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个平等法呢?她平等地把所有人当驴使。 他又莫名生出一种极为新奇刺激的感觉,好像他十七八岁的时候,热衷于征服一座座山峰,挑战一条条溪流,这种征服欲甚至让他生理性地兴奋起来,呼吸不由得略为加快。 他又上下打量了江荔几眼,再没多话,一言不发地去了负三楼的尸库。 ——即便对于很多生物系的学生来说,尸库也不是一个能够常来的地方,等电梯门缓缓打开,谢烺呼吸终于放缓。 这里跟他想象的阴森冰寒不同,走廊一排明亮的白炽灯,谢烺缓了缓颊,嘲讽地咕哝了声:“不过尔尔。” 他走到尸库大门前,递交了江荔的签字,看管人员摁下尸库的大门。 大门自下而上缓缓开启,一股阴寒的凉风张牙舞爪地袭来,把谢烺张扬的笑容冻在了脸上。 尸库正中就是一个庞大的福尔马林池子,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颜色灰白的尸体,那场面绝对比他此生看过的任何一部r级片都刺激数倍,而且他还不能随便捞一具就走,江荔给他了名字和编号,他得在大体老师的手腕上挨个查找——这比他玩跳伞的时候,从万米高空跳下来的那一瞬间还刺激,他后颈上的汗毛都被冷风刺激得起立了。 就算谢烺少年时期喜欢追求刺激,这辈子也没有亲眼目睹尸体的时候,更何况还是密密麻麻一池子死尸,一般人早转头跑路了。 不过谢烺来研究所就是为了观摩学习的,这场景他以后再拍摄中也可能会遇到,出于对自己作品的责任,他也不可能走人。 他深吸了口气,一步步走下台阶,慢慢地围着池子找了一圈,终于锁定目标,他扔下锚钩,慢慢地把尸体拽了过来。 这是一具中老年男性的尸体,肌肉僵硬,肌肤颜色灰白的有点发黑,身上有被解剖过的痕迹。 光是看着它,谢烺就有一种直面死亡的沉重,恐惧渐渐淡去,只剩下对死者的敬畏,他神色慢慢沉凝,好像真正进入了角色一样。 谢烺迟疑了下,戴上手套的手攥住大体老师的肩头,把它整个从池子里拎了出来,带着它往台阶上走。 他才走到一半,就见台阶顶端站着一道纤细修长的黑影。 谢烺:“...” 这种环境下见到人影,谢烺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动手,等他回过神来,定睛看了眼:“你怎么过来了?” 江荔一脸认真地道:“怕你会损坏尸体,或者有对大体老师不敬的行为,所以跟来监工。” 这要是别人说这话,谢烺还得多想一点,想着这人是不是面冷心热怕他出事才故意跟来帮忙的,但江荔...他相信她真就是怕他尸体弄坏了。 谢烺没好气地道:“那你好好看看,我弄坏了吗?” “你刚才捞尸体之前,我以为你会离开。”江荔有点好奇:“你只要放弃,就不用遭这个罪了,陈教授那里很容易过关的。” 谢烺对她的话不以为然:“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既然选择接这部戏,怎么可能临阵逃脱?如果是为了躲清闲,我根本不会来这儿。” 他沉吟了下,难得正色:“我看过完整的剧本,就算我不能百分百体验那个角色的人生,但作为演员,也该力所能及地还原角色,这是演员的责任,也是对作品负责。” 江荔脸上好奇更甚:“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演戏这份职业。” 她对别人的事毫无兴趣,对娱乐圈更是一窍不通,两人也很少谈过彼此的工作。 但此事,谢烺竟然顺着她的话思索了下:“其实就目前来说,我在这个圈子里差不多拿到了最顶尖的成就,所以我的兴趣也转移了,但出于对这个职业的尊重,我当然想给它画上完美的句号。” “既然这样...”江荔慢慢地蹲身,视线和他齐平,清透澄澈,直入人心:“那你为什么不懂得尊重别人的工作。” 谢烺一顿,蹙了下眉:“我什么时候不尊重...” 江荔打断他的话,指了指他手边的尸体:“你捞上来的这具大体老师,曾经是研究所物理系的教授,他因为研究方向出现偏差,一辈子在科研这条路上几乎没什么建树,他年轻的时候醉心工作,唯一的太太很早就去世了,也并没有留下子女,他唯一的遗愿,就是把遗体捐献出来,希望更多的年轻学者能利用他的遗体,在科研这条路上有所斩获。” “他一辈子的工资可能比不过你的一块手表。”她摇了摇头:“但这是很多科研工作者一生的缩影,也是我工作的意义。” 谢烺抿了抿唇,似有不服,想要反驳,又好像在思索什么,深深皱着眉,默不作声。 江荔站起身,拍了拍手:“开始干活吧,把大体老师背上。” 谢烺:“...” 幸好克服了恐惧之后,搬尸就剩□□力活了,期间谢烺还十分报社地带着尸体从地理系一对儿小情侣面前路过,磕磕绊绊地终于来到了实验室。 小朱和廖华浓已经做好解剖准备,实验室收拾出来,工具也准备好了,江荔预备动手之前,先看了眼谢烺:“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不用看的。” 万一吐她实验室,打扫起来多麻烦。 所谓爱挑衅者,看谁都像挑衅。 