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到她情绪不对,又立刻收回开玩笑的嫌弃表情,“死丫头啊,你怎么了?” 她立在原地,摇了摇头。 臧曜顿了顿,视线下滑,看到她光着的脚丫子已经被冻得通通红,眉头一皱就跳叫起来:“哎呀你个死丫头!大冬天的你玩什么行为艺术啊?光着脚要死啊,好歹穿双袜子吧!” 郗雾握着行李箱的手摩挲了一下。 想到蒋透的冷嘲热讽和故意挑事儿。 想到那个叫薄雪的女人下意识把她当劲敌的嫌恶眼神。 想到蒋益暮的颐指气使和变相侮辱。 最后想到郗文容只知道不分青红皂白的痛骂。 她一抬头,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 鼻头一酸,哭了。 / 臧曜给她烧了水泡脚,在洗脚盆里捣鼓了半天,加了生姜、白醋还有枸杞。 郗雾就窝在沙发里看着他做:“师父。” “嗯?” “你欠我的那几笔稿费不用给了。” 臧曜奇了,抬头看了小财迷一眼,又看看她的行李箱,若有所思,好像明白了什么。 只是他还是明知故问一句:“又来我这里干嘛?” “离家出走。” “幼稚鬼。” “稿费的事情……” 小老头立刻哼了一声打断她,“你要住就住吧,少用这种恶狠狠的语气撒娇,都不像你了,二楼西面的几个房间自己挑,记得晚上锁好大门,然后每天早上给我开个门。” “你不住这?” “我有家!” “哦。”郗雾咽了一口热姜茶,相当难喝,暗示地问,“要付房租吗?” 臧曜白了她一眼:“我看你这表情就是想赖,还付个屁啊?不过好歹知道问一句了,有进步。” “哼!我一直都很有礼貌的。” 臧曜“切”了一声,“你的稿费我先拿去应急了,等手头宽裕了会尽快打给你的。” 郗雾“哦”了一声,转头左右看了看,“老头儿,这里有画室吗?” 臧曜给她找出来一盒感冒灵放在桌上,又去厨房灌了壶水烧开,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她问,他就回:“有的,东面和西面两个画室,东面那个现在给你了,西面那个是锁着的,不许碰不许进。” 郗雾点了头:“明白。” 臧曜拿起桌上的君山银针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用手试了试泡脚桶里的水温:“差不多了,过来泡脚。” 郗雾“哦”了一声,缓慢地移动过去,把脚慢悠悠放进去,撑着下巴。 其实他们两个认识的不久,才几个月而已,但是臧曜对她就像亲孙女似的。 她也真的把他当亲爷爷似的。 “雾丫头。” “嗯?” “你转去世音高中了?” 郗雾点了头。 “你要去国际部吗?” 郗雾又点点头。 “那之后打算申请哪个国外大学?” “巴黎美院,我和朋友约好了。” 臧曜顿了一下,没说话,良久点了点头,随后拍了拍大腿站起来,“行,为师回去了,记得睡觉之前把姜茶喝光,好好看家啊。” “老头,等等!” “还有什么事?” “我第一次念这种国际学校,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嘱咐我的?” “当然没有。” 郗雾看着他,眼睛里是随时忤逆师长的友好杀气。 “真、真要说起来为师也不大了解。”臧曜呛了一下,“你见过哪个优秀的教授和本科生打成一团的?” 郗雾盯着他喝了一口茶:“臧彧不是世音的?他不是国际部的?” “那能一样吗!”臧曜脱口而出,“就你那破成绩能和我宝贝外孙比?” 郗雾放下了茶杯,脚指头在热水里上下搓了搓。 沉默地盯着他。 徒管严立马端正态度,做起科普:“世音是个好学校,校风淳朴开放、学生团结友爱、活动丰富多彩、升学率还让广大家长放心,最重要的是背靠大财团,从来不缺活动经费与教育资源,老师的天堂、学生的梦中情校,多年位居洛朗市想当甩手掌柜的富豪家长们心中的No.1。” “行了,说但是。”郗雾抬了抬下巴。 臧曜撇了撇嘴:“但是……竞争激烈。” “有多激烈?” “头破血流。” 郗雾一怔。 “这么可怕?” “只要别惹不该惹的人,其实也没什么。” “你确定不是在拍《继承者们》?” 老头儿一顿:“什么《继承者们》?你不要说一些我这个年纪理解不了的东西,你懂不懂尊老?” 郗雾抿了抿嘴:“惹了又怎样?他还能杀人放火不成?我们这是法治社会。” 但臧曜却没说话。 良久,他才幽幽吐一句:“你觉得什么是法律?” “统、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 “这是宪法的定义。” 郗雾想了想:“公平正义的准绳?” “这是好人思维里对法律的定义。”臧曜幽幽地看向她,“那对于恶人呢?” 郗雾心脏咯噔一下。 南评私高的党同伐异她是见识过的,风向标掌握在某几个学生中,要么成绩好的优等生,要么绝对差生,差生是指那种不仅成绩差还不学无术,尤其喜欢和老师对着干、爱搞小团体整天不排挤人就不能活的那种。 