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医生率先走出,而后是Cr,再是闻宗仪。 他缓缓走出,连一眼都没有多看,仿佛丝毫不好奇似的,门被利落关上。 “这个给你。” 操牌手靠近她。 盛夏里低头,手上被塞了一把柯尔特。 但她只摇头:“我不会。” 操牌手视线如轻柔夜风从她指腹薄茧划过,眉梢岿然不动:“你该会的。” “我再问你一遍,你会不会?” “……”盛夏里一声不吭。 她握着那把枪,却低着眼帘。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咔哒—— 那把木/仓猝然被夺走,操牌手表情变得比风云变幻还要急遽,她左手捏住盛夏里的下巴,旋即右手用力一顶,撬开她的唇齿。 她手中的杀气腾腾、冷硬过人的木/仓管就那样硬生生塞进少女柔软的口腔之中,形成某种柔与硬、生与死的鲜明冲击力。 而盛夏里身后双手被系上束缚带。 她说话还是那样优雅、缓慢,极近缱绻:“爱丽丝,差人追了我们一个晚上了,你真以为我没发现吗?” 冷硬木/仓管被塞进少女柔软口腔内,玫瑰色唇被迫张开,张得太大,以至于她根本没法说话,只能尽力平静地看向操牌手: 说了这么久,你还是不相信我。 操牌手只是用一种看不透的眼神盯着她,手中那把柯尔特似是下一秒就要上膛,也许在下一秒,甚至顷刻间,便能结果少女鲜活短暂的生命。 只需要咔哒一下,她就会死。 少女面容还带着几分这年龄才有的柔和,她的眉眼其实和操牌手无端有几分相似,两人眉眼骨骼皆是隽秀清冷,美得很纯粹。 她们太相像了。 甚至走在路上,可能会被怀疑是姐妹、母女。 操牌手早已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少女,也许在二十年前,她的面容会和眼前少女更为相像。 少女面孔只有巴掌大小,不施脂粉,每个五官都精致小巧,是不太容易讨人中意的那种精致长相,很难让人把她跟亲和近人联想在一起。 而令人闻风丧胆的操牌手也恰恰如此。她们同出一辙的冷,拥有一张永远不懂得爱人的脸。 此时那把黢黑冷硬的木/仓管迫近盛夏里的喉咙,用力,压迫感极强,询问语气却好似情人呢喃: “你没有向警方透露过消息?” 操牌手轻轻抽回木/仓管,漫不经意转木/仓。 似乎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盛夏里说不清为何,急遽喘过几口气,胸膛起伏并不小,而她身后已经被人绑住,动弹不得。 说吧、说吧、说吧、说吧…… 只要将一切都说出就好。脑海似有魔鬼在地狱边界轻轻低语,诱人坠入深渊,她的抵抗力越来越薄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张口说出一切—— 是麻药! 麻药有问题! 电光石火之间,盛夏里目光一低,回想起麻药上那行小小字迹——硫喷妥钠溶液,浅麻醉剂,也是吐真剂。 恐怕操牌手从来没有相信过她。 那吐真剂也是为她一人准备的。 不要——不要——不要说出—— 你可以的,尽力抵抗—— 盛夏里猛地抬头:“——没有!” “没有!” “我犯得着给自己折腾一身伤吗?” 她微微往后退,咬过舌头,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话,抬手示意自己的左胳膊伤口,手臂上血肉模糊,似雪地斑斑血迹—— 那是子弹擦过形成的伤口。 操牌手无动于衷。 她的无动于衷,甚至令盛夏里开始怀疑—— 这木/仓伤究竟是寮屋木/仓战时被误伤,还是——操牌手手下的人为了试探她故意打出的子弹? “Bad girl.” 昆娜似乎是很失望的看着她的眼睛:“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会是第二个我,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期待着你的成长—— 我是如此期待,期待另一个我的出现。” “可是爱丽丝—— 你要利用他,你为什么不继续好好利用了呢?的确,卡司可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我听着都快要感动……” “但你怎么样也不该爱上他。” “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吧,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子弹轻轻上膛—— 昆娜漫不经心道:“你不该动感情,不该钟意上一个警官,不是吗?那个陈不周——卡司,这么多年过去他是越来越碍眼了。” 盛夏面对枪口,冷冷一笑。 她其实并不怕死。 说昆娜是冷静的疯子,而她自己何尝不是一样? “昆娜,其实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她冷冰冰说。 盛夏里那张年轻冷清的脸上浮现嘲弄的神情:“或者说,从来没有一刻,你是相信我的。或者说,在你的世界、你的字典内从来没有信任这个词。” “你从来没有信任过任何人,哪怕是是你的亲人,哪怕是你口中和你很相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 “我说的没错吧。” 操牌手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想着激怒我了。” 