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陪着郗文容去参加过一次那种“夫人外交”,四面八方的偏见针对七嘴八舌得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觉得又无聊又无奈。 话题枯燥、价值观简单仿佛活在上个世纪,他们的“见识广”停留在游艇、跑车、奢侈品牌和各种时装秀上。 金钱堆积起来的没见识攀比其实和普通单元楼里聚在一起嗑瓜子唠嗑的居委会大妈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她们多了层光鲜亮丽的外壳。 而往往最容易出事的也是这个圈次。 郗雾不是想站在什么道德制高点摆高姿态,她只是平等地讨厌每一个把恶心的唾沫腥子喷她脸上的乌合之众。 她不介意露出狰狞的嘴脸反咬一口。 对待充满恶意的人,很多时候,她爽,就够了。 至于那些更高的社交层次,准入门槛一道道,而以蒋家的地位,挨不上。 郗雾不再废话,转身上了楼。 她的仇富心理大概就是从那刻被推到了最高点。 有亲妈的前车之鉴在,她发誓,她以后宁愿一辈子不婚都绝不嫁一个有钱人。 把自己圈养在没主动权的温室里,靠抱着老公的大腿活着,知道枕边人出轨还得小心翼翼地防止让自己老公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他出轨的事实,完了私下还得动各种脑筋对付小三,硬逼着自己成了丈夫的附属品,没自由没尊严还得忍气吞声,每天最大的乐趣和唯一的期待大概就是夫人外交。 这他妈简直比死还可怕! 一想到这些她浑身一激灵,背后一阵凉。 她的房间一直没人打扫,她两三天才回来一遭,她的东西装了两个行李箱,小的那个装了很多画本和画具,她拿走了,放在臧曜的小洋楼里。 大的这个她一直放在这里,刻意没拿,为的是想让郗文容放心——放心她会回来看她,放心她这个做女儿的心里一直有她这个妈。 蒋家的保姆很多,但是没有一个给她打扫过房间。 这一点从房间的太多细节处就能看出来。 比如那张她从未睡过的床上有老年人新陈代谢时分泌的特殊臭味,又比如床头柜上的灰和一直拉到那个位置从未变过的窗帘,还比如房间地毯上什么被打翻没擦干净的透明粘液。 从小就学画的经历让她的观察力比一般人高出太多太多。 习惯性扫视整体,随后视线进行局部的缩小和分解,实物与虚物的对比、光处灰尘的漂浮角度和阴影下的毛绒细节,光的层次与阴影的深浅,无一例外全部被她捕捉干净。 几乎是鹰一样的眼睛。 所以这好似平平无奇的房间于她而言,就像小时候玩的那种找茬游戏似的,简直是普通模式。 多了什么她数不清,反正每一样都足以让她作呕。 床上的毛发、空气里的酸腐、打翻的酒渍与不知名的粘液。 统统让她作呕! 而她的行李箱仍然放在原地,东西没少,毕竟都是衣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有人动过。 因为有翻过的痕迹。 还有她捏着手指拎起几件衣服时,缝隙里有不属于她的头发丝,有些黑色的宽大短袖上还有一些不大明显的脚印。 甚至有些埋在下面的衣服上,也有和床上一样的,那种老年人新陈代谢过程中分泌的2-壬醛物质,很臭,会让人想要作呕。 她的衣服一直是用同一种洗衣液洗的,有一种淡淡的却清幽好闻的兰香,时间长了也不怎么会消散,可是现在有几件上面有浓郁的那种汗味、臭味,遮盖了她衣服上原本的味道。 到底是多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她和郗文容有一点不像,就是郗文容有时很粗糙,不大体察得到郗雾敏感的小心思,所以被郗文容不经意间忽略掉的东西,郗雾在岁月里弥补得很好。 郗雾忍着恶心,压下气得颤抖的手。 “嘭”一下,把那个行李箱合上。 因为都是衣服、裤子、露腰吊带,还有就是贴身的内衣内裤什么的女孩子的东西,所以箱子不重。 她把箱子连拖带踹,拖到楼梯口,“嘭”一脚,怒气冲冲抬脚就踹! 箱子从楼梯上砰砰砰滚下去。 客厅一声巨响,有几个保姆被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大叫一声。 而箱子的拉链不牢,爆开,里面的衣服一件又一件炸开在那些漂亮却冰冷的瓷砖上。 郗雾插着裤兜站在楼梯尾,冷冷地看着底下所有人。 抬下巴,眼睛犀利得要死:“谁动了我衣服?” 众人被吓坏了,本来看碟下菜觉得郗雾是个不好欺负的,但是第一个试过底线后见她没什么反应,就以为她是个花架子,结果她今天搞了这么一出,大家一时没了个主意。 “我问,是谁他妈的动了我衣服!” 郗文容走到那堆衣服旁,随意拾起一件,才拿到半空,就闻到一股异味,她眉头一皱,下一秒面色变得很难看。 朝一旁呆若木鸡的几个保姆招了招手:“你们两个,把这箱衣服丢外面垃圾桶里。” 那保姆呆呆地望着她,一时不知所措,郗文容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声音登时拉高:“愣着干嘛!去啊!” 一堆人急急忙忙去办,收拾得收拾,抬箱子的抬箱子,人数远比两个人多。 郗文容朝站在楼梯口的郗雾招了招手:“雾九,过来。” 郗雾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往楼梯下走。 