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莫名觉得心安。 余笙眼眶一热,突然理解了许白焰不久前在消防大队的那个拥抱。 当长时间深处漫天大火之中面对无情无义的火焰,就会愈发迫切地想要回归属于她的万家灯火。 非常地渴望。 胸腔内压抑许久的情绪翻涌滚动,最后汇聚成一声有力的呐喊—— “许白焰!” 许白焰正从物业那拿到详细的楼层布局图,还未来得及展开,蓦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喊。 他几乎是在0.01秒内猛地抬头。在清楚确认来人的面容后,从火警铃响起后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 她朝他跑了过来。 ——从漫天大火奔向他。 许白焰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能理解余笙过往的担忧,他们等位替换,体会着双方曾经经历的滋味。 而他也不得不承认,余笙的平安出现让他犹获新生。 现场依然是一片狼藉,不同的是牵挂的人此刻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的面前。 许白焰垂眸,女孩白净的小脸此刻染着明显的灰,衣服也是脏乱不堪,灰渍东一块西一块,看起来格外狼狈。唯独那双微红的眼睛盛着比火焰还要夺目的光,生生不熄。 曹锡震惊:“嫂子?!你怎么在这?” 旋即,他突的明白今日许白焰出警以来给人异常古怪的理由。 余笙气息有些不稳,听到他的问题下意识指了指单元楼里边,“我,我按照你教的开了那个消防栓灭火,可火势蔓延得太快我灭不了。我刚刚听到消防通道那里有动静,应该还有人在里边,你们快点!快点去!”话音微顿,“电梯口那边,好像已经有人……” 她紧紧抓着许白焰的臂膀,语速飞快,生怕晚了一秒都会错过一条鲜活的生命。 许白焰指尖微动,抬手替她擦去夺眶而出的泪水,嗓音低柔:“你别哭。” “我……”话音戛然而止。 余笙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泪的。她的大脑时不时闪过倒在火海中的那个人影,一帧一秒,无限慢放,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漆黑看不清容貌的躯体。 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是撕开了一个破口,所有的后怕尽数流露。 余笙握住许白焰贴在脸颊上的大手,边说边掉眼泪,“许白焰……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她的声线止不住的发颤,勉强维持的冷静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只剩无助:“许白焰,有人,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他,他死了啊。” 死,一个沉重的字眼。 他在火场中闯荡将近十年,不意外甚至司空见惯。可余笙,她不习惯。 许白焰拧眉,面对情绪崩溃的余笙,心窝一阵阵地刺痛。温热的泪水不断淌过掌心,很烫,远远超过她因直面大火而被热红的脸颊。 他的眉心折出一道细线,用温柔的嗓音唤她,“箫箫,箫箫你看着我。” 余笙闻所未闻,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任谁看都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中。 许白焰低吼:“余笙!” 余笙被吼得一愣,茫然抬头。 许白焰一秒收敛情绪,捧起她的脸蛋耐心安抚,“没事的箫箫,别怕。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交给我,我们会把其他人都救出来的。” 他又擦了下滑落的湿润,尽量舒展眉峰,嗓音柔得不像话,“不要哭,和阿姨站在一起乖乖等我好不好?会没事的,没事的啊。” 余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闻言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许白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把人拥入怀里。感受到怀里人的抽泣,他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心房也跟着塌了一片。 “乖,在这等我回来。”
第43章 四十三束火 | 第43束火 | 入夜的澜山公寓, 突如其来的一场爆炸撕破过往的安宁平和。灯火通明,有滚滚浓烟升起,像是筑起与天际的阶梯。 火势仍在凶猛扩散, 撺掇的火苗烧灼着每一个人的眼瞳。 曹锡听完余笙的话后立即去火场里跑了一趟, 回来时满脸焦急,“不行,消防通道那里走不了。” 许白焰拧眉:“门打不开?” 曹锡叉着腰,喘气说:“不是,门是开着的,但一楼通二楼的火势太大,楼上的人完全下不来,我们的人一时间也上不去。” 闻言, 许白焰不由地捏紧手中的布局图。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紧迫,他向后撤了一大步, 抬头望向时不时被浓烟遮挡的楼层, 冷声通知:“把云梯车开过来,架云梯。” “一楼这边让祝勇他们继续灭火, 云梯架上后立马破窗进。让被困人员上楼, 等云梯接应。” 他看着曹锡,有条不紊地安排:“你去支援祝勇, 把晋琛和旭阳都喊回来, 跟我上云梯。速度, 等烟漫上去了就来不及了。” 