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臧彧偷偷回国,本就让她很不满,如今一向引以为豪的儿子又成为她此刻手忙脚乱的罪魁祸首。 她没法不生气。 但臧彧似乎很平静。 四年不见了,被她“流放”国外四年,曾经乖巧听话的人,此刻眼里过分的疏远和冷漠让她连责备的话都失了底气。 而错过了那股劲头,再愤怒的话都没了那气势,最后只能吞回去。 她沉默地坐回办公室的沙发上,落地窗外,漂亮的江景繁华到有些冰冷。 “枳枳,你先回去。”她疲累地揉了揉太阳穴。 “妈!” “回去!”她猛得抬头瞪了她一眼。 臧枳一愣,猛得咬了咬牙,转身就走,狠狠一声“砰”甩门。 随后办公室的门外响起她朝着员工的一声暴呵:“看什么看!” 门外的声音渐弱。 “小彧。”臧浮楚的声音第一次透出疲累。 臧彧淡淡的应了,仍旧温和礼貌:“嗯,妈,现在你终于愿意和我好好谈一谈了对么?” 只是语气过于生分了。 “郗雾的事情……” “妈指什么?”他缓缓抬头,看向臧浮楚,“四年前的还是今天的?” 臧浮楚突然没了指责的勇气,以至于出口的话都失了稍许底气:“你怎么能这么无关痛痒?对恒楚文化致命一击的录音,对你来说是无关痛痒?” 臧彧没什么表情,眉目依旧温和,绕过办公桌坐回转椅上,淡淡看着落地窗外,眸色很淡,“还郗雾的债而已,等还完了,我会去警察局自首。” “你去自首什么?!”她的脸色瞬间变了,气得拍桌而起,“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臧彧轻轻笑了一声:“是啊,和我没关系,毕竟四年前在她手忙脚乱面对官司时还要踩上一脚的是妈不是我,毕竟四年前利用谭颂挑起网民怒火妄图越过法律让舆论给她定罪的也不是我,可我能怎么办呢?” 臧彧缓缓一笑,冷笑,和他温润的皮相极其不搭:“毕竟我是妈养的好儿子,妈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栽培我身上,儿子无以为报,只能替母顶罪了。” “臧彧!” 臧彧淡淡一笑:“在国外的这四年,我一直在想,当初她明明是有机会能赢的,可是为什么到了最后却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是她怕了廖广涛吗?不会,就我对她的了解而言,她不是这种人,于是怎么想,都好像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 臧彧缓缓抬头,视线直直刺入臧浮楚的眼底:“她对这个世界心寒了。” 臧浮楚一顿,但毕竟对自己做了将近四年的心理工作,此刻她一点儿不显得慌张,“那也不关你的事!” 臧彧看着她。 良久,脸上最后一丝期待消失,勾唇苦笑。 抬起的唇角慢慢扯平,苦笑移为讽笑。 对于母亲,他的眼里最终只剩下失望,“母亲大人,你去自首吧。” 臧浮楚一愣,良久才缓缓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 “不然。”他抬起下巴看向身前妆容端庄的妇人,他从小敬爱的母亲。 “我就亲自送你进去。”
第120章 波提切利_04 蒋家的陈设没怎么变过。 郗雾环着臂随意绕了一圈。 “嘎吱”一声, 郗雾顺着开门的声音往二楼的方向看过去。 维持着抬头的姿势,和从房间里出来的女人对上一眼。 她穿得很少,随便套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男士衬衫,露出白花花的长腿, 就系了几颗纽扣, 鸿沟明显。 用个郗雾出来刚学会的时新词语形容, 叫“擦边”。 她手随意地撑着二楼的栏杆,用一种近乎蔑视的眼神看着楼下的郗雾。 郗雾轻轻扯了下嘴角。 哟,又是一个老熟人。 “好久不见。”郗雾眼神没什么色彩,“薄雪。” 薄雪撩了撩头发,神情有些恹恹的, “你叫什么来着?” 郗雾没回。 “哦, 郗文容她女儿。”她自问自答了。 随后勾唇一笑,“啧啧。” “你似乎过得不错。”郗雾瞳孔稍稍往旁一移,落在薄雪身后的卧室门上, “蒋透还没醒呢?” 楼上的人耸了耸肩,“肾不好, 没办法。” 郗雾笑了。 薄雪叹了口气, 从二楼缓缓走下来,停在她的身边,语气多少遗憾又讽刺:“他爸都比他久。” 说完弯腰,捡起地上、沙发上的衣服。 “歇歇吧, 是又想去警察局蹲还是想染病?”郗雾看着她收拾衣物,一件件往自己身上套。 薄雪朝她耸耸肩, 满脸的无所谓:“随便咯, 我这种人,一没学历、二没背景, 但又想及时行乐、过纸醉金迷的生活,脱裤子的事情,干净利落一夜过万,至于染病……” 她笑了一声,看向郗雾,“那就染咯,大不了以死谢罪。” 郗雾对她这番反人类的话没什么反应,许是短短几年看尽世态炎凉,她除了觉得荒凉,便只余平淡。 “怎么不说话?被吓到了?