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串掉在地上。 “对不起。”赶飞机的男人拖着行李箱,从李延时身边匆匆跑过,点着头示意了一下。 李延时捡起东西,再抬头时闻声已经走出去了一些距离。 长发披在肩后,正不疾不徐地往门口走。 明明也没很远,但莫名的,让李延时觉得那背影只要再缩小一些,他就再也看不到了。 李延时咽了下嗓子,突然拿手机拨了闻声的电话。 接起电话的人停住脚,下意识转回来看。 李延时追上去。 “怎么了?”闻声盯着小跑过来的人。 李延时俯身喘了两口气,再直起腰时,刚刚那丝急躁的神情已经被抹去。 他掏出口袋里的薄荷糖,上前半步,揽着闻声的后脑把人抱进怀里,同时把糖罐塞到她手上。 说出口的话带着一如既往的调笑:“还有二十几颗,你每天吃一颗,吃完我就回来了。” “闻声,你亲我一下,”李延时松手,弯腰,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亲我一下我再走。” 很多时候我们怕分别,并不是单纯地怕分开,而是怕搞不好,这就是最后一面。 - 李军的病房旁边就是间休息室,李延时几乎没有回过在这边的房子,下了飞机到医院,就一直在休息室住。 他养成习惯,每天晚上九点前把要做的事情都做完,等闻声的电话。 知道她忙,不想打给她,但又怕错过她的电话,所以提前便开始等。 “谈恋爱了?”李军靠在床头在翻一本财经杂志。 李延时从门口走过来,低头看手机时,眼睛里的笑掩都掩不住。 他绕过去,坐在李军床前的椅子上,一边划着手机里的消息,一边笑着“昂”了声。 算是回李军的问题。 李军拍拍手上的杂志,十足的揶揄:“收敛点,笑成傻子了。” 说完,合上册子,盯着李延时,语气温和:“你同学?什么样的女生,讲讲。” 李延时扣了手机,卖关子似的抻了腰,腿往前面伸,脚抵着床腿。 “什么样的?”他像是在回忆。 “她不太爱说话,但笑起来很好看,有时候会有点呆,冷不丁说的话却会让人觉得很可爱,”李延时两腿大敞坐在木椅子上,垂在两腿间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机,身上那副戾劲儿敛了去,“她很聪明,也很努力,高考考了721。” 李延时抬头,笑得很骄傲:“爸,你知道吗,她是第一。” 李军扭开一侧的台灯,撇撇嘴,反复被李延时的表情肉麻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第一。” “嗯,”李延时垂眼,两手交叉,握在一起,还是笑,“她比你儿子厉害多了。” 李军点点身旁的水杯,示意李延时给自己倒水,看着李延时满面春光的样子也笑。 笑完又说什么时候带来给他看看,他要看看这么厉害的姑娘是怎么看上自己儿子的。 完了翻身开始在枕头下胡乱摸着自己的手机,要给李延时打钱,说是小姑娘第一次谈恋爱,对人家好点,什么吃的喝的玩的,不过分的都要给买,过分的也要给买,就得宠着。 李延时把水杯放到李军的床头,压着他要转钱的手,笑得很开怀,说我知道,还说她最近没什么时间,下次带她来,你一定会很喜欢她。 ...... 不过李延时倒没说错,闻声最近确实忙得焦头烂额。 她在闻清鸿再次失去意识被送到抢救室时,终于从医生口中得知他确切的病情。 “肾功能有不可逆的损伤,各项指标,”医生顿了下,看了眼闻声,“你是他......?” “女儿,”闻声答,她扶着桌子,秀气的眉毛紧锁,拧成了一道川,“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医生是个看起来比闻清鸿还大几岁的中年男人,他没有直接回答闻声的问题,而是推了下眼镜问道:“你是还在上学吗?” “刚高考完。”闻声回答。 医生点点头,停了在键盘上敲字的手,脸上略有一丝了然,再之后便是犹豫。 他有一儿一女,都跟闻声岁数差不多。 闻清鸿的想法他大概能理解。 医生吸了口气,把桌上的笔拿起来又放下,迟疑道:“你父亲需要换肾。” “他心脏也有点问题,我们建议是最好也要做个手术。”医生把笔放下,向后靠了靠,“换肾的事情早就跟他说过,但他自己主观意愿不强,一直选择保守治疗,但现在情况你也看到了,不太理想。” 闻声花几秒钟时间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接着第一句就是:“我能捐吗?” “成年了吗?”医生问。 闻声点头:“生日刚过几个月。” 医生考虑了一下,坐直身体,开了张单子:“明天可以做一下配型。” 几天后,结果出来,闻声并不符合捐献的条件,那这种情况就只能排队,等适配的肾.源。 好在上天并没有把路绝完。 就在闻声配型结果出来的几天后,院方再次找到闻声,给了她一个消息。 临安本地的一家医疗公司和医院有对口的公益项目,项目是关于器官移植的,这家公司也跟国外的很多医院有合作。 两天前,传来消息,说是合作的医院中有一个日本的患者跟闻清鸿配型成功,能捐献给闻清鸿一颗右肾。 主治医生说让闻声准备一下,无论是钱还是闻清鸿的思想工作。 单纯肾脏移植的费用并不算高,十几万左右,加上心脏的手术也不过二十几万。 花钱的地方主要在后续的治疗,吃药打针这个事儿,像个无底洞,住一次院就是不少钱。 闻声理了一下手里现有的钱,其实还差点,她想先自己想想办法,不够的话,再用李延时给她的那个。 她向医院提交了国家援助申请。 