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未烧完的烟递给她,“你走吧。” 严晴愣了下,夹住那根烟,腥红橙光燃着她莹白指尖,微小的温热驱赶着她如跗骨之蛆的寒冷。 她扬扬夹着香烟的手,也不说话,转身下车,利落走了。 张杰铭见势不对一路跑出来,没能追上搭车走的严晴,赶紧问楼屿,“怎么回事?” 他转着手上打火机,半张侧脸陷在马路边的黑暗阴影里,模糊不清。 “不应该啊。”张杰铭摸着脑门,“我都讲得那么精彩了,她不是应该抱着你痛哭流涕再也不想离开你吗?” 楼屿眯眼,“精彩?” 张杰铭哈哈,说起来还有点小羞涩:“就你奋不顾身要闯进去救她这事呗,你说这事我能不说吗?那么危及的情况,当时别说联系沙漠救援队,就是联系了也不一定有保障,可你就是要进去,可惨了我了,哪能真那么放着你俩去死。” 说起这个,他口吐飞沫:“你是不知道,我和队上兄弟差点没累死,十八班功夫都使出来了,终于有个经验成熟的救援队愿意带人进去,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我和他们进去,可是脑袋别裤腰上,想着情况不对就让救援队撤了,不能搭这么多人进去,好家伙,还算你们走运。沙尘暴远没看上去那么凶猛。我们赶到的时候,看你俩手捆在一起,身体系在树上,半个身子都已经埋在沙里的场景,我眼睛一痛都差点要哭了。” “你说说,都这样了,我还能认错吗?是不是情侣我比你们清楚!”张杰铭连连拍手掌,郁闷无奈:“我都讲得这么好了,怎么还是能一起死,生倒是要分道扬镳呢?” “呵呵。”对此,楼屿鄙视的回了他一声。 “你什么意思?”张杰铭不乐意。 “你真棒,把她吓跑了。” “啊?吓跑?”张杰铭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我这么讲可都是为了你俩好,这怎么还能吓跑……” 车里回荡着张杰铭嘀嘀咕咕的声音,楼屿轻哼了一声:“胆小鬼。” 笑声太低,很快被张杰铭絮叨连环问掩盖。 * 严晴到达满洲里已经凌晨,这座中俄蒙交界的边境城市,晚上灯火辉煌璀璨,异域风情让人疑心已经出了国,从漂亮的拜占庭穹隆顶、巴洛克风格到古罗马风格建筑,富丽堂皇,各具特色。 套娃公园她是早上到的,最早一批,公园里满是套娃笑脸,早晨的微风带着一点寒意,她逛完出来就去了奶茶餐厅,带牛肉干的蒙式奶茶喝了,奶糕奶渣饼吃了,回想起来,她竟然咂摸不出什么味来,身体里填充了太多的东西,她如胡乱拼起的乐高,外面看倒也高大漂亮,里面看再拼随时倒塌。 下午她到草原吹清风看绿油油草原,一个人安静躺下看云卷云舒。晚上吃了卢布里俄餐厅奶酪包、俄式大串,出来后肚子涨得厉害,去看中苏大街的夜景,天色越来越晚后街上无人,她执拗的一个人穿行在大街小巷。 长达26个小时,严晴没有睡觉,吃走看,她总是让自己人在路上的状态逛着满洲里这座美丽小城,站在中俄边界线上,望着远处的俄罗斯,身体里的疲倦还在抽空着她的精力。尽在咫尺的距离,国界线却不能就这么跨过去,就像很多东西,看得着,却是永远跨不过去的。 她转身往回走,忽地被叫住:“姑娘!” 严晴转回头,瞧着她的老妇人一拍手,骄傲的对老板说:“看吧,我就说没认错人。” 她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严晴才想起来,难掩讶异的说:“被我拦车的阿姨?” “对啊对啊。”老妇人往她身后看看,慈祥的笑又落在她身上,“看到你安全站在这里我就放心了,那次没让你上车,我后面一直惦记你的安全。你男朋友呢?他最后来接你了吗?” 严晴征了下,眼眸温润的笑:“来了。” “哎呦,那就行那就行。”老妇人攥着她的手轻拍,激动的和她寒暄这一路上的游玩,严晴又帮两人拍了几张照,要走时,老妇人不太放心的问:“怎么不见你男朋友呢?” 严晴失笑,摇头说:“这次,是我先下他的车了。” “害,你们这些小年轻啊。”老妇人颇无奈,拉着她又聊了会,看她眼下青黑,让她赶紧回去休息。 严晴摆摆手说:“好。” 突然偶遇的善意,还是启程时的旧人,让她紧绷的情绪总算松缓了几分,找了家收费低的狭窄旅社,把自己扔进萦绕着灰尘味的床上就立马昏睡了过去。 醒来后,她坐在没有窗户的旅社床头静静发了会呆,好像灵魂还丢在某个地方,怔怔的等了许久才坐起来洗漱,最后拖着身体去满洲里火车站。 她,该回去了。 大概全国的火车站都像此时一样,永远是这么的拥挤,密集的人潮像沙丁鱼罐头,都在攫取着稀薄呛人的空气。 还未走进,先有一群人从里面涌了出来,一个冒冒失失的年轻女孩拉着行李箱跑了出来,招呼着后面的男友要拍照打卡,看到旁边卖花的老奶奶,“走去看看,咱们先买朵花,拍着更有氛围感。” 老奶奶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和小情侣们聊天:“你们夫妻俩,看着真配,小脸都这么漂亮。” “哈哈老奶奶,我才不和他是夫妻。”女孩娇羞说着,嗔了身边男孩一眼。 