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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梁亦欢和陆云声先去了父亲家。 梁亦欢的父亲是从中型国有企业退休下来的中层干部。在父母亲年轻的那个年代，父亲算是很有文化的知识分子了，是个聪明上进的年轻人，而她的母亲是初中文化，相貌平平，性情懒散。他们在梁亦欢四岁的时候离婚了，其实前面离过一次，后来复婚，没多久还是又分开了，想来他们应该是尽力争取过的，很遗憾地是以失败告终。 导致他们婚姻破裂的原因说到底应该是因为两个人思想观念和世界观的巨大差异，实难迁就。梁亦婚对父母离异前完整的家庭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只记得父亲很少在家，一直在上班，大概节假日也鲜有留在家里。父亲在家里始终沉着脸，但是在与外人接触时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精神饱满笑容满面。母亲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执拗，懒散。父亲好像尝试过引导她，引导她勤劳一些，把日子过的生机一些，应该都是徒劳了。他们早早结束这段婚姻对梁亦欢来说也不见得不是一件好事，她虽然缺失了家庭的温暖，也免于受到家庭矛盾爆裂冲撞或天寒地冻的伤害。 梁亦欢的父亲是一个正直的人，虽然对当时的婚姻极其不满，但是并没有婚内出轨，在离婚后不到半年就遇到了现任妻子，很快再婚了。父亲应该是一个对美好的婚姻家庭充满向往的人，否则怎么会在奋力结束一段不幸的婚姻不久，就奋不顾身投入一段新的婚姻。命运对父亲应该是有所眷顾的，梁亦欢看得出父亲与现任妻子周阿姨相伴多年，仍见恩爱。梁亦欢看到他们在厨房准备水果的时候，父亲紧紧挨着周阿姨站着，两人之间的小表情，父亲应该是在关切梁亦欢的到来有没有让周阿姨不开心。周阿姨比父亲年轻好几岁，文化程度和工作性质都与父亲相当，思想也比较合拍，嫁给父亲之前没有婚史，想必是对父亲很倾慕的，当时嫁给父亲也克服了重重阻力。周阿姨很温柔，也不藏城府，因为爱是自私的吧，越在意越自私，她对爱人与前妻的孩子实难热络。对陆云声带的礼物客气笑纳，也并未留梁亦欢和陆云声在家里久留，中午在外面定了饭店。 午饭期间多半是陆云声和父亲在聊天，陆云声很善于聊天，原本生疏客气的父亲被他带的轻松活跃了很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父亲和周阿姨的女儿莫莉才赶到。算起来莫莉比梁亦欢小 8 岁，才 20 岁出头，相貌更像她母亲一些，和梁亦欢并没有什么相似，气质也与梁亦欢迥异。浓眉大眼，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又长又厚的睫毛扑闪扑闪顾盼生辉，身高不高但是身材圆润饱满。莫莉没有继承父母知识分子地气质，和很多身边同龄的女孩子一样对繁重的学业没有耐心，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在外地做生意的姑姑家闯荡了几年，最近才回到父母身边。梁亦欢和这个妹妹之前共处很少，觉得挺是生分，而莫莉性格开放热烈，亲热地称呼她“姐！”，还直接称呼陆云声“姐夫！”，也很是亲切。一下子把原本略显尴尬的沉闷激活了家宴的氛围，陆云生被一声“姐夫”喊的猝然一惊，扑哧一笑。梁亦欢在有些瞬间有融入的感觉，融入父亲的家，一个普通而真实的家。