一级一级台阶走完,想起她小时候在养老院陪她爷爷奶奶那阵,和一个男生打架,把人家脖子挠花,人家家里有钱,很横,那男孩子的妈趁周围没人,把郗雾拽到没监控的小巷子里打了一顿,不打脸,光打身上看不见的地方。 郗雾痛,但是犟,所以半滴眼泪也没流,回家被郗文容看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鼻子里还留着血,把她吓个半死,一问清缘由,是郗雾给另一个男生出头把那个男生打了一顿,结果受委屈的是她女儿。 郗文容登时不干,第二天带着郗雾一大早在那门口蹲点,见人家豪华轿车一到,把驾驶位上那个漂亮女人骗下来,骗到个没监控的地方,拎住她领子先一膝盖顶她肚子上,接着好一通巴掌甩上去,打得她那张漂亮脸蛋半个月没能消肿。 完了拉着郗雾指着那缩在原地被打得不敢出声的女人,发丝里黏着汗水,一边胸口剧烈起伏一边拉着小郗雾的小手教育她:“宝贝儿,听着,以后谁敢动手打你,给我想办法弄死她!” 小郗雾呆呆地点了点头,还拿手给她老妈擦了擦眼眶里含着的眼泪。 郗文容大概不是个懂教育的好母亲,但绝算不上传统的贬低自家孩子的那种母亲,从小到大,郗雾得奖了就是夸,做了错事就是各种变着法子的罚,唯一会被郗文容挑剔的就是在外面受欺负了没欺负回去。 她总以为郗文容变了,喜欢拿些有钱人的腔调,可是今天这刻,她发现……或许郗文容可能变了,但是她妈妈没变。 郗雾下来的每一步台阶都有些沉重,不知什么时候,漫长岁月里那些被她忽略掉的、早已习以为常的母爱,在这么分开不住在一起的几个月里,被放大得这么明显。 是因为有分离吗?还是因为青春期到了? 直到站在郗文容身边,她才发现被这种陌生的感情裹挟的自己,与几个月前的自己,有好大好大的不一样。 郗文容抓了抓她的手,轻轻捏了捏,轻声在她耳边说:“宝贝,那些衣服旧了我们不要了,妈再给你买新衣服,这几天先去你师父那住着,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去厨房洗个手,然后先回你师父家。” 这话和十几年前带她去“报仇”前,说得大差不差。 只是这次,郗文容没让她跟着。 郗雾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她已经被郗文容赶回了臧曜的小洋楼。 闷闷不乐的,一种很难受很压抑的情绪席卷了她。 郗雾走出别墅的后脚,郗文容转头开始盘问别墅里的那几个保姆。 她转着无名指上的那个钻戒,拿出当年开舞蹈班时的老板气势,不怒自威:“我女儿的房间,都有谁去过?” 几个保姆支支吾吾。 郗文容砰一声拍了拍桌子:“都哑的吗!” 家里的几个保姆都是外地来大城市讨生活的,没有退休金,没了工作就得打道回府,一时不大敢和这种有钱人家的太太横。 有个人站出来说:“之前、之前夫人你去国外的时候,那个、那个廖先生……来家里住过几天。”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有人领头,一个两个的都开了机关似的,“大晚上来的,据说是又和他老婆吵架了,半夜三更的,先生图省事就让他睡雾小姐的房间了。” “对呀对呀,毕竟雾小姐的房间我们是天天都要打扫的。”哪个人接了这么一句。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说这么句。 “对的呀,廖总那个老婆不知道什么毛病,这么多年了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也不知道娶回来干嘛,搁我老家这种女人老早被骂死了,没半点用处……” “行了!”郗文容皱着眉头打断这群聊嗨的长舌妇,“今晚给你们放假,八点半之前别回来。” 郗文容说完就转身上楼,推开郗雾的房间,在里面的角角落落转了一圈。 出来的时候,脸色阴沉、气得浑身发抖。 廖广涛,你这个杀千刀的老畜生! 郗文容狠狠拍了拍楼梯扶手,练芭蕾的脚步稳而遒劲。 她看了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握了握。 晚上七点时,家里的门铃响了。 郗文容整理了一下衣服,看了眼厨房精致的菜肴,起身去开门。 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腹部的纽扣被他浑圆的啤酒肚崩开几颗,手上和脖子上还戴着土气的金戒指和金链子,西装裤并不合身,松垮垮地垂在脚腕处。 脸上的赘肉又黑又老,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细纹往下塌拉,隔着一米远都能闻到他酸腥的口臭。 “嫂子,怎么这个点喊我吃饭呀?” 郗文容忍着恶心笑了笑,侧开身让他进来,一边关门一边说:“弟妹没说什么吧?” 廖广涛轻车熟路地换上拖鞋:“她敢说个屁,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的废物女人,屁股倒是好摸……” “穿那双新的吧,广涛,你脚上那双是我女儿的。”虽然郗雾从没穿过。 郗文容站着,环着胸,看着他,淡淡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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