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青忽然噤声了。 她紧抿着唇,怔忪地望着他。 蒋畅一个局外人,感受到了气氛的凝固,却不知何故。 过了好一会儿,却青才咕哝着说:“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 再迟钝,蒋畅也知道,这个时候,背后的原因,她深究不得。 赵兟带她们到一家糖水铺子。 地方不大,但食客多,将小小的店面坐满。 这还是太阳没完全升起来的上午。 菜单上琳琅满目,蒋畅想跟着却青点。 却青说:“点不同的,就可以尝几种口味呀。或者你有洁癖吗?” 蒋畅没有,只是心里接受不了别人吃过的东西。 不过还是点了不一样的。 蒋畅伸手取勺子时,赵兟也赶巧去拿,两个人的手碰到一起。 她的脑海中发出“呲嘭”的声响,似高速行驶的两辆车相撞,她触电反弹般地缩回来,“你先吧。” 赵兟拿了三个,其中一个插入她的碗中,“走吧,找个位置坐下。” 蒋畅一手端着碗,另只手背过去,贴着裙子蹭了蹭,蹭得那块皮肤愈发的热。 瞧你这出息,又不是没碰过男人的手,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她暗自腹诽。 却青先从赵兟碗里舀了一勺,再尝自己的芋圆椰奶冰,说:“你那个更好吃哎。” 他将自己的碗推过去给她,“那你吃这份吧。” 没有具体的调研报告显示,世上的兄妹大多的相处模式是什么,但蒋畅和蒋磊绝对不是他们这种。 在家里,蒋畅经常被蒋磊的犯贱气到心堵。后来想想,实在没必要,眼不见为净。 从糖水铺出来,蒋畅问却青:“你们表兄妹关系这么好吗?” “赵兟是奶奶带大的,以前放寒暑假,我爸妈把我也丢过去,他就带着我玩儿。” 蒋畅说:“原来你们是堂兄妹?” “不是啦,我们那儿方言管外婆也叫奶奶。” 却青和蒋畅差不多年纪,人热情好相处,也是不惧生的,主动挽了她的胳膊。 “他过去翻邻居家的墙,偷摘他们家桑葚,被狗咬留下的疤,现在估计还没完全消呢。” 说着,却青“咯咯”笑起来,“还有,大冬天的,他硬跑到结冰的池塘上,结果掉进去了,挨奶奶一顿骂。” 蒋畅懵,“啊?” 完全联想不到。 还是说男生小时候都这么皮? 她四五岁时,被蒋磊骗过,去逗别人家的狗,差点被咬。 却青皱皱鼻头,说:“不过他也没以前帅了。王小波说,二十一岁是他的黄金时代,差不多也是赵兟的,再往前推几年,操场旁边,有一半女生是为了看他跑步……” 赵兟开口打断说:“好了,不提这个了。” 他看向蒋畅,“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其实她心里好奇极了,觉得他有很多故事的样子。 蒋畅印象中,沈献这个名字,就诞生于赵兟二十岁左右。 那么,他的黄金时代,经历了什么?他是什么样子的? 蒋畅聚拢心神,说:“没什么不吃的,你们按自己口味点就好了。” 赵兟说:“既然是请你,自然以你为主。你可以尽管提。” 他笑笑,“嗯,澳洲大龙虾,顶级鱼子酱也不是不行。” “我开玩笑的,山猪食不来细糠,真请我吃,我还吃不来呢。” 蒋畅伸食指抠了下脸,“我真不挑,动物内脏、香菜这些,我都吃,噢,如果是昆虫那种,我心里接受不了。” 却青笑了,说:“以前他还捉过知了,用来炸着吃。” 蒋畅一听就皱起整张脸,好似面前送来一盘炸得酥脆的蝉,让她吃。 看向赵兟的眼神就像在说:你好重口。 那家店不在大路旁,赵兟叫却青带蒋畅先去,他找停车位。 蒋畅憋了一路的疑问,终于有机会问出口:“之前在车上,他为什么那么说?” 还是压低声的。 明明赵兟长不了千里耳。 可能,喜欢一个人,就会忍不住对他好奇。 喜欢从好奇中萌生,喜欢也催生出更多好奇。 这种好奇像毒品,令她上瘾,愈发戒不掉对他的喜欢。 却青踌躇着,睫毛扑簌了下,说:“他成长经历……有点复杂,你可以自己问他。他如果愿意跟你说,说明他接受了你。” 蒋畅一愣,“你觉得,我们现在是,在接触中?” “不是吗?”却青也愣了,“不然他为什么特地请你吃饭?” 蒋畅摇头,“没有的,我们是普通朋友。” 却青原先以为,赵兟想追求蒋畅,所以才叫她来,免得蒋畅尴尬。这她当然乐见其成,也愿意帮他。 眼下她又看不懂了。 罢了,赵兟也不会再像十几岁那么胡来了,蒋畅也不是小女孩,随他们去吧。 餐厅不大,但装修简洁舒适,桌椅也不多,给人一种……家的感觉。 服务员上前问道:“请问二位有预约吗?” 却青说:“姓赵,尾号是6374。” 服务员核实后,将她们领至二楼。 窗边的座位,外面的墙上爬满爬山虎,隔着玻璃,感受到太阳被云层遮住,天暗下来。周遭环境静谧安宁,偶有蝉鸣。 