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陈泽野哼笑了声:“逗小孩呢?” 祁安空咽了下,声音很小地说:“吃了糖也许就不那么痛了。” 那一刻氛围真的很静,她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频率。 就在她坚持不住准备收手的前一秒,陈泽野从她掌心把那颗糖拿走。 指尖不经意划过掌心,电流经过般的酥痒,她眨了下眼,又听见他说谢谢。 其实陈泽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身体里好像住进另一个灵魂,控制他鬼使神差地接下这颗糖。 后面他没再闭眼,视线落在女孩身上。 她黑发绑得有些松散,一半垂下落在肩前,浓密的眼睫压低,专注神色被藏匿,五官轮廓过于柔和,不掺半点攻击性。 鹅蛋脸,柳叶眉,杏眼盈盈,皮肤细腻。 气质安静,似天上悬挂的一轮弯月。 指腹若有若无擦过皮肤,如同猫尾扫过,陈泽野喉结微滚,嗓音压到低沉,提起之前的话题:“就这样死掉不好吗。” 祁安抿了下唇角,指尖绷紧,落在伤口处的眼神未动,平静地回答:“活下去才有希望。” 纤细莹白的指节交缠,手臂上多出一个违和的白色蝴蝶结。 祁安暗暗松下一口气,用手背将额头上的汗带走,轻声嘱咐:“我只能帮你暂时止血,记得去医院处理一下,不然会感染发炎。” 第四道雷砸下,一瞬的爆发后,空气陷入死水般寂静。 那句希望在耳畔回荡缭绕,陈泽野不断在心里琢磨着,偏头向身侧看去,女生又变成抱膝的姿势,裸露在外的脚腕泛红,肩颈也折出脆弱的弧度。 脊背单薄如纸,两块清瘦的蝴蝶骨突出,倚在冰冷发霉的墙面,池中莲般摇摇欲坠。 眸光划出深邃,喉结弧度嶙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 祁安闻声抬头,缓慢地眨了眨眼,逃避般将问题抛回去:“你呢?” “为什么伤成这样?” 陈泽野抬手按着后颈的骨节,漫不经心地给出答案:“打架啊。” 他说起这些的语气很平常,打架流血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早已习惯。 意料之中的答案,祁安却还是怔然,捏着裙角没有说话。 陈泽野懒懒伸腿,见她一副乖学生模样,轻嗤一声:“现在知道怕了?” “早说过让你离我远点。”缺少光线的角落,他神色晦暗不明,“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是个不折不扣的——” “没有怕。” 祁安开口打断他的后半句,少女嗓音清透,如礼品店中悬挂的风铃,在这混沌的雨夜中格外清晰:“而且你也不是什么坏人。” 陈泽野错愕数秒,勾唇轻笑起来,字句中噙着自嘲:“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我不止是坏人,还是个杀.人犯。” 祁安眉心收拢,摇头:“你不是。” “坏人不是你这样的。” 陈泽野偏过头,同她四目相对。 雨夜的地下室昏暗,尘埃四处飞扬,可她眼瞳却未被沾染,折射出清澈的光圈。 他像是来了兴趣:“那坏人是什么样的?” 祁安很认真,也更倔强:“坏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的坏。” 他们最擅长伪装,扮演出善良无辜的模样。 他们没有底线,喜欢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漠视众生。 “以后不要再这样说自己了,你不是那种人。” 陈泽野没接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可眼神中的冷淡却一寸寸褪去,换成许久未见的柔和。 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话题再一次终止。 风雨肆虐更甚,混着腥咸的水汽从缝隙中钻进,湿漉漉将人包裹起来。 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一闪而过的雷电将地下室照亮,祁安从小就怕黑,这种幽暗的密闭环境更是会让恐惧翻倍。 抱着膝盖的手臂收紧,惊恐难过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眼眶忍不住泛起酸涩,睫毛缝隙沾满水痕。 那个时候她不过十四岁,就算平时再坚强独立,总归还是会有脆弱的一面。 情绪犹如堤坝中的洪水,一旦蓄满崩塌,便会失洪到覆水难收。 整颗心都在颤抖之际,那道冷冽的声音却悄然落在头顶。 “在害怕?” 黑色裤脚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男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大概十几公分的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清凛气息。 像是夏日里的海盐沙冰,又像冬日的枝头碎雪,与呼吸起伏搅在一起,如同一味镇定剂。 处于相同的困境里,祁安不想把消极情绪带给他,指腹轻按住湿热的眼皮,抑着鼻音开口:“没有怕。” “你也......” 她迟疑片刻,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好笑,可还是说了,安慰的意味很重:“你也别怕。” “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陈泽野确实在笑,模样散漫不羁,话语也是:“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连死都不怕。” 祁安没有出声。 身前的黑影压得更紧,陈泽野蹲下身与她高度平齐,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像是哄人:“胆小鬼。”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机,修长分明的指节搭上银盖,啪嗒一声—— 猩红火光从他虎口中窜出来。 