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雾一顿,偏了偏头,只看到司洛林黑色的短发和冷白的侧脸,落日苍白的余晖撒了一截在他脸上,顺着他线条流畅的脸部骨骼,滑过他的眉梢、鼻梁,最后落在薄唇上。 有那么一些不真实感。 “真相比较丢脸。” 她如实回答。 被人阴了被人挑拨离间了不丢脸。 丢脸的是明知道那是个坑,但气血上头还是一脚踩了进去。 低头看着帆布鞋,她的鞋子总是没几天就被她磨得破破烂烂的。 “嗯。” “那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嗯,美色是错觉。 这人说话还是欠。 郗雾有些牙痒痒。 但她还是说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让人敞开心扉的魅力。 可是不应该啊,那个下午的他明明那么有距离感,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样子总给人一种胆怯的感觉。 她此刻对他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并且为了给自己挽回一点面子,还添油加醋了一番,把蒋透描述成尖酸刻薄、小心眼、喜欢挑拨离间的小人,把自己则描述得楚楚可怜、受尽欺压。 说起蒋家父子的坏话时声情并茂,骂起他们拿鼻孔看人、喜欢PUA、土大款装贵族的时候把句子说得十分朗朗上口。 不过他本来就是个小人。 虽然她不楚楚可怜。 郗雾心想。 她还没说完,听到隔壁坐着的人传来轻轻的笑声。 郗雾说坏话的声音一顿,拿眼睛去瞟他,顿了顿,心虚似的,欲盖弥彰补了一句:“你不要不信。” 司洛林的淡笑还挂在嘴边,不置可否地低着头。 “你觉得我错了吗?”郗雾凑过去,闻到他身上一鼻的清爽松香。 “没有。”司洛林坐正了一些,低头随意瞟了她一眼,也不戳穿她,在她往自己身边凑的时候,也没移。 郗雾得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扬起来,司洛林的下一句话递来:“但你还是应该和你妈道个歉。” “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司洛林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看不清眼里的神色:“有的时候,不是因为错了才道歉的,幼稚鬼。” “不要乱给我起外号。” “我不。” 郗雾决定不和他计较:“那是为了什么?” “给个台阶,维系感情。”他站了起来,恰好站在余晖里。 郗雾理性上听懂了,但感性上不想接受。 “如果是你,你会道歉吗?” “我没有这种机会。” 郗雾没懂这句。 后来晚饭是在臧曜的小洋楼吃的,司洛林给她拿着那些掉了一地的画具,把她送回了那里,进去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走了。 背影被夕阳拉得好长,郗雾看着,凭空出来一大股离愁别绪,失落无比,以致心脏都出现了几秒的阵痛。 她照例是甩了鞋子就蹲上椅子,用十分优雅的气质展现她十分不优雅的吃相。 臧曜他那外孙和外孙女都走了。 于是郗雾也没问,她和臧曜的相处一向简单,对于各自的身份背景,想问就问,不想问就拉倒,剩下的靠猜,猜不猜得中也全靠运气,猜不中,想知道结果,也完全看那天那刻求知的欲望够不够强烈。 这是对于他们来说,非常心照不宣又舒服的关系。 所以臧曜总说她是他血缘之外的亲孙女,郗雾也从不把他当长辈。 臧曜问她为什么哭,还戳着她的脑门儿说丢不丢人。 她恶狠狠地夹了一大筷鸡胸肉,牙齿嘎嘣嘎嘣嚼得稀巴烂,说:“青春期和老妈吵个架怎么了?” “也是,我都忘了你还是个高一的幼稚鬼。” “下学期就高二了,老头你少埋汰我!烦不烦?” 师徒两人聊了点不相干的,郗雾悄悄瞥了眼温吞喝茶的臧曜,状似漫不经心道:“按理说,司洛林给了你外孙女难堪,你怎么还那么待见他?” 臧曜笑笑:“不是说了吗?为师不是那种小气的老头子,更何况那孩子,有个性,我喜欢。” 然后食指伸过去,带动手腕上一截墨翠的佛珠,轻轻点了点郗雾的额头:“雾丫头也有个性,所以为师也喜欢。” 院子里梅花还没谢完,幽香阵阵。 “师父。” “我不同意。” 嘿!这老头怎么不上套呢? 她撇撇嘴:“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臧曜倒茶的手一顿:“我不招童工。” “万一我妈一气之下断了我生活费呢?”她嘟哝了一句。 “母女哪有隔夜仇?你和你妈道个歉,脸皮一厚还不是继续吃香的喝辣的?”臧曜笑眯眯的喝了口茶,还砸吧了一下嘴,一头银发精神奕奕,“你们未成年就是喜欢仗着父母宠爱瞎矫情。” “你这个和我代沟一个时代的老头哪懂得当今青少年的痛苦?时代不同啦!