不到一周时间,申请结果下来,大概是念在闻声的高考成绩,唯一一个名额落在了她的头上,手术费用可以减免80%,另外后续的药品也将在原先报销的基础上再增加30%。 医生在把申请结果交给闻声时还感叹地念了句,说学习好果然有学习好的好处,拐回头要好好教育家里的两个认真念书,说不是闻声成绩更好的话,这名额可能就要落到别人头上了,那学生也是闻声他们学校的,姓吴。 闻声想了下问,是不是叫吴封。 医生点了两下头,说好像是这个名字。 闻声拿着申请单回去,在病房里坐了会儿,趁闻清鸿睡着再次出去。 她记得上次遇到吴封是在三楼。 闻声坐电梯下去,在住院部的三楼转了两圈,终于找到吴封母亲在的病房。 顾念吴封的自尊心,她没进去,只是在门口看了会儿。 男生比高考前还瘦,头发大概是很久没剪了,前面的刘海长得已经能遮住眼睛。 他母亲面前的桌子上放了很简单的饭菜,米饭和炒的四季豆,右手边一碗紫菜蛋花汤,医院食堂免费提供的那种。 整张桌子,没有一点荤腥。 闻声背过身,靠在病房门口的墙上,看着从眼前路过的人。 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老人,穿着大很多的病号服的孩子,以及手上挂着吊瓶的女人。 都说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过更多更真诚的祷告。 生老病死,怕是让人最无能为力的事情。 没有人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离世,而什么都不做。 闻声直起身体,转了下站得有些麻的脚跟,往电梯间走去,她打算跟医生说一下,放弃援助资金,把名额给吴封。 她还有没到账的奖金和李延时给她的钱。 闻声知道,吴封比自己更需要这个名额。 住院楼的电梯间在最右边,一共四个。 闻声按了上行键,“叮——”一声,门开,她走进去。 门关上的同时,右手边的电梯同样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头发盘的很整齐的女人。 她穿了浅灰色的西装,右手拎了一个挺贵的包,紧锁的眉头仿佛她的表情一贯如此。 助理在旁边领路,把她往左侧一排的病房带。 两分钟后,吴封所在病房的门被敲响。 吴封按住想要起来的母亲:“我出去一趟。” 袁娅在门口等了五秒,看了三次表。 她向来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她唯一一点的耐心除了她家那公司外,也就是能给李延时分一分。 吴封从里面走出来,带上房门。 袁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下:“上次在学校门口问你,你不是说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月前那次烧烤,袁娅找完王建国出来,在路边遇到了吴封。 吴封瞥开眼,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使力,攥成拳。 袁娅拧眉,再度看了下表:“要说什么?我只有三分钟。” 吴封下颚骨动了动,看起来像是轻轻咬了下后牙。 片刻后,他动了动唇,开口:“他们会分手的。” 袁娅看他。 吴封转过来,盯着袁娅,声音像很久没有喝水似的哑:“我要钱。” “我妈和我姐姐的手术费。”吴封说。
第89章 6.02日的更新 袁娅很轻地眯了下眼睛, 把包放在靠墙一排的座椅上,翘着腿坐了下来。 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吴封。 她的自尊不允许她把刚十八的孩子当成年人一样对待,面对面站着和他谈论事情。 能坐下已经代表想听吴封说下去。 “闻声的父亲需要换肾。”吴封舔了舔干裂的唇, 索性一股脑说出来, “□□来自一个医疗公司和医院合作的公益项目。” 走廊上偶有路过的人好奇地朝他们这侧看了眼。 吴封别开视线:“我前两天看到新闻,那家医疗公司刚换了最大的股东,叫亚美。” 袁娅搭在膝盖上的手很轻地敲了下, 她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腕,转了转那根黑色的细表带。 吴封看过来:“亚美是你们家的公司, 对吧。” 袁娅放下翘着的腿, 两指相互捻了捻, 没说话。 吴封定定地看着袁娅:“中断项目,或者跟闻声说志愿者突然不想捐了,把她爸和李延时放在一起,她一定不会选李延时。” 袁娅看了眼腕上的表,抱胸, 盯着吴封看了几秒,眼神略微有一些微妙。 男生很瘦,比李延时矮大半个头, 但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 都让人觉得他像匹野狼。 在山林里厮杀,杀掉同伴, 最终能活下来的那种野狼。 “你不是跟他们关系很好吗?”袁娅问。 吴封拽了拽身上的衣服, 把已经洗发白的下摆折进去, 再抬眼时, 很坦然地说:“没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只想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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