “嘎?” 薄翼牵起方佳,确保这个二傻子不会走丢,才跟着这长串精确到离谱的指路找客栈。 她们走上小马路时,看见两边有大片大片绿油油的麦田,风吹过,麦浪叠起,送来阵阵清香;走进村口时,看见白墙黑瓦的院落以及坐在院门边上打着蒲扇乘凉的老人和小孩;走到湖边小径时,看见水边游动的鸟禽、波光粼粼的湖面还有对面苍翠入云的青山。 客栈是一幢临湖别墅,方佳会挑中它就是图那房间标配的整面落地窗,她想躺着看湖,还特意把房间定在了二楼。 进门有个开阔的小院子,院子角落有口井,井边上摆了一把躺椅,一个穿着老头衫、宽松短裤的男人正窝在里面翘着二郎腿喝茶。 薄翼往那边瞟一眼,断定这人就是老板,开口:“您好,入住。” “来了,”盖在脸上的蒲扇掀开,老板趿拉着拖鞋站起来,一副没睡醒懒洋洋的样子。 办理的时候,老板埋头操作电脑,薄翼没说话,方佳滔滔不绝还在夸赞: “老板我真是忍不住要赞美你啊,距离长度居然能报这么精确,你是专门勘测过吗?” 显示屏后面的男人吭哧吭哧笑出声:“我胡诌的呀,这里太偏了,每个住客来都要问一遍,来来回回重复太无聊,我就随口报数字,没想到那个住客居然没有怀疑我,到了还把我大夸一通,我觉得有意思,以后每个问路的我都这么说,到现在还没穿帮哈哈。” 被逗了,方佳也不生气,还跟着老板哈哈大笑起来。 入住很快办理完毕,这次老板倒很有自觉,主动帮两个小姑娘把行李送上二楼。 青苗村离古城有点距离,她们还没吃中饭,想去吃点东西,顺便逛一逛。 走过去嫌麻烦,客栈里有免费的自行车提供,她俩一人一辆,沿来时的路蹬车,骑着风又把湖水、院落、麦田再看一遍。 这儿一年四季气候宜人,植物也长得特别好,古城食店菜单上有各式她们不曾见过的小菜,方佳都想点,可惜吃不下,忍痛只点了一两道。 城里人很多,不方便骑车,吃完饭两人走着逛。 方佳一马当先,走得起劲,哪人多就拉着薄翼凑进去,薄翼乖乖跟在她后面,被人挤了踩了也不多话。 不详细做攻略的最大好处大概就是没有高期待,故此方佳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走走停停十分开心,而不好的地方就在于没有防范,才逛到城楼脚下,两个人就觉得脸上、脖颈上、手臂上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运城这地方温度适宜,水软风轻,却偏偏太阳毒辣,万里无云的天空,阳光无所遮挡地照下来,落在身上不觉得特别热,久了却很容易晒伤。 方佳和薄翼赶紧躲进一家咖啡馆里,老板一看她俩露在外面的皮肤就知道怎么回事,特意拿出冰袋还有纯水喷雾给她们。 道过谢后,方佳拿着冰袋在敷,总算觉得钻心的疼痛好了一点,她看向对面,薄翼喷完水雾后也在用冰袋镇定,她长得白,晒红的地方就显得愈加惨烈。 “宝……”方佳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你不骂我吗?” 薄翼眼睛都没抬,声音也淡淡的:“骂你做什么,你又不是太阳。”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方佳还是觉得不舒服:“就……怎么说呢?”她吞吞吐吐,艰难措辞:“我总觉得你比完赛回来以后,人变得……耐心好多,这一路你都不怎么吐槽我了,我好不习惯……” 拿着冰袋的手不停:“耐心不好么?” “好啊,当然好,可……我好像还是更喜欢你以前凶我的样子……” 薄翼终于抬眸看进对面那双忧愁的眼睛,说:“你怕不是个抖M吧?”
