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不爱哭,或许她不在他面前哭,但陈之叙很明确, 许杏然并不享受流泪的滋味。那是种不得不为的宣泄, 由心到身的生理性崩溃。 他抬高下颌,越过厅内等候的人堆巡视:“要不要走楼梯?” “这里人很多。”他半揽着她,把人带出到走廊角落。 眼泪汹涌, 越忍越鼻酸,完全不受许杏然控制。 视线蒙上厚玻璃片,她虚虚找着落点,试图憋住更出格的抽噎声。 陈之叙往身后回扫, 等一波人走过去,他挺拔的身影才又罩住她:“卫生间在左边,我帮你看着入口,不会再有人进去。” 廊道内的嘈杂在脑海放大数倍, 扩成山谷间叠响的回音, 强装镇定的规劝对自己全无作用。 许杏然哽着嗓子,抑不住的啜泣掩盖吐息, 根本没法提供有效答案。 长发跌落,胡乱搅上她拭面的手臂, 眼眶鼻尖红成一片,颊侧碎发乱七八糟,全被泪水困住。 今日远远初见,她一身白裙,陈之叙记得那种感觉,像又见到那追不上的银白游鱼,明明几步之遥,他却永远学不会在波涛下呼吸。 眼前,她哭得双肩都在抖,陈之叙喉头艰难涌动,真像是淋了场暴雨。 外套撑开,笼上她头顶:“好点吗。” 隔着布料制作的屋檐,许杏然遮掩抽气余韵,从缝隙间瞟他。 他早就偏开视线,声音很安静:“那我带你下楼。” 从顶楼下去的电梯满员,陈之叙紧挨着她,护住铠甲般的外套,也不管那外套一看就是从他身上脱下来的。 轿厢空气寂静,只有滴嘟的楼层音。 这氛围如同速冻,许杏然突然就闪回现实,在温差下绷紧泣意。 到地下停车层,她已从情绪爆炸中复原大半,靠屏息凝气□□。 身后,他胸膛的温度透过裙料烫到肤面,脊椎发麻,她后知后觉地缩身子。 察觉这股动静,陈之叙敛额:“没人看我们。” 这个角度,陈之叙的身高优势很让人抓狂。怕他的视线飘进来,许杏然从里头捂实外套,再不透任何一隙光线。 陈之叙就昭然看她表演,被彻底逗笑:“看得清路?” 停车场本就灯光偏暗,黑影横杂,许杏然谨慎盯着脚尖,用力咳了咳才出声:“我看得见。” 鼻音浓厚,嗓子像被裹了一层,后遗症明显。 陈之叙手拽上衣角:“你别说话了。” 转过弯,找到最靠内的一排车位,陈之叙摁钥匙打火,松开她:“票买了吗。” 许杏然仓皇稳住外套,另一只手伸进包里:“我现在买。” 单手斗笠摇摇欲坠,他影子又挨回脚边:“我帮你拿。” “不用,”她抓紧摸出手机,嘴巴上命令,“你转过去,别看我。” 陈之叙扬扬眉,摊手后退,连带着他那道影子尾巴:“放心,我不看你。” 单手操作一贯熟练,早晚地铁都是天然的训练赛,许杏然周周全勤。 等指尖戳上屏幕,振动的红色预警才让她惊醒——手心粘腻,全是尚未干涸的泪。 或许还有些别的。 僵住许久,她出声唤人:“陈师兄。” “非要这么客气是吗,”陈之叙停下翻看票务的手,话尾明显上挑,“许师妹。” “行了,陈之叙,”许杏然平缓陈述,尽量掩去尴尬,“你的西装可能弄脏了,我洗完还你。” 对面动静停住,随后是气音般的笑,愉悦得过分。 许杏然看不见他,却还是气急,咬着牙恶心他:“之叙师兄。” “嗯?” 他还在笑,话语根本不打算藏:“还要客气什么?” “……” “车上有纸巾吗。” 被人拿捏七寸的感觉实在不好,许杏然很想就地消失。她发挥特长,装无所谓:“有的话借我用用。” 陈之叙探身,从座椅间的扶手盒取纸巾,带着他的影子造访许杏然脚尖。 他好笑地欣赏斗笠人:“想要我怎么递给你。” 那粽子终于肯蜕皮,白皙手臂朝声源伸过来,撞上他小臂又猛然回叠半寸。终于,找准位置,仅仅指尖勾动:“放我手上。” 陈之叙极受取悦,好久没笑得如此畅快:“师妹慢用。” 许杏然收拾好自己,掌心团着纸,去扔垃圾。 指掌清净,她这才取下外套,垂挂于肘间。 蹭开脸上黏湿的发丝,她有过消失念头。但这念头转瞬即逝,氛围太好,罗歆意的话也在氲然起效,她实在不想让自己变更可恨。 回到车前,她唤他:“陈之叙,现在很晚了。” 闻言,陈之叙转身凝她,看得有些久。就在许杏然以为自己脸上还有遗留灾区时,他绕到副驾,为她开门:“跟我走?” 这座城市紧挨江城,高楼林立,玻璃立面粼光,绝不输江城,但夜生活的保质期显然比较短暂。 出了市中心,人潮车潮都明显退去,车厢同夜色沐入同种寂静。 “最近……学校怎么样。” 问完,陈之叙很快缩小话题范围:“我是说,林主管的儿子还安分吗。” “他啊——”许杏然回想跟辛桐的聊天记录,没再找见那男孩:“应该挺好的,他班主任有方法制住他。” “你呢。” 陈之叙仍直视前方道路:“你还好吗。” “我一直很好,”许杏然极浅弯唇,“你知道的,我没什么受不了的。” “张校长是你直属领导?