严晴步伐顿住,立在了原地,忽然有以“你们夫妻俩”为开头的密集声音闯入,在边陲小镇的时候,她和楼屿走在街上,收获了一堆把他们当夫妻的问候,当时她是怎么说的? 当时,她满不在乎的调侃:“真有意思。” 她垂眸,长出了一口气,轻摇摇头,迈步往里面走,嘴角隐有苦意。 售票厅里人也很多,沸沸扬扬,排的队伍很长,她等了很久,看着窗口上面的列车表,面无表情的,心口有无数辆火车带着疾风驶过。 将近半小时,她站到窗口,里面问:“去哪里?” 周围的声音太过嘈杂,又或者她耳朵间歇性失明,只看得到女人的嘴型听不到她说话,虽然已经看懂她的意思,身体还是下意识的侧了过去,好像这样的延宕能给她松口的机会,火车碾压铁轨,她的胸口却呼吸不上来。 “我要去……”她指着头上列车表,胸口沉重铁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宁、宁川。” “小姐?”女人靠近,担心看她,“宁川是吧。” 她把身份证娴熟的拍在机器上,手迅速敲打键盘,严晴好似看见她已经被放置在火车上轰隆隆开往南方,列车遥远,天地遥远,楼屿坐在车里的身影彻底陷落在了沙漠边的某个不知名小镇的荒凉街道上,黑影吞噬他黯淡的面容,烟雾缭绕间,她快想不起他的模样了。 忽然,铺天盖地的慌张朝她涌来。 严晴仓惶向女人伸手:“不,不是,我不坐了。” “诶……” 女人眼看着她脸色突然发白,拽走身份证,飞快的就往外面跑了。 严晴的理智在抽回身份证的瞬间忽然溃不成军,回到沙漠小镇的火车今天已经没了车次,她疯狂跑出火车站,坐上大巴,一路奔波,接近天黑时再次回到了那条街道,此地早已人迹空空,买一张回去火车硬座的钱被她花在了来的大巴车上。 这里什么都没有,沙漠小镇只剩她一人了,冷风吹着斜攲枯枝,这个秋天的夜风又凉又寂寥。 “嘀嘀。” 突如其来的鸣笛声惊醒了远处电动车,安静的小道骤然响起尖锐噪音,一束橙黄车灯从后面打来落在了她身上,背影薄薄,侧影清冷。 她转身,那辆熟悉的越野车在黑暗里亮着温暖的光,车里的人带着玩世不恭的笑隔着挡风玻璃瞧她,手上懒懒夹着的香烟搭在窗户边点着沙漠的秋风。 她走过去,盯着他说:“我的手链还落在你这里。” 楼屿:“不在我这,在那辆车上。” “我还要。”她固执道。 “地址发给你,你随时去拿。” “钱花完了。” “哦,帮你报警,找人民公仆帮忙?”他笑的眉眼风流。 严晴盯他。 楼屿:“吸取上回教训,我可不载人,更不做饭票。” 严晴嘴角抿了抿,垂眸,纤细黑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阴影,“好。” 她转身,大步往外走。 后面车响,从她身边加速开走。 严晴呼吸一滞,慢下步来,苦笑了一声。 跟着越野车降速与她并行,腥红火苗在她眼前点了点,“蠢不蠢?” 严晴不语往前。 “犯不犯蠢?” 她脚步刹住,楼屿的车停在她身侧,黑色的车玻璃倒映着远处昏黄路灯,两人额前发丝被秋风轻轻撩起,看着对方的目光安静深沉。 “嗯?”他的低喃声在安静小道透着些性感。 “蠢。”严晴瞪他:“蠢死了。”
第36章 第36步 漆黑街道像洒了碎金箔的巧克力熔岩, 闪烁繁星映着寂寞无人的小路,独自穿行的吉普划破虚空,橙黄光茫在窗前亮起灯光又落下。 车里静悄悄无人说话, 却也不再是之前的沉闷对峙, 开车的人专注看着前面, 副驾的人陷在溶溶黑影里, 只偶尔嘴角撩起的笑泄露了一丝情绪。 严晴的低喃声在黑夜中显出几分温柔来,“手怎么样了?” 借着问话,她终于转过身,眸子从他的侧脸细细擦过, 落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本该是医院里该问的话。 “不严重, 小伤。” “废了我看你怎么开车。”严晴气闷心疼的忍不住呛,说完又抿住了嘴。 车厢里响起轻快的一声笑。 楼屿:“怎么还不敢放开说话了?” “还不是怕又被人嫌弃蠢。”她也觉得好笑,调侃道。 楼屿:“有吗?” “没有吗?不知道那天是谁脸黑的, 就差说让我滚下车了。” 楼屿无辜的点点头。 严晴瞪他:“你还真想说啊?” 楼屿:“说了就不放你走了。” 没说,才克制着所有的冲动, 把离开的权利交给她。 严晴喉咙发涩起来,嘴张张合合不知说什么,最后轻哼:“用手握刀这事办的太蠢了,我不吃这套。” 楼屿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来,从她的小腿掠过,“你要跳舞,腿上怎么能留疤。” 他这么解释着,自己又无奈的摇头笑了笑:“不过, 这事做的是有些蠢。” 成年人的世界锱铢必较,手和疤的价值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他这么感慨着,显然也震惊于当时的举动,可那时哪有那么多计较,严晴听出他的意思,胸口柔软冲得她眼眶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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