她神色似乎微微一动,又转瞬即逝,眼底浮现某种类似怜悯的可怜,望着盛夏里,像望着一个不懂事不成器的孩子: “爱丽丝,我憎恶一切虚伪恶心的感情,你该知晓感情是干扰枪支的沙砾。 而我的枪,绝不会生锈。” 盛夏里轻轻抬起头,并不后退地望着正对着她的那黑黢黢木/仓口。 她摇头:“你错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丽丝,我也根本不是爱丽丝。我们从头到尾就不是一路人。” “如果说我现在的生活只是一座由谎言构建而成的象牙塔,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从塔上跳下。” 盛夏里说:“即便没有他,我也不会做成为爱丽丝。” “我们不一样。哪怕我们之间性格、经历遭遇再相像,哪怕你费尽心思想把我培养成另一个你—— 我都不可能成为另一个昆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昆娜笑了。 她笑得并不疯狂,甚至平静中带着优雅。 她其实好美。美得让人心颤。 却带刺。 昆娜套着一身深紫色皮质长裙,剪裁立体,远远衬托出她身上那种沉淀的优雅,就连说话也平静优雅:“我的爱丽丝,我还是不想看见你死在我面前。” “甜心,你是最不同的。” 她盯着盛夏里看了很久,竟缓缓放下木/仓,说:“我会用我最完美的炸/弹,给你最美的一场烟火。” 她取出一方礼盒,打开。 礼盒中装的并不是珠宝首饰,而是冷冰冰、金属质地的颈环炸/弹。 ——与那次案子里的颈环炸/弹别无二致。 盛夏里反抗不得,只能忍受煎熬。 她的手指隔着一层皮质手套,贴在人的脖颈上,激起她心底一阵畏缩恐惧,却又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操牌手满意地收回手,欣赏自己的杰作。 宽大、冷硬的金属外壳贴着少女纤细修长的脖颈,似引颈就戮的白天鹅,漂亮又脆弱,生机又危险,引起一小片皮肤战栗。 那是漂亮、完美、不可方物的杰作。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抬起脚步,似是要离开。 “——等等!操牌手。” 操牌手闻声顿住脚步,缓缓偏过头。 盛夏里不肯后退地盯着她:“为什么?操牌手,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这样心狠手辣。” “我的母亲,在一次事故中被我最信任的人杀了,就死在我的眼前...” “……” “难道你希望我会这么说吗?哈哈…你不会真信了我编造的故事吧……哈哈我只是太无聊了而已。” 盛夏里沉吟片刻。 又道,“既然我都已经要死了,可不可以再圆我最后一个愿望。我还有个问题想要向你请教——当年进监狱的到底是克里斯,还是替罪羔羊?” “克里斯?你问的是哪个克里斯?” 操牌手果真回答:“如果你指的是杀了你父母的那位,那么英勇无畏的大警官早已把那个蠢货关进了监狱。” 她措辞极不留情面,仿佛说的不是与她流着一样血液的亲弟,谈及陈不周时,更是微讽带刺。 “哪个?——” 盛夏里脑海浮现出什么却没能抓住,她屏住呼吸:“……克里斯,有两位?” 可观其外貌、声音,似乎并没有任何差别,但操牌手也不可能找个一模一样的人来代替克里斯,除非——除非—— 除非克里斯一开始就是两个人。 双生子。 “……传言果然是假的。”她低声。 操牌手似是觉得发笑,嗓音滚动着一小片沙哑的笑意,柔和、缱绻地问:“传言还说我是法国人,你猜我是哪里人?” 哪国人? 盛夏里隐隐猜测,她可能是意大利人,或者英国人。 操牌手向来贯彻神秘主义,没人知道她究竟姓甚名谁,究竟是哪里人,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杀过多少人——当然,也没人敢问。 甚至不是她杀的人,不是她营造的混乱局面,她也一概不解释,要让所有人都误以为是她干的。 没准,她还会借此杀鸡儆猴。 操牌手竟兴致勃勃地调转脚步,朝着她走来:“你想知道我的真名吗?” 在盛夏里隐隐缩紧、不敢置信的眼底,那人已站在她身旁,距离极近,只有二三厘米的距离;那人贴着她的耳,言语似微微风轻捻而过:“爱丽丝。” 名字对她来说,只是一个代号。 盛夏里竟陷入死寂沉默。 说完最后一句话,操牌手竟然俯下身,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冰凉、柔软。如果盛夏里没有感觉错,操牌手是亲了亲她的额头。 一瞬间,她明白了操牌手的意思。 bacio della morte ——死亡之吻。 在意大利,如果黑手党老大突然吻下属的脸,就代表着一种死亡警告。 地道的优雅至极的意大利黑手党近数百年来都一直用这种优雅的方式向下属传达最恐怖的死亡信息。 相传黑手党死亡之吻灵感源于圣经中的一个典故:最后晚餐之后,犹大曾向耶稣献吻。 这个吻表面看是攀关系,实则却是在摔杯为号。 操牌手一言一行从来都是优雅至极。她早该猜出来的。 看来操牌手是真的想要她的命了。 盛夏里沉默很久,很久,久到操牌手已经快握上门把手,却被她再次喊住。 “爱丽丝……” 盛夏里突然说:“你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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