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有想跟他打好关系的男生,也有想讨好他的女生,还有怕惹上麻烦而从重的附庸。 包括此时此刻,因为不想得罪人而跟她关系一般的同班同学,此时也以探究和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她。 就是这样的感觉,让那股熟悉的黏腻感再次上涌。 他无所察觉,仍然在等她关于笔记本的回答。 他们僵持在桌椅间的过道,她的座位本就在前排,许多从班级门口路过的人也看到这一幕,高一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也因此猜出了她是谁,嬉笑声和玩味变得更浓稠。 嘈杂不断的声音,依稀可以分辨出那些熟悉的字眼,骚、茶、装,像一个腐烂的泥缸,空气都是发臭的气味,要让所有人都浸泡在里面变得跟他们一样烂。 粘腻的目光几乎快要化为实质,她仿佛被摁头进了深水里,氧气被抽走,只有越来越紧的窒息和灭顶的痛苦。 随着打量和好事的眼睛越多,束缚的窒息感几乎快要扼住喉咙,她的手掌已经在不受控制的颤抖,身体里的血液像即将沸腾的岩浆,在到底临界点就会轰塌,无差别的摧毁周围的一切。 她僵硬地握成拳,控制着手掌的颤抖,用最后的冷静说出两个字:“还我。” 曾凯本想刨根问底,看到她的情绪不对,她面部因用力而紧绷,还能看到细微的颤抖,眼眶也红如嗜血,这一眼竟然让他感到心惊肉跳,他像是做了罪大恶极的事。 他下意识地放下了笔记本,“还你了。” 她仍然死死地盯着他,他不敢再招惹,从她的座位走开。 走出教室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还僵硬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想起来怎么使用四肢一样,缓慢地伸手向笔记本。 “班长,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好啊。对面确实蛮厉害的,都已经打到决赛了,肯定不可能像之前那么顺风顺水,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嘛,不是你经常劝我们重在参与吗?” 中场暂停的时间,两边的队员都在各自商量着下半场的战术。 由于两边实力相当,讨论也很激烈。 但是付峤礼从头到尾安静得像在心不在焉,跟他说话他也都在听,也能提出自己的意见,可是就是感觉到他的低落。 不过考虑到是决赛,他是主力又是班长,现在比分咬得很紧,大家也觉得他紧张一点很正常,开始拍着他肩膀安慰他。 他拧好矿泉水的盖子,放回旁边,面对大家纷纷的安慰,他扯了个笑作为回应,“我没事,你们也别太紧张,全力以赴就行。” 班主任也看他情绪低落,当起了情绪调动员,让大家凑一起搭上了手,给大家鼓劲:“来,我们最后喊一次——全力以赴!” 随着几个男生齐声的喊完口号,旁边班上的同学也在跟他们大声喊着加油。他们这边的气氛感染到了其他人,其他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喊着加油,此起彼伏,声浪几乎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调整完,暂停时间也到了,两边队员都再次回到球场上。 决赛很热闹,比以往任何一次比赛都要热闹,球场旁边人挤人,不剩一点缝隙。 在回到赛场前的最后一秒,他都还在细细看着球场旁边的每一张面孔。 但是他依然没有看到于诗遥。 他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人太多了,她又躲在哪个人多的后面,当他朝她的方向看,她还会蹲下去脏起来,故意不让他发现。 可是明明。 过去的每一次,他都能找到她。 不管她怎么藏怎么躲,他都能找到他。 直到比赛结束的那一刻,他没有在跳跃欢呼的人群里看到她跳跃的身影,这一整场下来都难安的自我怀疑才终于到了底。 她真的没有来。 大汗淋漓,身边的队员揽着他一个劲儿的欢呼,他抽出来的分神里仍然不死心的在人群里张望。 班上又赢下了比赛,收拾东西都格外有干劲,班主任都连声笑着说大家辛苦了,平常都是他来组织大家收拾东西回教室,此时班主任亲自陪着大家收拾。 他的难安到了顶点,跟班主任请假:“老师,我能不能晚点回教室,我想去医务室一趟。” 班主任从不苛责为难他,对这个各方面都优秀的班长很是放心,连原因都不多问,还关心他是不是受了伤。 他面不改色地说谎,“没有,可能只是有点累,有点酸痛,去喷点药就好。” “行,你去吧,我跟第一节 晚自习的老师打声招呼,你要是有事一定要跟我说啊。” “好,谢谢老师。” “行了,去吧。” 