第13章 母亲的吻 相对于父亲的生疏，女儿与母亲间似乎有着更天然的，更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女儿与母亲相见，并不需要太多言语，四目相对举手投足间就对接上了曾经的骨肉相连。几年不见，母亲并未见有明显的变化，日子过的应该还算顺遂。 母亲与父亲分开 1 年多后嫁给了现任丈夫孙伯伯。孙伯伯家里兄弟好几个，当时因为家里父亲触犯法律在监狱服刑，几个兄弟娶媳妇都成了老大难。后来经人介绍母亲和孙伯伯相识，孙伯伯家有“污点”，母亲离异已育，算是“各持一短”吧，凑合着组建了家庭。孙伯伯有手艺，早年做一些木匠活儿，为人周到脑子也灵光，后来带几个伙计一起干家装，在当地来看，日子过的倒也算是富足。母亲和孙伯伯生育了一个儿子，读了一所普通的二本院校的对外贸易专业，在校期间结识了现在的妻子，毕业后早早结婚，做了一段时间外贸生意，后来双双半工半读去爱尔兰发展了，近期孙伯伯也通过劳务输出的方式去了爱尔兰，这个春节决定就先不回来了。 晚饭母亲准备包饺子。母亲虽性情懒散，做得漂亮的事情鲜有几样，但是面食做的特别好，特别是大馒头和手擀面，包子饺子也不错。母亲嫁给孙伯伯后就没有出去工作，有了儿子后在家照顾儿子，儿子上学后出去打过几份零工，比如酒店洗碗工和工厂清洁工，都是短短结束，一是受不了劳动强度，也受不了一天一天受拘束。孙伯伯也没有认为有什么不妥，母亲说孙伯伯一向都是这样安慰他自己“勤快的人天生就是懒人的奴隶！” 母亲在厨房忙活，梁亦欢本就不善寒暄，加之久未见面，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喊起“妈妈”来都觉得有一些口生。陆云声倒是和母亲很投缘，跟在母亲屁股后面打下手，“阿姨！阿姨！”喊得很亲热，时不时逗得母亲开怀大笑。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试探着问，“春节，你们打算在哪儿过呀？” “阿姨！要是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在这儿过吧！咱们一起过！”陆云声毫不犹豫地热切回答。这让母亲很是出乎意料，愣了一下，眼睛里不由泛起莹动的泪花，又急忙去夹桌子上的饺子来掩饰着， “好，好，欢迎！欢迎！”母亲低头说，声音已有些哽咽。 在记忆里梁亦欢几乎没有见过母亲流眼泪，母亲貌似是一个不容易动情的人。大概是高中的一个寒假，一天早晨她还在浅睡中没有醒来，隐约听到有人从外面进来，听脚步应该不是奶奶，是母亲。母亲在她的床头前久久地站立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那是一个特别深厚的吻，也特别出乎她的意料，太不像母亲的表达方式。为了避免尴尬她并没有睁开眼睛，又过了好一会才起床，母亲是来奶奶家看望她，在院子里和奶奶说着家常话，见她起来也只是一些平淡的寒暄，和日常叮嘱。让她恍惚方才那一吻是不是在梦里，但是那吻的深厚又那么真切。 晚上母亲在梁亦欢房间里聊了很久，多半是母亲在说，她在听。听母亲说来这些年和孙伯伯的日子平淡倒也自在，儿子也很是孝顺省心，儿媳朴实周到。说到奶奶的小院子，在奶奶去世后没多久就被父亲卖掉了，最近买家要随儿子一家去外地，又卖了一次。现在的主人是一户外来人家，不大熟悉。说到一些母亲同龄的人已经逝去，不免唏嘘。也说到陆云声，母亲认为这个小伙子很不错，人品正直很有涵养，风趣幽默，相处起来很愉快。 第二天梁亦欢和陆云声同母亲一起置办年货，烟花鞭炮春联干果水果糖果肉类生鲜酒水饮料一应俱全，还带母亲置办了一件唐装风的外套，很是喜庆。陆云声还准备了很多红包给亲戚朋友街坊四邻的孩子，母亲笑称，这怕是孩子们收到的最大的红包了！ 母亲和梁亦欢原本各自清冷的春节在陆云声的撺掇下竟然异常热闹有氛围起来。接近傍晚的时候，梁亦欢和陆云声驱车去了奶奶的院子。