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雾苦笑一声,喉咙动了动:“我有一个糟糕的童年。” “我知道。” “一个糟糕的家庭。” “我也知道。” “还有满是暴力的学生时代。” 司洛林喉咙动了动,声音有些暗哑:“我知道。” 郗雾笑了:“你知道吗?所有人都说,脸这一块,我像极了母亲,可在性格这一块,我无限接近于父亲。” “父女之间本该是天然亲近的关系,可从我出生的那天起,就好像注定了不被待见的命运。”她抬起手,抚了抚他的眉头,“司洛林,你说你有一个不被理解的童年,可是再怎么不被理解,听在我耳里,却明明是幸福的模样。” 司洛林喉咙动了下,没说话。 她望着他,不知想到什么,脸色越来越苍白:“本来,我已经忘了,那些记忆很痛苦,痛苦到让我选择性失忆得忘掉了很多事情。” “直到那次和谈颂正面交锋。”她看向司洛林,“她和我的关系,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对吧?” 司洛林没回,但表情却是默认了,于是郗雾苦笑一声,才又继续淡淡道:“因为她,那些被我选择性忘掉的一切,重新浮现在我的记忆里。” “我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人、很多恶心又窒息的回忆。” “你说你的童年不被理解,可你的家人至少不会不要你,我可不是。” 想到什么,她脸上浮现出讽刺无比的笑容,眼神不自觉带上防御与严丝合缝的痛恨。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失忆吗?” 郗雾顿了一下,笑了,“不对,应该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溺水吗?” 司洛林喉咙一痛。 说出来的刹那,似乎卸掉了什么身体的重担,只是那种糟糕又窒息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反而陷入了一种无所谓的情绪里。 “我从小就活在所有人的厌恶里,活在恐惧里、活在混乱里,我总是会想,为什么是我?这个世界上应该再没有人会比我讨厌这个世界了吧?所以……” 她却及时地刹住了嘴。 望着天花板,视线薄凉:“所以其实,我从未体验过一天当人的感觉。” 她视线微微一移,触到司洛林的瞬间,才稍稍有了些温度:“直到遇见你,遇见你们,可是那又怎样呢?” 她笑:“我活在这世上就是没有意义的,我就是讨厌我的人生,无比讨厌,我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结束它,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为了别人的喜怒哀乐而多活一年、一月、一天、一秒。” “我的人生难道不是我的吗?” “而人总是要死的,而死了之后所有的功败垂成就会成为永恒的完成时、成为遗憾,这样的人生更没有意义,它一点也不完美,而我的人生输了无数次,我不想就这么永远输下去,我就希望我失败又落拓的人生至少有一点是完美的,就一点。” 司洛林胸口淡淡的起伏着,安静地听她说完:“所以,不改对吗?” 郗雾看着他的那双凤眼,狭长犀利,总让陌生人不自觉远离:“司洛林,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真面目吗?我现在撕开给你看了,你满意吗?” 司洛林看着她的眼睛,赤忱而清澈,所以才更让他窝火。 只是他再也不敢了,时至此刻他才恍然想起夏空禾的医嘱:“不要试图去理解一个精神病的逻辑,更别代入她的逻辑,虽然对于宇宙真理而言,她说的不一定错,但对于时代进程、社会特征而言,她就是疯的。谈颂是疯的,但也不要以为你的郗雾就正常了,心理类的疾病都已经复杂难治得登天,更何况精神类的?尤其是她这样特殊到极点的案例,既然选择了去辅助治疗,就要做好迎接一切荒谬的准备。” 也是,能让夏空禾这个高材生都感兴趣,甚至不惜暂缓美国那边的学业都要抢着来的病例,怎么是靠他一个非专业人士三言两语就治好的? 终究是他心急了,是他关心则乱、气得上头乱了分寸想要速战速决。 可她这是病,病又怎么能像谈生意一样呢? 他现在是在做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让一个完全理性化思维的精神病患者生出感性思维的花,并且,还要让她恢复完整的、所谓爱的能力。 他慢慢勾了下唇,看着她:“雾九,我同意你说的。” 郗雾一顿,随后眼睛慢慢的、一点一点亮起来:“真的?!” “真的。”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得温柔,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那么按照你的逻辑,别人没有权利过问自己的生死,既然这样,也挺好,我对没有你的人生也没有丝毫兴趣,想想就无趣至极……” 郗雾笑容一滞:“司洛林……” “所以,我还是那句话,你什么结局,我就什么结局。”完言,他顿了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又缓缓道,“当然,既然你这么想给我铺路、想让我活着、想让我管着之后的曜字传节,商量也不商量就给我安排好了一切,那你最好也想想办法,怎样激起我活着的欲望……” 他声音轻下来,混着噼里啪啦的柴火声,却异常清晰,清晰到近乎残忍:“现在这道逻辑题的唯一解只有一个,你知道的。” 