不是吧雾姐,这不像你啊,当初在这别墅踩我那一脚,多狠?在监狱把饭盘扣人家头上那动作,多帅多利落?怎么?出来了反而安静了?” 郗雾环起臂:“你总有一天会老,那个时候青春饭还怎么吃?拍□□都没人要。” 她不想好为人师得劝人向善,一来她没这个义务,二来她不是这个性子,三来不符合她的行事原则。 她不是第一次见薄雪,但她们第一次见面确实不愉快。 而第二次见面是在监狱,很尴尬,又一个比一个狼狈。 那个时候郗雾已经进去两年了,怎么说也算“元老”了,该乖了,但她这人似乎就是和“乖”扯不上一点儿关系。 那个时候薄雪因为“卖-淫”被抓到局里蹲了几天。 因为罪级不同,两人本来是见不到的,唯独有次,不知怎么,薄雪去了食堂吃饭。 被穿着黄衣服的无期囚言语骚扰。 郗雾前一秒想得好好的,关她屁事? 只是念头形成还没足三秒,她那犯痒的指头就按捺不住了寂寞,反手就把餐盘扣在了那无期哥头上。 那天食堂难得做了红烧排骨,她才吃了一块。 没口福。 她疲得很,白眼轻飘飘地翻过去,语气嫌恶又慵懒:“你吵到我耳朵了。” 她扭头的那瞬,对方的巴掌朝她直直挥过来,她却头也不抬地从一旁的抽纸盒里抽出一张纸。 呲拉一声,耳边猛得响起一阵急促的风声。 坐她身后的人出手更快,那巴掌最终没落到郗雾脸上,反而是他自己挨了伊卫希狠狠一脚。 狱警赶到现场的那瞬,她擦手的纸巾刚巧揉成了团。 噌一声,以一道漂亮的弧线划过半空,稳稳落入垃圾桶。 郗雾自始至终没多看薄雪两眼,但薄雪被人保释出去后,来见过她一次,期间就说了两句话——“谢了”和“人情会还你,不能不要,因为我不喜欢你。” 郗雾扯了扯嘴角:“为什么不要?毕竟我也不喜欢你。” 对方啧了一下,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站起身,裹了裹昂贵又俗气的皮草,头也不回的出了门,转身就上了监狱门口的奔驰后座。 这个人情,郗雾现在打算毫不念旧情地找她要回来。 这是郗雾出狱后,两人的第二次碰面,照旧火药味不小。 只是时隔四年,郗雾的心情平淡了许多,以至于对于薄雪挥霍青春的荒唐行径,保持了不置可否的沉默。 最多,也就是站在外人的视角,给她一个客观的评价。 只是当事人并不领情。 “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薄雪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里面的女主说过,一到三十就自杀,因为这样就能永葆青春。” “我觉得酷死了,所以一直都是我的座右铭。” 郗雾:“你不会的,真到了三十岁,你就舍不得死了。” “狗屁!”薄雪嗤笑,“一到三十我就跳海。” “少信誓旦旦了,你不敢的。” “少他妈放屁。” “真的。” “别以为你在监狱帮过我就能对我说教。” “我没那个功夫。” 这句话薄雪倒信,不过她还是有点好奇,“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信我敢自杀?” 因为你那想法,姑娘我16岁的时候就有了。 那个时候觉得人活着真没意思。 美食是一堆可化简的碳水、交际是说服他人的谈判、学习是拾人牙慧。 尤其看着你影响他、他影响你,你挑拨他、他又挑拨你,因为一个细小到不值一提的误会就能掀起轩然大波。 那也许是一个眼神的错位,于是我觉得你是不是看不惯我,然后偷偷记下一账。 又或许是自己的行为逻辑与周围不能同频共振,于是你成了这个圈子的怪物,总有挑事精和搅屎棍想要一些乐子,于是你这个怪物成了下酒菜。 不是坏的要死,就是蠢的要死。 这才是人类的本质。 世界如日出时的海平面一般安安静静,实则海面下喧嚣如黑天的潮。 有人说动物和人能接收的来自大自然的频率不一样,其实人与人之间接收的频率也有参差。 而就是这些参差,一旦搅合上个人的偏见,便成了无解的纷纷扰扰。 她找不到和这些纷纷扰扰和谐相处的办法,于是纠结让她觉得这世界的每一寸空气都如海水,用无氧的环境刺激挑衅她的每一根神经。 心理无解的折磨最终演化为生理的痛苦。 于是每一个深夜便都是折磨。 所以那个时候,她平等地厌恶每一个人类,包括她自己。 因此,那个时候,没有一刻不想用死亡来逃避这样的现实。 学校、社会、家庭…… 没有一处让她觉得能松一口气。 处处都在对她进行精神内耗。 社会这个大容器,本身就是手段高超的PUA高手。 后来为什么想着再多撑一下呢? 大概是遇到了司洛林。 她没见过这样的人。 但他的出现把她的死胡同凿开了一条新路。 于是她似乎看到一种新的可能。 于是那一刻一种强烈的渴望顷刻间达到了高潮:她想去他的世界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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