据说新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带着 3 个半大孩子，想来也是生活不易，不然哪个家庭会愿意在这个阶段远迁。因为并不熟悉，两个人并没有进入打扰，只在不远处停留了一会儿。院子里的葡萄架拆除了，蔷薇花丛不见了，奶奶常年修剪整齐的矮灌木篱笆也被挖除了，两棵笔直的杨树被砍掉了很多枝桠，原本一个充满女性情怀的小院，二度易主，已然失去了当年的面貌。院子西侧的小池塘看起来比记忆中小了很多，干黄的芦苇根或结在了冰中，或覆盖在雪下。 北方小城的除夕夜年味还浓，母亲做了丰盛的年夜饭，在陆云声的鼓励下喝了一些他们带回来的白酒和葡萄酒，然后三个人围在一起包饺子看春晚，借着酒意的微醺，梁亦欢和母亲也聊的难得开怀。期间陆云声给家里通了视频拜年，这是梁亦欢第一次和陆云声的父母直面接触，她客气地问了伯伯阿姨好，便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陆云声的母亲说话客气周到，但是语气雷厉。母亲也接到了孙伯伯和儿子儿媳的视频通话，大洋两端的牵念和相互叮嘱，朴实无华也温情不已。十点左右鞭炮声四起，轰轰隆隆此起彼伏，一直持续到午夜之后。 初一早晨是喜庆热闹的拜年，来母亲家的老姐妹对梁亦欢和陆云声这对年轻人“啧啧”地上下打量半天不舍得挪开含有几分垂涎的目光，谁曾想这个丢在前婆婆家的丫头会出落成比周围绝大多数孩子都出息的光景，还带回来这么标致的伴侣。 初二梁亦欢和陆云声又拜访了父亲一家，随父亲拜祭了奶奶。晚饭后两人开车围着小城兜风，再过一两天就准备回去了。梁亦欢笨拙的给陆元声介绍这个她着实生疏的小城，路过高中学校的时候，梁亦欢跟陆云声说起来青春懵懂心动的那个男孩， 又想到陆云声初次见面的时候笑称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欢声”很搭， “你知道吗，”她说，“那个男孩子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是“乐”，我那时候也觉得他和我的名字很搭，“欢乐”！”梁亦欢说完哈哈哈地笑起来，笑陆云声自认为可为之得意的套近乎是多么蹩脚。 陆云声撇了撇嘴说，“欢乐多俗呀！欢声多有意境，意境悠远！”他还思考了一下，继续说：“每个人在找到他的终生的伴侣之前，可能会遇到一些与之相似的人，但并不是真正对的人，或许是命运在给他提供线索吧！” “我的天！”类似这样的感性观点梁亦欢貌似看到过，但是从陆云声的口中这样认真地说出来还是让梁亦欢“震撼”了一下，有一些类似母亲在那个悠远清晨深厚的吻。 她闭上眼睛仰起头，回味这几天带给她的治愈。她能够体会父亲母亲勉强维持婚姻的不易，能够释怀父母不得不将她割舍，她为父亲母亲各自得以圆满而由衷欣慰。这个世界上不顺遂的事情数不胜数，她只是略微不顺遂的一个。这座小城烙在她心里的深深浅浅或许还需要一段很长的人生经历去完全抚平，但是起码已经释然了一些，而且不同往日，已经有一个陆云声闯入了她的生活，与她为伴。 她轻轻地深吸一口气而呼出，睁开眼睛，透过敞阔的天窗，闯入双眼的竟然是满天繁星！ 陆云声把车开到了广阔的海湾边上，从车上下来，两人都多年未曾见过这样缀满繁星的广阔夜空。漫天的星密密麻麻地镶嵌在清幽的苍穹，有的光亮闪烁，有的暗淡模糊，有的挤成大片星云，漫无边际的穹空上，像一双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眼睛透视着这个世界的灵魂，让心灵静止，让心绪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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