郗雾咽了口口水。 她当然知道。 这对她来说就是一道题,一道事关司洛林生死的题:如果她死,司洛林因为爱她也会跟着她走。可她舍不得他死,而她必须死,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做到她死他不死? 很简单,答案只有一个:让他爱上别人。 得到清晰答案的一刹那,她心脏剧痛。 抬头看向他,喉咙哽咽起来对不对:“混蛋!” 司洛林笑笑:“想到了?所以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走,要么把我亲手推给郎黛,要么自己好好活着。” 郗雾浑身发抖,司洛林倒好整以暇了起来:“选吧。”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郗雾才缓缓道:“司洛林,刚刚对不起,我一时气愤才那样的,不是故意拿玻璃杯砸你。” 司洛林没有立刻搭腔,只是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 良久,才缓缓道:“没事,我知道。” 郗雾看着他,桃花眼清澈又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媚劲,以至于司洛林撑着脑袋的手没撑住,脑袋从掌心滑下去,在她唇边印了个吻。 郗雾随着这个吻,身体稍稍发了热,苹果肌染上不正常的红,口水轻轻吞咽下去,腰上的力道一下轻一下重,以至于她不自觉扬了下脖子,后脑勺重新跌回被褥间时,唇被轻轻地吻住。 衣服从肩头褪到了腰部,长臂不知什么时候挂在了他脖间,又不知什么时候插进了他布满汗意的墨色发丝间。 玻璃窗上爬满雾化的水汽,壁炉间的火噼里啪啦的响,松木的白色油脂随着火焰的灼烧而缓缓从四肢百骸间渗出,没入火海,燃起一团新的升天火焰。 冷白皮和冷白皮交叠在一起,在没有阳光的雪日显得分外阴沉沉,如同暗里发酵的霉一般。 涤纶的摩擦声、火焰的升腾声、不规则的喘息与求饶,还有忘了关掉开关而反复烧开的热水…… 浴室,她照着镜子,长指轻轻抹开镜子上的水汽,于是她看到她已经殷红得发肿的唇,透出血的颜色,只是还不及细看,她的眉心深深皱起、皱深,皱到双目不得不闭住,雪白的牙齿不自觉咬住下唇,一声递喘从齿缝间漏出。 这时,带着戏谑的声音才从头顶缓缓传来,稍有些调侃似的:“还要看吗?” 郗雾后脑勺后仰,完全仰躺在他的肩头,声音以完全失真,失真到带了一丝撒娇的意味:“不要了,出来。” 司洛林笑了:“刚刚不是不让我走,嗯?” 郗雾不说话了,红着脸,手抓着他的小臂,任由脖颈红肿一片又一片。 良久,司洛林把她倒了个个儿,背对着镜子,大拇指揉了揉她的半边脸,“痛吗?” “有点。” “这样呢?” “还是有点……” “这样?” “好一点了……嗯不对……” “嗯?” “有点痒。” 司洛林轻笑一声:“难伺候。” 郗雾像只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身上,这一觉格外沉,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后。 第二天是个晴天,阳光透过窗外的枝丫与透明的玻璃,撒在床上,罩着她露在被子外的脚指头。 良久,那白里透红的脚趾头才动了动,咻一下缩回了被子里,她伸了个懒腰,浑身酸痛得像被挖掘机反复碾过一样。 眼还没完全睁开,人就被扯进了一个怀抱里,她张开双臂抱住他,眼睛迟迟不愿睁开,并且开始撒娇:“司洛林,我好困……” “都下午两点了,你是睡美人吗?” 郗雾在他怀里蹭了蹭:“是的。” 司洛林“啧”了一声,轻笑着低骂了声:“厚颜无耻。” 随手托着她腰,把她反抱进怀里起来,把人抱进浴室,挤好牙膏接好水,“张嘴,刷牙。” 郗雾闭着眼睛,被他从身后抱住固定在原位,左摇右晃地张开了嘴,在司洛林清楚明白得指令下张嘴、吐掉、喝水、再吐掉…… 如此循环往复十五分钟后,她才打着哈欠彻底睡醒,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卧室找床找被子继续睡回笼觉。 以至于粗心大意踩到地上的丝绸内裤差点摔倒,被司洛林猛得扶住,一把抱起,毫不怜香惜玉地扔进了床里。 顺手牵羊把司洛林一起拉了进去,翻了个身,把他又睡了一次。 夜幕降临的时候,郗雾才真正算睡醒,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楼上走下来,看到司洛林在客厅里坐着,手上正翻着什么小册子。 她站在旋转楼梯上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司洛林,你做得到吗?” “雾九,信我。”他头也不抬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和四年前一样的语气,可今天他却说得那么云淡风轻,仿佛像一句随口的寒暄。 就好像是她说今天晚上想吃煎牛排,他回一句没问题,你想要七分熟就不会给你五分熟,你想要西冷就不会给你做菲力。 是这样的云淡风轻。 像极了曾经胜券在握的那个少年,却又……更加地看不懂和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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