像是凭空出现的太阳,黑暗和寒凉一起被驱散。 祁安微怔,迟缓地抬头,透过火光再次看清男生的面孔。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身上的攻击性不再那样强烈,漆黑的额发半遮半掩搭在眉前,眼尾还有一颗黑色的泪痣。 “别怕了。” 沉寂打破,低缓的声音落入耳中:“我带你离开。” 大概觉得自己的声线过于冷硬,他轻咳一声补充:“好不好?” …… 地下室的门被堵得很死,只能通过狭小的窗口出去。 陈泽野在脑袋里琢磨出办法,弯腰在地上随便捡了个工具,视线扫过身旁的女孩。 她人长得很瘦,单薄长裙挂在身上,还带着乱七八糟的血迹,外面雨下的很大,温度肯定更低。 “把外套穿好。”陈泽野回身嘱咐,“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 祁安知道自己帮不上忙,笨手笨脚反而会添乱,乖乖按他说的话做。 玻璃“啪”一声被砸碎,寒风裹挟着暴雨涌入,祁安手里攥着他给的火机,不自觉将外套拢得更紧。 目光放在那道凌厉的身影,只见他把角落里遗弃的铁架和木箱堆在一起,亲自确认过支撑力后开口:“带好东西过来。” 祁安移动脚步靠近,发现他动作熟练到行云流水,还未看清踩在哪里,人已经翻身越了上去。 残留的玻璃碎片被他清理掉,少年接过她怀里的书包,身子向前倾出弧度:“手给我。” 见人愣着没动,他唇线绷直,语调里含着几分打趣:“怕什么。” “摔不到你。” 潮湿荒唐的夏雨夜,那是少男少女第一次牵手。 不带任何暧昧,只是相互依偎着出逃。 窗口的位置并不算高,后半程也比想象中更加顺利。 陈泽野将书包归还,由上到下扫视:“受没受伤?” 祁安心跳还未平复,迟钝地摇头:“没有。” 陈泽野下颌微低,算是回应,没再多言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脚步停顿,陈泽野回过头,女生已经跑到自己身前,因为身高的差距,她不得不仰起头。 “今天晚上真的谢谢你。” “虽然不知道你发生过什么,但是我相信,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着独一无二的意义。” “就像你送给我的那束光——”她晃了下手中的火机,“很温暖,很明亮。” 祁安弯起唇角笑,将之前的话复述:“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陈泽野喉结轻颤:“好。” …… 记忆中模糊青涩的少年逐渐和眼前人重叠在一起。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回到黎北的那个雨夜,在那条昏暗偏僻的小巷里,以为是初遇,其实是重逢。 那些盘旋在她脑海里的碎片,光怪而陆离的梦境,都是潜意识中的指引。 祁安心口止不住作痛,鼻头酸得厉害,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喃喃重复的只有一句:“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忘掉你的。” 离开地下室后不到一周,祁浩轩在车祸中意外去世,钱舒荣作为母亲却不管不问,祁安一个人为了葬礼跑前跑后,累到虚脱麻木。 父亲和弟弟接连离开,最重要的两部分从生命中剥离,她整个人像是彻底垮掉,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关于那年夏天的所有记忆都被清空,她只记得冰冷的血液溅到身上,只剩赤红的血色缭绕在心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陈泽野把人搂在怀里,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泪,一下一下拍着轻哄:“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可祁安听不进去,喉咙中溢出哽咽,肩膀也止不住发颤。 为什么命运这样喜欢捉弄人。 为什么偏偏就忘记了呢。 陈泽野心疼得要命,下颌线绷得很紧,声线也泛起嘶哑:“别哭了宝贝。” “忘了就忘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祁安用力吸了吸鼻子,但是哭腔还在:“你为什么从来都没和我提起过。” “明明回临舟那么多次,为什么不直接过去找我。” “因为——” 陈泽野顿了下,喉结跟着滚动,掌心安抚的动作没有停,语气突然变得晦涩:“因为不敢去打扰你。” 暗恋是一场哑剧。 千万次驻足,千万次瞭望,却又千万次退缩,千万次缄默。 他是卑劣的,堕落的,而她是神圣的,无暇的。 他是生于阴沟中的烂草,而她是悬挂在天空的月亮,他不敢私有,只敢偷窥月光。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陈泽野捧起她的脸,鼻尖相对蹭了蹭,温热气息纠缠碰撞,“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不是吗?”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不是的。” 祁安想起大二那场印象深刻的辩论赛,辩题是故事的过程和结局哪个更加重要。 当时她代表反方,论证结局更加重要,只要最后能走向圆满,过程便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她想说不是的。 那些跋山涉水、历经磨难的过程同样重要。 祁安呼吸久久不能平复,眼尾挂着委屈的湿:“可是我让你等了好久。” “多久都没有关系。”陈泽野指腹揉在她后颈那块软肉上,似乎觉得不够,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如果不是遇见你,我早就死在十五岁的雨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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