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里浑浑噩噩地想到这,手指快要滑下之际,一双修长温热的手掌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她费力抬起脸。 回光返照般,看见一张脸。 陈不周那张鲜明且极具冲击力的脸正对着她,黑色碎发微垂,深黑的眼瞳倒映出她此刻狼狈苍白的脸。 他身上穿着黑色作战服,比黑色冲锋衣还要酷帅几分,衬得那张脸愈发面若冠玉、明晰英俊,袖口挽起一半,肌肉正因用力而微微绷紧。 盛夏里恍惚:“……陈不周?陈……陈不周——” 是你啊。 陈不周。 方才濒死时她都没有想落泪的冲动,一望见他的脸,盛夏里就控制不住地鼻尖一酸,似是打翻一壶热茶,覆水难收。 盛夏里克制住这种落泪的冲动。 唇角微微向下压。 陈不周深黑的眼紧紧盯着她的眼,视线往下,触及脖颈时眉宇猝然一压,呼吸微凝。 他双手紧紧抓住她手腕: “夏里、夏里,别怕。好好抓紧我,我拉你上来。” 盛夏里恍若隔世,反应迟迟,好像眼泪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真的是你啊,陈不周。” 她身上总有相当难得的气质,那是一种不服输不后退的倔感,眉眼却又有生脱鲜活的少年感脱颖而出,干干净净不施粉黛。 好似荒原冰雪里独独生长的那小白杨,风颤颤,却执拗。 也许这是濒临死亡边缘,她竟然也恃宠而骄起来,明知道陈不周会因为她的问题而生气,却还是要问一句: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伤心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额角的鲜血还未凝固,像花一样诡异绽放,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她。 他是那样的、站在光里的人。 如果她死了,他会为她伤心吗? 他会为她落泪吗。 盛夏里本就没有苟活于世的欲望,她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复仇二字,她是彻头彻尾的复仇者——和操牌手一样。 但…… 如果她死了,那么正直、那么英俊的警官会为她大哭一场,那也不算不值得。 陈不周正拉着她的手,脸色如水般沉下:“不要说这种话。” 于是她幽幽一笑:“我不会死的。” 她快没力气了,以至于少女再漂亮夺目的笑容都像衰败的花。 周遭声音潮水般尽数退去,他呼出一口气,面色沉郁,只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 仿佛电影的慢镜头,世界尤其安静,就在此时,她懂得薛凯琪那句歌词“一瞬间偷走我的知觉”是什么意思。 他一出现,一瞬间便偷走她的所有知觉。像当年一样,他还是神兵天降般从天而降。 是幻觉?还是现实? 他从天而降。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开始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 无论她此刻是在密室等候死亡的来临,无论她此刻是在异国他乡的桥梁上孤独穿行。 无论是有可能的晚黑,还是像现在进退维艰地悬挂在岌岌可危的悬崖桥梁。 他都会穿过汹涌人潮,跨越山川河流,一一越过其他人,走向她,来到她面前。 太亮了。她想。 这个人太亮了。 * 陈不周经过与SDU无差的训练,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盛夏里轻松拽起,拉回桥梁,而她也终于找到着力点。 他是她的锚。 就在盛夏里快落地之际,突然有人放冷木/仓。 砰的一声。 陈不周已听见声音,经过常年训练的身体下意识要反应,又被他生生克制住闪躲的动作—— 如果现在闹出什么动作,盛夏里可能会直接摔下去。 没命回来。 所以他没躲。 甚至加快了拉她上来的动作。 万幸的是,子弹只是打中他的后肩膀。 盛夏里自然也没错过那声枪响,她脸色白得要命,踩上桥梁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陈不周的后背,心里被挠了一下:“你中木/仓了,流了好多血。” “刚才为什么不躲?” 放冷木/仓的不是洋鬼子,外表看上去大概是个越南仔,估计也快不行了,放完木/仓就嘭地倒下。 盛夏里很多话哽在那里说不出口,半晌开口: “我去踢他两脚。” “等等。”陈不周拉住她手腕。 “我先看看你身上这个玩意,你的安全更重要。” 他话还没说完,盛夏里就低 低“嘶”了一声。 陈不周反应极快,低头,拽过她的手,她手腕上横亘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是被桥梁破口划的。 “你受伤了。我刚才没注意到。” 陈不周牵着她快步走向摩托,从工具箱里翻出纱布,给她先缠上几圈止血:“痛吗?” 盛夏里摇摇头。 她好像从来没有喊过痛。 陈不周看在眼底,却不点破,只神色微微一动,转瞬即逝,给她处理伤口的手动作放地很轻很轻,轻手轻脚似处理炸/弹。 处理完伤口,他才抬起头。 盯着她。 他问:“炸/弹是昆娜给你固定的吗?” 