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工无疑是最累的。为了尽可能方便顾客,中心每隔百来米就设置了餐饮车,别说汉堡可乐热狗, 就连麻辣烫都有。这就苦了清洁工, 素质低的人哪里都有, 吃完喝完不扔垃圾桶,清洁工只能不停打扫。 干到中午, 周大姐的腰都直不起来了,组长让她去歇口气。她四处看看,哪哪都是人, 他们当清洁工的, 要是在楼梯上坐下了, 保准被拍照发到网上, 说他们拿钱不干活。 组长“嗐”了声, “你傻啊,你去仓库去睡, 那儿没客人!” 周大姐一听,是这么回事,连声感激,向组长说的仓库走去。 仓库就是中心给参展商划出来的那一片后台区域,周大姐在B馆,便就近去了B馆的后台。 后台人也很多,有打扮靓丽的年轻人正在焦急地打电话,有疲惫的模特靠在一堆衣服上睡觉,有戴着眼镜的姑娘缩在角落默默扒饭。周大姐推开一扇门,看见里面有一堆没穿衣服的人叠在一起,顿时吓一大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模特。周大姐也不懂这么多,见这房间最安静,还有垫子,便打算在这儿睡半小时。 只是这满屋子的模特看得她有些心慌,扒拉完垫子后,想把模特都撂远一点,把上头几个模特拿走,拿到第五个时忽然觉得不对劲。这个怎么……那么重? 半分钟后,房间里爆发出恐惧的惊叫。外面的人闻声赶来时,只见周大姐跌坐在地上,双眼呆滞,地上浸着一滩尿液。 那第五个模特,并不是模特,而是一个用肤色弹性布料裹起来的人。 工作人员不比周大姐镇定,尖叫的尖叫,拍照的拍照,就是没人报警。骚动引来越来越多的人,“B馆后台有死人”瘟疫般传遍整座新会展中心。场面飞快失控,连不能进入后台的顾客也举着手机冲了进来。 消息传来时,谢惊屿在外场,正和一群小孩儿一起猜灯谜——他已经连续输了十多把,请小孩儿们吃了十几个彩虹棉花糖。 中心的几个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即便是谢惊屿也很难挤进去,特警迅速从车上冲下来,封锁现场,谢惊屿在人群中艰难地抓着手机,通话接通时,海姝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看到谢惊屿被挤得歪七扭八,海姝愣了下,“你……这是……” 谢惊屿大声道:“我听不见!” 太吵了,仿佛全世界的杂音都聚集在这里。 谢惊屿自顾自地说:“你知道这边出事了?我先进去看看!” 海姝叹了口气,用口型说:“我马上就到!” 幸好分局对这次展销会早有准备,安排了足够多的警力维持秩序,在最初的一波混乱后,场面基本被控制住。但谢惊屿的鞋很不走运,被踩掉了一只,只能捡来一双拖鞋。 B馆后台外已经拉起警戒带,警察正在维持秩序,提防顾客、媒体又趁机混进去。谢惊屿被拦住,拿出市局的临时工作证,“兄弟,我们海队马上到,先让我进去看看。” 出了这么大的事,民警已经焦头烂额,顾不上核实这临时工作证,赶紧将谢惊屿放进去。谢惊屿边走边回头说:“谢了啊!” 这后台实在是大,占了B馆二楼西面的整条走廊,以及这条走廊上的所有房间。谢惊屿走得很快,余光瞥见走廊上堆着的服装、拍摄道具,以及部分不能离开,惊慌失措的工作人员。 220室门口,聚集着十几位民警,空气中飘浮着汗水和尿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很是难闻。伪装成模特的尸体已经被转移到地板上,但缠在她身上的弹性布料并没有完全拆开,只露出了头部。 看到那颗难以辨别前后的头,谢惊屿神情顿时凝重起来。难怪民警只拆了头部的布料就不动了。 民警激动地解释:“接到警情后,我们马上就过来了,想看人还有没有救,所以才把她抬下来,照片我们都拍了,有记录的!我们想把这些布拆了再说,哪晓得她那个脸……哎!” 谢惊屿蹲在尸体旁,没有立即着手去拆她身上的布料。她的头发被剃掉了,面皮、头皮被强腐蚀物侵蚀过,显得非常狰狞,像电视剧里没有脸的怪物。她的脖颈向右边倾斜,角度不正常,有一道三指粗的勒痕,很可能是被勒死。而与她的脸形成对比的是,她的脖子并没有被侵蚀。 温叙在会场附近,比市局的同事来得更快,他小心翼翼地将布料整个剪开,被害者身上没有衣物,皮肤偏白,脖子上的索沟极其刺眼。与此同时,她的手臂、腿部、腰部有大片青紫与捆绑痕迹。 剪开布料的过程比较困难,因为尸体正高度僵硬,右手和左腿支起,背部呈弓形,也难怪清洁工会一眼认为她是模特。 谢惊屿暗自算着时间,此时是下午2点半(4月11日),今天天气不冷不热,中午最高温度是20℃,这种尸僵程度,不考虑凶手在温度上做过手脚的话,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应该是10号晚上10点之后到今天凌晨1点左右。 谢惊屿看过民警在搬尸体之前拍的照片,被害人侧躺在胡乱堆放的模特中,手臂和腿的姿势与模特契合,说明她在遇害后不久就被丢在了这里,凶手大概率无法操控这里的温度。 温叙完成初步尸检,得出了与谢惊屿一致的结论,更精确的时间则要等到解剖之后才能确定。