我们现在严重的是心理上的问题!”郗雾哼了一声,心内烦躁,“……那地方让人窒息,像奢华的金丝笼。” 臧曜奇了,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乐呵呵躺藤椅上:“你这脾气啊,迟早吃亏哟……” 郗雾没说话,腮帮子鼓得满满的。 臧曜叹了口气,语调子拉得老长:“你这是何必呢——” 最后先打电话低头的还是郗文容。 那时是饭后,她正跟在臧曜的屁股后面,要去东面的公园写生。 肩上扛一堆画具,左右手提溜着老头子粉红色的水壶和两张户外折叠椅。 臧曜满面春风,负手走在前面,银丝被风吹啊吹,肚腩随着步伐一颠一颠的。 走了几步就要停下来,回头,朝负重前行的郗雾挥挥手:“雾丫头,快一点,真墨迹呀~” 郗雾喘着粗气,视线往下,停在他鼓起来的肚腩上,恨不得在那里来上一拳。 其实她今天的作业还没写完,不过她师父非常地善解人意,一个电话就把走到一半的乖孙喊了回来,于是那个才和她见了两面的清秀小公子,在他外公的微笑威逼下,蒙在房间里给她写作业。 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机,耳机线通着电话,手机塞在外套的口袋里。 接到电话的时候就停了下来,靠着根电线杆:“喂,妈。” “嗯……其实我也不好。”她的帆布鞋又脏了,鞋上有泥泞,她低头蹭着。 “我当然相信你,你是不是那种女人我心里没数吗?” “不回去了,在师父家住。” “嗯,周末也不去,我有空去看你。” “就这样,挂了,改天回去看你,别太想我哦。” 公园到了,她把东西一股脑儿放在青草冒芽的草地上。 而臧老负手,站在公园的湖边,看着灰蒙蒙的湖上潦草的夜,俨然一个上了年纪的文艺老头儿。 他转过身,对着正在“卸货”的乖徒啧啧摇头。 “懒惰。”他负手而立,立于夜色与灯光交汇之处,“懒惰、慢吞吞、缺乏锻炼!” 郗雾站起来,手机塞进裤兜里,一边活络手腕,一边朝臧曜走过去。 臧曜挺胸抬头,微笑地看着走向他的郗雾。 三秒后,脑袋扭向右边,对着手掌哈了哈气,又提了提塞着秋裤的外裤。 抬头、挺胸,他撒腿就跑。
第42章 日出·印象_04 司洛林回到家的时候, 刚好六点半,一个小时后有两节网课要上,所以连带着回家的一个小时,算作休息时间。 进了小区, 路过隔壁的独栋, 听到里面传出杀猪般的吵架声。 眉头挑了挑, 轻轻“呵”了一声,脚步折了折。 “褚颜午!你对我的霸王龙做了什么!” “形象管理啊我亲爱的姐姐。” “我杀了你!!!” 司洛林轻车熟路地推开院子外的大门,看到熟悉的风景。 整栋别墅的装修风格是满满的艺术感兼具未来感,别墅前面有一片草地,草地中央是个设计感很强的喷泉雕塑, 水流淅淅沥沥的像是雨声, 几个花坛里的迎春烂漫当季。 不远处的玻璃温室里,还有几株养得很好的白山茶。 喷泉前的长椅上,盘腿坐着个少年, 懒洋洋的剥着橘子皮,剥完一瓣往后一甩, 橘子皮入了喷泉的池面, 荡开圈圈涟漪。 那头惹眼的灰蓝色头发被风吹在空气里,头发长到脖子处,微卷,不显得阴柔反而有股子狡黠的调皮劲。 他往嘴里塞了瓤橘瓣, 腮帮子鼓得满满的,笑得狡黠又嚣张, 说:“姐, 好看啵?叶文因都说好看哟!” “你给我闭嘴!”褚颜曦气不打一处来,手上狠狠揪着他那头蓝毛。 于是立马传出褚颜午“哎哟哎哟”的惨叫。 她很少发这么大的火。 每次都是因为褚颜午做了什么调皮捣蛋的活。 司洛林插着兜进了门, 站在褚颜曦身边的大金毛立马朝他扑过来,那身漂亮的金毛此刻被烫染成了灰蓝色的卷毛。 此刻像一只蓝颜色的巨型泰迪。 这只狗是褚颜曦养的,英俊魁梧、威风凛凛,是她养的另一个弟弟。 褚颜曦大褚颜午六七岁,而褚颜午算是褚颜曦从小带大的,褚颜午从小在褚家的地位就很低,很多鸡腿要他试过毒之后,褚颜曦才会丢给她的爱犬吃。 恩宠程度可见一斑。 按她的说法,她不是给她爸妈养儿子,而是养了两个弟弟陪自己玩。 褚颜午是大哥,爱犬就是二弟,当哥的就得让着弟弟。 不然褚颜午的屁股就会挨上来自亲姐姐的pia-pia两巴掌。 所以后来褚颜午大些之后,每次找造型师换发型前,都要拿狗弟弟的毛发做实验。 狗弟弟没意见,很乖顺,但每次褚颜曦发现都恨不得拿高跟鞋拍死他。 “二弟”的大名叫霸王龙,但是司洛林喜欢喊它的小名。 而且这小名谁都不知道,只有他自己喊。 偷偷喊。 小声喊。 毕竟有褚颜午一个人挨揍就可以了。 他不太想挨打。 司洛林蹲下来,喊它的小名:“九九,别怕。” 它乖顺的舔了舔他的手,“汪”了一声,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 司洛林看了它一会儿,把它耳朵捂上了:“别怕九九,他们两个太自私了只会吵架,我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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