桌上摆着香薰蜡烛和粉玫瑰,幽幽的香气盈满鼻腔。 蒋畅说:“好神奇,他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 却青说:“不然,一个没有女朋友的孤寡老男人,除了工作和他的猫猫狗狗,没事能捣鼓些什么呢?” 两个对视一眼,莫名地一起笑了。 蒋畅说:“在宿城,明明算排得上号的,英俊有为优秀男青年,到你嘴里,怎么成了老男人?” 却青捂着嘴笑个不停,“你对他的滤镜可不要太厚哦。” “又在背地里编排我?” 赵兟走来。 这家店格局十分奇怪,二楼天花板低矮,他那样的个子一来,显得空间瞬间逼仄起来。 却青正色,“听岔了吧,我们明明说的是贺晋茂。” 赵兟抽开椅子,在蒋畅对面坐下,看向她,“是嘛?” 他那双眼,犹带盛夏阳光炽热的温度,能烫伤人似的。 一贯以真诚待人的蒋畅,端起茶杯,想抿一口,结果是空的,她尴尬放下,含糊“嗯”了声。 若看不出两个女生联合诓他,也枉他活三十余载了。 但赵兟也只是执起旁边的白瓷小茶壶,修长、骨肉匀称的手指,按住壶盖,给蒋畅斟上一杯。 汨汨的浅黄色茶水流出,告诉她:“茉莉花茶,清火降热,挺适合女生夏天饮用。” 蒋畅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垂了眼皮,轻声道谢:“谢谢。”
第19章 第十八章 天气热, 赵兟点的几道比较清凉爽口的菜,柠檬罗勒脆皮鸡,丝瓜花蛤汤, 芦笋鲜虾意面, 蔬菜春卷,牛油果土豆沙拉,另加一道西柚冻酸奶碗作餐后甜点。 菜端上来, 每份量不大,但摆盘漂亮。 极好出图, 碳水、蛋白质、维生素各类营养物质均衡, 又不至于吃得撑肠拄肚。 他真是点得讲究。 蒋畅盛了一小碗汤,丝瓜嫩,花蛤鲜而不腥, 炎炎夏日喝来十分透爽。 她问:“你平时很爱觅食吗?上回的蟹煲也好好吃。” 赵兟回答说:“我没有那个空,一般是别人推荐, 或者贺晋茂找, 印象深的,会特意记下来。” 蒋畅说:“我很懒,要么点外卖, 要么随便做点。” “真遗憾,这些食物值得你来店里一尝。” 蒋畅说:“我不太执着于口腹之欲,很多时候能填饱肚子就够了。” 赵兟说:“虽然是低层次的需求, 但可以让它变成一种精神享受。” 蒋畅笑笑,“如果是这种类似的餐厅, 那对普通打工人来说, 也太过于奢侈了。” 她看过菜单,每一样的价格都令她咋舌, 以致于开始提前担忧,日后该怎样回报。 懒,不想社交是一方面,事实上,宿城许多档次稍高一点的餐厅消费皆不低——她曾见过烹饪方式极其简单,食材成本不超过二十的菜品售价三位数。这也是她不常外出就餐的原因之一。 无由的受他一顿饭,凭她的性格,不能吃过就忘,总会想办法从其他方面还他这份情。 赵兟仔细想想,说:“或许可以换一个角度品味,譬如找一爿小面馆,加各种免费配料,把自己喂饱。” 蒋畅惊讶,微张开口,看着他。 他笑,眉眼如夏日晒得蜷曲的荷叶遇水,立时舒展。 “怎么,觉得我不是这种占店家小便宜的人?” 蒋畅呆呆地摇摇头,仍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这是我高中最快乐的事。” 她强调,“没有之一。” 她就读的高中管理严格,上学期间,严禁随意出校。 天天待在学校,被迫吃半盘菜半盘油水,煮得软趴趴,没什么味道的菜,最盼望的,就是放月假去校外的面馆嗦粉。 配料随便加,榨菜、油炸豌豆、酸豆角、花生……同学常常开玩笑说,粉才是配料吧。 六块钱,成就她贫瘠的快乐感受。 故而她记忆犹新。 听完,赵兟用筷尾抵了抵太阳穴,笑着说:“看起来,我们是挺有缘的。” 一旁的却青疑惑地眨眨眼。 他们聊得很好不是吗?究竟为什么要叫她来当这个电灯泡。 却青低头夹菜,瓷勺不小心发出清脆碰撞声,蒋畅才发现她没参与讨论。 “却青,你就吃那么点么?” 却青说:“为了上镜好看些,这些算是我付出的代价。” 又调侃蒋畅:“你们聊你们的,我主打一个陪伴,可以忽略不计。” 后者摸了摸眉尾,觉得自己霸占了人家的哥哥似的。 赵兟挑几片沙拉里的叶子给却青,“来,吃草不会胖。” 她嗔怪地瞪他一眼,“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我是不是得感激你特地带我来吃草?” “不必,再过些年,还记得你老哥哥的好就行。” 他着重咬住“老”这个字眼。 听起来,他是听到她讲他是“老男人”了。 蒋畅在旁边听得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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