谢烺还以为她用激将法,双手环胸,不以为然地道:“忙活你的吧,看不看是我的事。” 江荔用解剖刀划开皮肤,肌肉,组织... 一开始解剖,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神色透着几分郑重,放轻嗓音:“这是肠道...” 三个小时之后,解剖实验终于结束,谢烺抱着垃圾桶干呕,江荔倒是难得没嘲讽他,还接了杯温水递给他,又给了他一包纸巾:“小心把胆汁吐出来。” 她难得给了个好评:“你比我想象得强,居然撑到实验完成才吐,很多人第一次很难坚持完全程,有的学生刚开个头就吐了,小廖也是实验进行的四分之三的时候吐的。” 对于能干活的人,江荔从不吝于夸赞。 廖华浓之前在大学的时候甚至没有实验解剖的机会,所以她第一次撑完整场解剖,江荔对她也和颜悦色了不少,甚至愿意容忍她的一些小毛病。 听到她夸赞,谢烺胸膛不自觉挺起了那么一丢丢。 他漱口之后,用纸巾擦了擦嘴,不经意地问:“我真这么厉害?有没有跟我一样厉害的?” 江荔骄傲地道:“当然是我啊,我上第一堂解剖课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竖起两根手指,加重语气:“当时那些比我大的同学都吐了,两天吃不下饭,只有我,下课之后还吃了两个汉堡,两个呢。” 她这显摆的模样实在有趣,谢烺忍不住想笑:“你胆子还挺大。” 她摇了摇头:“不是胆量的问题,只要习惯了用敬畏和感恩的眼光去看待大体老师,时间长了就不会害怕了。” 她一说,谢烺又有点想干呕,江荔摇了摇头,忽然伸手,在他腹部一侧重重按了下他翻江倒海的恶心立马减轻了不少,她道:“下回想吐的话就按这个穴位。”她给小廖按这里就挺管用的。 谢烺看见她搭在自己小腹的手,耳廓不由微微发烫,语气不觉放柔:“知道了。” 大概是江荔难得表示关心,他不免有点飘飘然,略有嘚瑟地问她:“这样就完了吗?” 他止吐之后又嚣张起来,两手插兜,挺直了身子站在她面前,得寸进尺地挑了挑眉:“你就这么打发我?不打算给我点奖励?” 江荔愣了下:“对哦。” 说完真的开始翻起口袋。 谢烺脸上不觉带了点期冀。 她东摸西摸,终于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你今天的薪水。”她塞到他手里:“小廖一天一百,你专业不对口,只能减半了。” 谢烺:“...” 他沉默地看着手里磕碜的五十块:“就这?” 他就值五十块钱? 江荔按市场价给的,听这话当即不乐意了,劈手要夺回来:“你不要还给我。” 谢烺低骂了声,本能地把纸币贴着心口藏好,一脸嫌弃:“还没我后备箱里的一瓶矿泉水贵,你还好意思要回去?” 唇角却隐秘地翘起来。 ...... 在谢烺成功搬运大体老师,并且坚持看完了一场解剖之后,他和江荔剑拔弩张的关系终于和缓了点,怎么个和缓法儿呢?他从江荔拿到了承认他工作价值的五十块钱,堂堂谢家大少为五十块钱差点吐的得胃病,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谢烺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还有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成功刷了江荔的好感度。 ——不过这种稍微的和缓,也只是保持了两三天,江荔就再次想打发他走人,原因还跟廖华浓有关。 最近大概是恋爱的季节到了,不光小周时不时在休息时间和她那位姓尹的男朋友发消息打电话,小朱也主动要帮谢烺做表格写总结,还有系里其他几个追星的女生,见天儿地找机会往江荔办公室跑。 最夸张的还是廖华浓,一天三顿给谢烺带饭,零食水果不断投喂,上下班都邀他一起——不过都被谢烺坚决地拒绝了,只是她自己为色所迷,只要一盯着谢烺那张狐狸精似的脸就忍不住走神,差点耽误工作。 江荔很快觉察到了办公室秩序出现一定程度的混乱,在她连着翻到两篇美色误国的博文之后,终于忍无可忍,把谢烺叫来:“我还是觉得你不适合这里,小廖最近都不好好工作了。” 她觉得不能再把谢烺留在这里魅惑廖华浓了,每次廖华浓看他的眼神跟狼盯着鲜肉似的。 谢烺差点跳脚:“她不好好工作你开她啊!关我屁事!” 为了追求心上人,为了工作,他连搬尸和剖尸都熬过来了,居然倒在这么离谱的理由上?! 江荔很是专业地道:“她毕竟是c9毕业的学生,学的又是理工专业,干活仔细,做事利落,很有想法,在这里能发挥的作用比你大得多。” 文科生谢烺感受到了歧视:“...” 他抱臂冷笑着道:“学理工很了不起吗?你们几个的头发加起来也没我多。” 江荔:“...” 因为长得太美把人家开了,这个理由的确挺扯,她为难地挠了挠下巴:“你想留在这儿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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