第30章 30.乌云 晒伤后的皮肤一沾阳光就疼,两人等到傍晚,才从咖啡馆离开。 暮色四合,古城青石板熔成玫瑰色,车轮轻轻碾过,只留下两条浅得不能再浅、叫做青春的痕迹,骑上大路,就遇见麦苗味道的晚风,在风里,链条吱哟哟地响,车轮吱哟哟地响,心也跟着吱哟哟地响。 方佳忘了身上隐痛,大声哼起歌,想到什么哼什么,想到几句哼几句,一直唱到村口,她们被美景吸引下车。 青苗村外有个废弃码头,湖边风大,晚间多有人上去纳凉。 此刻日薄西山,天边染霞,湖边青山沉沉,化作半张天水中间屏,屏前湖水微皱,掀起蓝紫与橘红的烟波,屏后夕阳散漫,淌入云间,天蓝光红,懒懒相融,晕醉半空。 薄翼静静站在岸边,披上一身夕光。 方佳看着她身上的红,总觉得颜色不对,有些暗了。 张口想说什么的时候,听见薄翼说:“回去吧。” 她只好回答:“哦哦,好。” 两个小姑娘推车回客栈,本以为这里只有她们两位住客,没想到进门的时候遇见一对老夫妻,年岁很高了,二人互相搀扶着。 听见声音,正在院子里摆筷的老板往门口这边一望,亲切地喊:“龚叔杨婶,吃饭了。”又瞥眼后面推车的两只:“没准备多的饭菜,你俩吃了没,没吃过来吃,我再煮点面。” 方佳回答说吃了吃了,老板还是给她俩搬了两张小板凳,说过来吃西瓜。 桌子是小矮桌,桌面不大,四四方方,摆下三菜一汤、一桶饭和一盘西瓜就再没有多的余裕。 龚爷爷、杨奶奶、老板各坐一边,方佳薄翼挤一边。 吃着吃着就聊起来,原来老两口也是菁城人,每到夏天就来这里避暑;原来老板曾经是餐厅大厨,攒够钱不想干了,就跑到湖边开起客栈;原来不用跑出去吃饭,提前跟老板说好,每顿饭上交九块钱,就能尝到米其林级别的味道。 本来晒伤要养,这一下子勾得方佳也想跟着老两口一样悠悠闲闲地长住下来,薄翼没有异议。 自此每日活动变得简单起来,早上老板骑车出去买菜,她俩醒来差不多中午,就帮老板摘摘菜,饭好了大家就坐一起吃饭,下午各自回房间睡个午觉,醒了两小只就把井里沁的西瓜捞上来一个,切好分着吃,随便磨蹭一下又该晚饭了,又帮忙备备菜,五张嘴吃饭,老板会再多做一个菜,这样西瓜就没机会上桌,只有等大家吃完饭、散完步、洗完澡坐到院里纳凉的时候再吃。 天气日日晴朗,日子天天过去。 有一天醒来天上居然在下雨,小饭桌被搬到室内,饭后雨又停了,湿湿的地面泛着凉气,倒比往常下午还凉快些。 二楼露台有桌有椅,方佳撑开阳伞,拉着薄翼缩进躺椅,午后静谧,向外一眺便是风景。 可不知怎么地,看风景的小姑娘开始忧愁。 方佳将头搭上薄翼肩膀,望着远方:“宝,你大学专业是什么?” 薄翼理所应当:“数学啊。” 方佳好像一下没了骨头,顺着薄翼的手臂滑下去,枕到她的大腿上,她捧起薄翼的手,摆弄她的手指,抬起眼睛问她:“你就这么肯定你喜欢数学吗?” 肯定吗? 肯定的。 那她是一开始就喜欢数学的吗? 不是的。 薄翼大概是两岁多一点的时候就懂了“离婚”两个字的含义,她小得连字典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可这两个字已经深深刻进她的生活里了。 经过那次哭闹,周女士排班终于换到了白天,然而新的问题接踵而至,薄翼白天该如何安置? 国企有自己的幼儿园,周女士到处托熟人找关系,求了又求,才把薄翼送进幼儿园小班。 那时候她很怕被妈妈留在外面,每次周女士送她去上学,快到幼儿园门口了她就开始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攥着周女士的衣服不松手。 周女士也跟着哭,但没办法,她不工作就养不活两个人,只能狠心把孩子塞进老师怀里。 可即便被老师抱住,半拉个身子悬在外面,薄翼的小手还是紧攥着,一点也不松。 老师哄,周女士也哄:“乖,乖乖乖,妈妈上完班就来接你,你不要哭,听老师话,听话妈妈就可以早点来。” 然后小手不得不被撕开,徒劳伸在空中抓握匆匆远去的背影。 哭多了她就发现再哭也没有用,于是她寄希望于妈妈的后半句话——听话,听老师的话。 她等在五彩斑斓的教室里,不哭不闹,老师说什么就做什么,一有空就盯着墙上的钟,她还看不懂,但能看到有根指针在走,她就盯着它走。 但它走得好慢,好慢好慢,慢得好像没有尽头。 她想不到其他办法,又不敢哭,就去干别的不去看,老师见她白白软软一个小团子,听话懂事不哭闹,就特别喜欢她,总是多给她一些玩具玩,别人给她就接着,安安静静用心去玩,这样时间好像就可以过快一点。 这样过了三年,幼儿园毕业,薄翼进入学前班。 学前班离家更远,周女士还是回回接送,只有在偶尔某些天厂子里加班时,才必须托邻居把薄翼带回来。 无聊的大人总自以为是,觉得小孩不会记得,逗起来就不管不顾。 她长得乖,大人们就老爱逗她,高高的身影哪怕弯下腰,也像罩在她头顶的乌云,他们总爱问她:翼娃儿怕不怕妈妈给你找个后爸爸呀?有了后爸就会有后妈哟~ 怕不怕?怕不怕?你说怕不怕? 但她每次都闭紧嘴,从乌云底下走过。 回到家她也不敢跟周女士说,她怕说起后爸两个字,周女士就真的想起来要去给她找个后爸,有了后爸,妈妈的生活就可以变轻松,他们也许会有新的小孩,到时候就连妈妈也不会喜欢她了,就再也不会想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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