总有人觉得那样特酷特帅,多他妈潇洒不羁,活得不受红尘桎梏? 但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所谓“自由”和“潇洒”为无辜的人带去了灭顶之灾。 等到被老师找了觉得是老师爱他妈多管闲事,被同学举报了就骂人家阴沟里的老鼠就会搞小动作,有本事当面来啊,但真的当面来呢? 解决方式大概是在某个放学后的晚上拖进小巷子打一顿,好让人家“长点记性”。 这种算好的,报个警万事大吉。 最烦的是那些暗地里的,表面上和你嘻嘻哈哈、虚与委蛇,实则不知道怎么在背后编排你,假的变成真的,然后在小纸条和偷带的手机聊天框上疯狂转载小故事。 这些人里大都成绩不错,脑子也不错,可能还有点早熟但是价值观并没有完全形成,所以是非观、道德感还处在一个完全朦胧的阶段,荷尔蒙最旺盛的年龄段,也是猎奇与党同伐异的狂欢阶段。 从社会学的角度他们无罪,从法律的角度无法定罪,只有受害者知道他们的滔天大罪。 他们把没道理却不喜欢的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只要有最少一个拥护者。 那么他们不喜欢的人,没错,也就犯错了。 只拥护自己喜欢的,哪怕到了最后自己也觉得疯了,可是停不下来了。 怎么停得下来呢? 欺负人就能轻轻松松获得快感,远比遵守规则来得叛逆又有趣。 这个世界疯了吗? 不疯的。 没毛病的人才是疯子。 群众犯罪叫正义。 管他里面有多少投机分子。 她就是被这样的“正义”逼疯的,脑子里有一团气崩在那里,后来好像浸满了海水,耳鸣会听到那种窒息的海水流动声,胸口不上不下噎着气,喘不上来也喘不下去,脑子里那团东西好像随时要炸掉偏偏炸不掉。 晕眩、肿胀、麻痒、生理性气血上涌。 她发狂,清醒地发狂,她没法不发狂。 最后照着镜子脑袋往玻璃上撞,撞得头破血流仍旧要捶着自己的脑袋把那团搅得天翻地覆的气给打出来。 再后来,她就拿起了匕首,对着镜子,就往自己的脑袋上刺,拿出开膛破肚的架势没有一点害怕,反而兴奋,狂躁地兴奋,觉得终于要结束这团他妈阴魂不散的疼痛! 乔火救她被她拿刀割破了手腕,至今留疤。 郗文容在手术室门外近乎崩溃,一边跪着给乔火爸妈赔不是一边担心手术室里的亲生女儿。 幸好乔火爸妈通情达理,乔火爸爸是医生,不仅没说什么还反过来安慰郗文容,甚至牵线搭桥给郗雾介绍了他们医院的心理医生。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罪魁祸首是官晁,还把她当朋友,吐露心事的时候还和她自嘲式的说过这糟心事。 后来闹掰后她再也没和官晁说过话,她以为这件事情算了,因为郗雾一贯是个不说话就默认到此为止的人,那个时候的她很累,很疲倦。 病情带走她的表情,也带走了她的精气神,她疲于应付周遭一切事情。 成绩不好没关系,郗文容根据医嘱只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然后她就画画,画到瓶颈期的时候也会很暴躁,没有灵感的时候就怀疑自我。 后来偶然的情况下,在隔壁浅岸一中的展板上看见了安树答的文章。 几乎是灵魂上的一拍即合。 那些文字给了她活下去的精气神。 很神奇对不对?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时候的自己,她清楚那一刻不是矫情也不是脆弱,是那个年龄段调解不开的崩溃,是被生理扼杀的无声崩溃,不知道怎么做。 恹恹的情绪让她放弃思考明天的太阳。 她想要自由,周围却全是扼住她喉咙的枷锁。 她消失过一个星期,回校的那天,所有的一切和往常无异。 讨厌她的人依旧不会和她打招呼、 伪君子依旧表面功夫出色背地里白眼翻个不停、 同情她的依旧伸出援手都要小心翼翼、 不知情的仍旧不知情。 太阳照常升起,黑暗里的毒蔓照常滋生。 结束了吗? 结束了吧。 她那个时候想。 没有结束也没有关系。 她一张嘴,骂不过千百张嘴,也治不了阴沟里的毒-□□。 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头发没少扯,巴掌没少打,穿着被他们嘲过的“杂牌鞋”,下头男也没少踹。 疼是其次,关键当着众人面,丢脸啊。 可郗雾不怕丢脸啊,她的脸早就被他们涂上了千万种颜色,不怕再多来一笔。 她像从悬崖爬回来的恶鬼。 一个眼神就能让多事的女生收敛住嚼舌根的嘴巴。 和找茬的下头男打架,任凭如何被反制,气势上也从未败北,头破血流也必须站着流血。 慢慢的很多人就意识到了,郗雾这个人,是疯的,说她狗咬狗,她还真的就不咬死你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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