曹锡:“行。” * 长而高耸的云梯自云梯车驾向十层高楼,刘晋琛破窗而入,身形很快消失在云梯上。 余笙和黄女士一同站在警戒线外, 身旁的居民都关注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时不时蹦跶跳跃的火星子看得人心惶惶。 原本大家都是贴着警戒线而挤,可渐渐的, 开始下意识地远离。 唯独余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的视线并未在大火上停留,而是独树一帜地望着左边。 高高架起的云梯只在最初的那几分钟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在挪位及吻合位置后,大家的关注点又回到不曾扑灭的大火上。 余笙一眨不眨地望着云梯。刘晋琛进入后已经过去了大概半分钟,云梯上很快又多了一道身影。 几乎是那人出现的刹那,她便认出了他。 她怔怔地出神,目光情不自禁地跟随许白焰的身影移动。男人的速度很快,步伐矫捷,迅速逼近了云梯的顶端。随后,他直接跃进了窗户里边。 “我的天呐。”黄女士吃惊地感叹。 余笙心生忧虑,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做依靠。可双手无意识的挥动在单薄的警戒线面前只是徒劳。 她的心一点点沉寂。 然而,温热的手突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余笙蓦然回眸,呆愣地望向抓住她手的主人。黄女士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手背,橙红的火光映亮她的侧脸,将脸上的纹路沟壑映得一清二楚。 余笙后知后觉地发现—— 原来妈妈也开始老了。 黄女士握着她的手,又摸摸她的脑袋,嗓音难得温柔:“别担心,他不是很厉害的吗?不会有事的。” 话语生硬,却在努力保持和谐。 她知道的,黄女士从来不擅长安慰人,也不擅长表露内心。不然她和父亲的婚姻也不会在奶奶的作妖下那么快就走到尽头,连一点尝试沟通和改变的努力都没做。 她年轻时强势,对待她这个女儿更多的时候喜欢放养,培养她的独立能力。以至于余笙都快忘记了,黄女士曾经也过用如此柔情的声音来哄她睡觉。也会在她哭着找妈妈的时候,给予她独一无二的安抚。 她张了张嘴,反握住黄女士的手,“妈,我没事。” 她只是……有点担心。 但这却是她和许白焰之间永远无法避免的。 余笙重新望向云梯,那里,许白焰再度探出身子。他在旁人都艰难行走的阶梯上蹲了下来,后边有其他救援人员帮忙将人扶了出来,正正扶在他的背上。 下一秒,他颠了颠背上的人,稳妥将人背下云梯。 浓烟已经逐渐向上蔓延,偶尔卷过的秋风堪堪吹散浓烟不过几秒,又会再度聚集,将建筑楼环绕。云梯已经开始被浓烟所覆盖,偶有几缕灰烟飘过,仿佛置身于天空,亦远亦近。 如同她的画作般。 她默默注视着男人的身影在云梯上不断来回奔跑,注视着越来越多的被困人员从噬人焰火步入寂静凡尘。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着,只能趁着松手的空隙喘息,苟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许白焰,我有好好听话在原地等你回来。 你能不能也好好地回到我身边?我等你那一句“我回来了”。 - 澜山公寓的这场大火燃烧了足足三个多小时,大火好似有无止境的生命力和后备力量,一波刚平一波又起,顽强、充满毅力。 从随阳区消防大队接到信息出警,至灾情被完全控制,前前后后将近五个小时。待一切平息,已是深夜。 夜色没了大火作衬,比先前更加浓郁。 围观的居民已经散了大半,伤员被集中送往医院,只有零星住户还在警戒线外游荡。连黄女士都扛不住等待先一步回家,可余笙依旧站在原地,目睹着医务人员和消防员来回波走。 现场不比火灾发生时清净多少,她茫然地寻找许白焰。几度未果,又想着拿手机打电话。可摸了半天口袋都没有摸到,多半是掉在火场里边了。 “让一让。” 破碎的玻璃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令人鸡皮疙瘩肆起的声响。 余笙下意识回眸,在一片漆黑中率先看到醒目的白色制服。随后又有穿着灭火服的消防队员陆续走出,离得近了,她才注意到他们似乎还抬着担架,担架之上盖着一块洁白无瑕的白布。 长时间的等待让大脑的思绪变得疲乏迟缓,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光紧紧盯着前方,想要一探究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下一秒,眼前骤然一黑。 “别看。” 熟悉的声线,温和的腔调。字字温暖她早已趋于冰凉的心脏。 余笙眨了下眼睛,睫毛扫过眼前的掌心,引得手主人没忍住蜷了下手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扭头转身,方才遥隔云梯的男人此刻正好好地站在她面前。他的身上还穿着灭火服,没有安全帽的遮挡,俊脸完全暴露。 灰烬在他脸上留下痕迹,斑驳脏乱。却无法掩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望向她时的璀璨纯净。 “你……” 许 白焰敛眸微笑,“我回来了,箫箫。” 余笙鼻尖一酸,伸手擦了擦他的脸颊。却忘了自己也是同样狼狈,指腹沾着灰,越擦越脏。 如果说起初还算抹得有规律,现在看起来竟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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