还是林主任?”叫出几个不算熟的名字,陈之叙感觉自己在查户口。 “都是啊,”许杏然斜斜瞥他,有点惊讶,“你记好清楚。” 陈之叙扯唇:“我记性也一贯很好。” “到你了,”许杏然伸手调整出风口,“航屿怎么样,真像传说中那么高压?还是你很……享受?乐在其中?” “我没那么变态。确实很忙,绩效考评捆着你,小到天大到月的答辩逼人加班。”陈之叙手指点在方向盘上:“不过,工作性质和研究所有点像,数据分析都用的同样软件,不需要太多承接。” 过度惬意带来的后果便是,任由过去划破气氛,好心情如破气球那样泄尽。 良久,许杏然才没情绪地答:“是吗?” “那得恭喜你。” 指尖在方向盘骤然收紧,注意力全浓缩到她身上。陈之叙当然能听出来,她不想再贡献话语。 沉默间,有什么隐隐欲发。他下颌紧绷,想问下一个问题时,许杏然利落地斩断:“我困了,想睡一会。” 他冷冰冰分她一瞥,抿住唇,窝火很久才默许话题湮没:“睡吧,累一天了。” 阖上眼,许杏然精神早恢复严肃直线,睡意接近于无。 她朝窗侧偏首,分辨着车轮车身连传带来的鼓噪声。哪里是减速带,哪里又是在过弯。 意料之外的是,浅眠在不知不觉中席卷,装睡得不再清明。 再睁开眼,是被车内音乐唤醒。 许杏然恍惚着掀眼放空,正陷入短暂的思想迷糊期,一旁的陈之叙迅速伸手,切灭将将起调的歌曲。 这动作有点眼熟,许杏然皱皱眉,身子正回座椅:“怎么了。” “吵醒你了?” 车子停在路边,已经下了高速,进到江城城区内。 陈之叙倾斜身子,取来放在后排的塑料袋:“车上没放水,我下车买了点。刚刚不小心碰到语音助手,抱歉。”他抽一瓶递给许杏然:“润润嗓。” “谢谢。” 罗歆意动作很快,这个点就把晚上的照片按人筛好,私发给许杏然。 许杏然拧开瓶盖,喝着水查看,几分钟后,陈之叙的手机也应景响一声。 他点开手机,没用几秒就浏览完,息屏握回掌心。 “罗歆意?”他问。 许杏然瞧他一眼,也收起手机:“对,给我发照片。” “婚礼场地很漂亮,”陈之叙微偏头,在回忆几个小时前的场景,“我很少参加这样的婚礼,大多是传统中式的,封闭在酒楼里。他们得花不少功夫。” 许杏然“嗯”声应付,转而道:“怎么不走了。” 岔开的话题,气流再度骤降。陈之叙凝她几秒,也不再吭声。 他还挺顺水推舟,利落扣好安全带,手平握方向,车却半天没起步。 沉默毫无理由,像通往炸点的倒计时,数得他心烦意乱。 “许杏然,”原地停很久,陈之叙抽离木偶人的僵硬状态,终于肯让情绪泛滥,“为什么从来不谈以前的事。” “有什么好聊的。”许杏然盯着前方的氛围灯带。 他异常镇静,像是下定决心找到谜底:“你说呢。” 十指捏扣在一起,许杏然抿住唇,在他的凝视中恢复静音模式。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是吗。”陈之叙耐心抛问。 “跟我呆在一起很糟糕吧,不论课题组,还是研究所,或者是师姐的婚礼,”他侧身过来,偏要让她听清晰,“我爱听你夸我吗?凭你几个字,我就敢撂眼皮瞧人?”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他话音接近平直陈述,但就是带着阴恻恻的隐刃,贴来她脊背。 “我们约好了的,”许杏然掀眼直视他,试图给言语加上诚恳分数,“我说过不会再提以前的事情,至于你怎么处理——” “谁又跟你约好了?” 浓眉压低了点,加上那双穿透力强的眸子,一齐来击溃许杏然:“那好啊,我偏要让你说呢?” “……你先开车。”扯松安全带,许杏然俯身,要去摁中控台上的打火键。 陈之叙拦住她指掌,眉眼靠近来:“我们先好好聊聊。” 就着别扭的动作,许杏然没撤回。 “先开车,”她语气软了点,像是终于入戏,“我怕你没法好好开车。” 唇角弧度扯大,陈之叙哂然砸笑:“你知道我很生气啊。” “我还以为,你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讽意沿肌肤传播,多一秒都受不住。还是许杏然先收回手:“我可以下车。” 陈之叙面容有短暂僵硬:“……你最想说这句话吧。” 鞭策有效,陈之叙很快回身坐稳,挂挡启动。 夜间车道空旷,二十来分钟就到许杏然居住的小区门口。 他把车往前开几米,停在路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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