而由于被害人面部被毁,难以靠熟人认尸确定身份,后续还有DNA比对、指纹比对等一系列工作要做。 “小谢,你在这儿等等海队。”温叙说:“我回去做解剖。” 谢惊屿点头,“放心。” 民警们继续勘查、调监控、排查相关人员。谢惊屿靠在走廊上,在捕捉到走廊尽头的一个身影时,眉梢不经意地挑了挑。 “来了。”谢惊屿道。 “嗯。”海姝走得急,额头上有些许汗珠。 谢惊屿变戏法似的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瓶可乐,丢过去,“我猜灯谜得的,还没动。” 海姝接过,这可乐来得正好,但就在她要拧开时,谢惊屿忽然一步上前,夺走了可乐。 海姝:? 滋一声响,气泡从瓶里涌出,谢惊屿拿纸擦了擦,这才重新盖好,还给海姝,“忘了摇过。” 海姝拿瓶子朝他手臂上撞了下,“谢了。” 新会展中心此时已经成了整个灰涌市的焦点,大部分顾客在警方的协调下有序撤离,但小部分年轻人、媒体是不愿意走的。他们聚集在中心外面的广场上,渴望拍到劲爆的视频。 海姝一刷新网络,就能看到稀奇百怪的分析,被害人的身份没人说得出来,倒是清洁工周大姐的家庭被扒了个底朝天。单是驱散群众、控制谣言,就让分局人仰马翻。海姝马上安排刑侦一队的队员承担了排查监控的工作。 晚上,温叙完成解剖,确定被害人是在4月11号凌晨0点到1点之间被勒死,遇害之前,她被长时间捆缚,但身体上的撞击伤是陈旧伤,不是在死前造成。同样陈旧的还有她大腿上的锐器伤,从走势、深度判断,极有可能是被害人自行切割,存在自残可能。 她的年龄在40岁上下,生育过,死前并未受到侵犯,但在被勒死之前,她的挣扎和抵抗非常强烈。 毁容发生在死亡之后,使用的是高浓度工业硫酸,凶手先是烧掉了她的头发,再使用硫酸。这反应出凶手的心理——要么对她恨意极深,要么为了干扰侦查,也可能两者兼而有之。 在毒理检验中发现,她长期使用精神类药物,过量使用会造成器官衰竭。目前她的内脏已经有衰竭迹象。如果她此次没有遇害,也可能在三个月后发病。 遗憾的是,DNA和指纹比对都未能确定她的身份。 海姝盯着显示屏,隋星已经调取了B馆后台从10号下午到11号中午的视频。但这座号称中锦区最前沿建筑的新会展中心,监控系统竟然敷衍得令人发指。房间内无监控,走廊上仅有两个监控,并未覆盖220室。 白天,B馆后台人流量极大,理论上所有在B馆布展的公司,其工作人员都能进入后台,而实际上少量顾客也能进入,还有各个“探店”自媒体、不相关的模特、其他展馆的公司……他们将后台挤得水泄不通,直到晚上9点多,人群才散去。10点,后台走廊的大灯关闭,仅留下应急灯。 监控没有捕捉到可疑人员进出220室的画面。隋星只得一次次将排查范围扩大。 海姝突然道:“这里!” 出现疑点的画面并不在B馆二楼后台,而是在二楼的布展区。凌晨2点15分,一个穿着雨衣的影子出现,推着巨大的推车。经过清晰化处理后,可看出那推车上有展销会的logo,这种车在中心有无数辆,商家需要运送货物时,可以自行取用。 影子在布展区转了一个直角“Z”字型,经过10号区到12号区,但面部始终没有露出来。他的雨衣非常宽大,下摆拖到了地上,难以判断身形。 他出现在监控中的时间仅有6秒,之后不见所踪。 凌晨5点之后,各层楼再次热闹起来,先是清洁工出现,开始做扫除,B馆后台的每一扇门都被打开过,但没有人发现压在模特下方的被害者,又或者凶手就藏在这些人之中,他看见了自己的“作品”,却并未声张。 上午9点,中心向公众开放,人群洪水般涌入,覆盖了半夜那雨衣人留下的足迹。 隋星推开鼠标,抱起手臂,将画面定格在半夜2点15,“这人很可能就是凶手,谁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间在这儿推车?但是我们只有这个画面,要确定他的身份几乎不可能。” 海姝在隋星的椅背上拍了拍,“不急,我再去看看分局那边有什么线索。” 分局的工作非常繁重,一方面要掌握B馆所有商家的信息,一方面要着重排查出现在二楼的人。海姝找过去时,一名队员正在对中心的一位经理做问询。 这位经理海姝在监控中见过,他是今天最早出现在二楼的人之一,当时在二楼的主要是清洁工,他穿着西装,和清洁工们没有什么交流,显得有些突兀。 经理显得非常激动,扯着自己脖子上的工作证说:“我要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是因为工作才出现在那里?我不想睡觉吗?但他妈的领导安排今天B馆的一切事务归我负责!这是向公众开放的第一天,我敢马虎吗!” 海姝在旁边听了会儿,得知经理昨天晚上9点就来到中心,睡在位于A馆的办公室,5点来钟就和清洁工们一起到了B馆。但比较可疑的是,他昨晚到了A馆之后,就把办公室里本来有的监控关掉了。 对此,他的解释是只有他一个人待在那,他想睡觉,监控让他感到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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