盛夏里呼吸一滞,她是看不见炸/弹的,也不知其构造,不知自己的生命还有几分钟,更不知能不能救:“——是上次的脉搏炸/弹吗?” 陈不周摇摇头。 “不是。只是普通的颈环炸/弹——” 他微微一顿,似乎是思考过才开口:“你看不见,所以不知炸/弹时间还剩下十几个小时,不会轻易爆/炸的。” 十几个小时? 那么长。 那她真的是想要她的命吗。 盛夏里脑海中最先浮现的就是这个念头,其次就是摇摇头,她不会是斯德哥尔摩了吧。 “怎么了,在想什么?” 盛夏里摇头:“没什么。” 两人离得近了,呼吸都清晰。 盛夏里这才发觉他眼下的淡淡青影,不赞同地皱眉:“你昨晚是不是通宵在追我们?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在天台上,那也是半夜了……” “我没事,先别说这些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给你拆弹。” “会害怕吗?” 盛夏里眼睛眨了眨,抿唇。 陈不周蜷曲手指,食指贴上她的眉骨,沿着流畅鼻骨慢慢滑下来,这是安抚她的动作,可他做得那样自然。 “别怕。”他说。 盛夏里沉默一会,又笑了。 “我不怕。” 她是一个不怕死的人。 无所畏活着,也无所畏死亡。 但是他出现了。 于是她说:“陈不周……有你在,我永远也不会害怕。” 有人眉藏风雪,行动带风,衣角越过山与川,三百里月光,八百里奔赴,披星戴月而来,像个骑士,令你卸下一切防备—— 虔心皈依。 痛的地狱也可翻转成天。 作者有话说: 情人节快乐~撒花~
第94章 On Call ◎“风眼”◎ Chapter 94 脖颈上颈环炸/弹已不是潜在危险。 面对此, 盛夏里竟没有半分害怕。 倒是陈不周,他见过太多面对炸/弹甚至不敢拆除的人,动辄哭得撕心裂肺。 就是没有见过她这么冷静的。 但哪怕她表现得再冷静,也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可能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 他的食指指节微微弯曲, 从她的鼻梁轻轻划下, 同时轻轻道: “别怕。” 仿佛按下暂停键,盛夏里霎时定住。 她跪坐在那, 黑发瀑背, 比常人眼瞳要深不少的杏眼静静地盯着他,瞳孔似有微微闪动。 这个动作。 这是有一回, 他们对“三年前”起争执。他劝她放下痛苦,放下仇恨,就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 带她从PTSD中缓缓冷静下来。 拆弹专家修长灵活的手指微微蜷曲, 带着极其温和平静的安抚意味,从鼻骨慢慢滑下来,缓缓、温和地镇定心情—— 从那时起, 这就成为他对她的专属安慰动作。 谁能想到。 大名鼎鼎的陈Sir能有这么温和的一刻,如闻宗仪所说,他人冷话少,人们很难接近他的安全圈。 他平日虽在盛夏里面前表现得很松弛有度, 压迫感不重, 却其实长着一张恃帅行凶的脸, 面孔鲜明英俊, 冲击力很强, 以及宽肩窄腰、人鱼线、腹肌一块不落的好身材。 至少在警署里,陈sir一直时以英俊冷淡出名,就连闻宗仪私底下也吐槽他太冷太酷。 他从来就不近女色。 更不会安慰人。 从前拆绑在人质身上的炸/弹时,陈不周不是没有三番四次安抚人质,只是从来没有一次,从来没有一次他如此失措—— 比他当年第一次拆弹还要惊慌。 酷哥柔情,莫过于此。 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陈不周伸手,贴着她脖颈的惊慌在细细观察,风微微,他一遍又一遍,声音低哑: “别怕,别怕。” “很快便拆完,相信我。” 盛夏里反倒笑了。 她一笑,身上那种疏离冷淡的气质春风般化开,原也并不十分冰冷沉郁,柔和脸颊甚至浮现两个浅浅酒窝,似初春光景。 她反过来安慰他: “我不怕,陈不周。我不怕。” “你也不要怕。” 陈不周从工具箱翻找出工具,一一在地上摊开,深黑的眼紧紧盯着她的脖颈:“没大没小。叫陈警官,或者陈Sir。” 盛夏里执拗地看向他,眼底神色比鹿还要灵动三分,故意继续喊: “陈、不、周。” 他偏过头,似没好气。 “小没良心。” 声音却带着沙哑的笑。 “你不穿排爆服吗?” “没带来……不过我本来也不喜欢穿排爆服,相信爆/炸物处理科的同事们也不喜欢穿这种又闷又热的排爆服。” “陈不周……” 他正在观察炸/弹,“嗯?” “我忽然想起一则关于颈环炸/弹的新闻,大概是2003年左右,美国也曾经发生过一起银行惊慌炸/弹抢劫案。” 盛夏里说话轻轻,尽量不打扰他:“你猜猜美国警方最后采取了什么行动?” 他看她一眼,眼神似在问什么。 她慢腾腾道:“为了保护证物,他们把人质的脑袋切了下来。” “……”他唇角未抿,不说话。 “陈sir,你之前拆过颈环炸/弹吗?” 陈不周眉眼微微舒展,已摸清炸/弹构造——拆弹前必须通过固有知识经验判断炸/弹的质量、类型、杀伤力度以及触发条件等等,只有在确认清楚这些情况后,才能知道相应的解决方法和应对方式。 他松一口气,回答她的问题:“以前没拆过。这东西,也只有Queena才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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