得了老师的应允,他几乎是等不及一秒钟的就转身跑出篮球场。 班上的人看到他离开,不明就里地问:“班长去哪儿啊?” “他去趟医务室。”班主任继续组织大家收拾东西,“你们几个男生把没喝完的水搬回去,别一个个闲着。” 随着篮球场在身后越来越远,热闹也离得越来越远。 在穿过篮球场的小路后,已经几乎看不到什么经过的学生,这个时间已经快要上晚自习了,大多数人又都聚集在篮球场,静得能听到他还没有平静的呼吸,短促而焦急。 在踏进那条窄细有青苔的路后,随着他放慢和放轻的脚步,老旧的实验楼后几乎被废弃的洗手池也渐渐出现在了视野。 老旧的实验楼几乎挡住了身后的洗手池所有的阳光,不管外面多么高温晴朗,这里永远是阴冷的、潮湿的。 青苔布满了边角,水流滴滴答答。 寂静的空气里,只有他被放大的呼吸,急促而不安。 他果然在这里找到了于诗遥,她坐在路边石上,抱住屈膝的腿,听到了脚步声也没有抬头看,依然空洞麻木的望着面前的视野。 他的手指牵扯着此时的心脏,难受得僵硬紧绷。 他很轻地走到她的身前,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很轻的,握住了她抱着膝盖的一截指尖。 从他手指传来的温度似乎终于惊醒了她,她微微抬起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一刻,看到她眼底里有自己的倒影,他才感觉到没有那么紧绷,心脏收缩的痛却仍然还在。 他用很轻的声音,“是我,付峤礼。” “我在。”
第24章 24. 住在这样一座绕个弯打听几圈就能认识一个人的小城市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会从身边的无数人里听到无数其他人的名字。 其他人也会听到自己的名字。 一点风吹草动, 就会像苍蝇闻着腥味儿一样四窜,没人在意是真是假,越是香艳, 越是兴奋。 穿着稍微短一点的裙子或者染个颜色鲜亮一点的头发, 从街上走过会招惹无数目光, 有惊艳,但更多的是复杂的, 风言风语会从一人一张嘴中传成真的。 女孩子漂亮一点, 一定是有坏心思的。 被男人缠上, 一定是本身就不检点。 规矩, 保守,安分, 好像这一切才应该是这座牢笼里的规则。 如果你偏要鲜活得格格不入,自会有大把大把的流言磨断你的骨头, 直到你规训成和所有人一样腐烂的淤泥,看着你低头、求饶,变得和他们一样平庸。 曾经有着家里的庇护,可以抵挡那些腐烂的恶意,但是随着大树倒下, 那些早就已经堆积的恶毒,排山倒海一般的覆灭过来,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那张曾经只能仰望的脸向他们求饶。 看她哭泣,看她流血, 看她狼狈不堪,然后手舞足蹈的向更多人大肆渲染, 这是她坏事做尽的报应,兴奋地欣赏着她被越来越多的人诋毁的崩溃。 能做的是什么呢。 他们也都只是未成年。 甚至这里的风气就是如此, 为什么别人就没有这样的传闻,只有你被这么多人说,说你的人都是你的同学,他们难道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吗。 一定是你本身就坏,你要是自己没有问题,谁会说你。 能做的,只有强撑着自己的头颅,绝对不能低下。 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要笑,要笑得好看,要笑得满不在乎,要笑得和从前一模一样。 反反复复的告诉自己不要在乎,不要去看,不要去听,迟早有一天能够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可以容得下很多灵魂的地方,好好生活。 可是语言的力量,真的不会痛吗。 即使是刀割般细小的伤口,密密麻麻的布满全身,也会有遍体鳞伤的一天。 从娇生惯养到落魄,不习惯的到底是身体上的贫苦,还是心理上的折磨,生活变苦总会慢慢习惯,而心上的伤呢? 又该怎么愈合。 那一年她刚满十五岁。 第一次崩溃的那天是初三那年,就像今天在教室里一样,浑身的血液逆流倒灌,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因为紧绷而变得充血狰狞,眼睛也挤满猩红,如同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想要摧毁一切,想把面前的所有人都撕碎。 好恨啊,真的好可恨啊。 那天救了她的是爸爸打来的电话,那时候已经放学了,爸爸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出校门,他和妈妈刚好从医院做完检查回来,顺路陪她一起回家。 她那丧心病狂的状态在看到爸爸的电话时暂停,血液冷却下来,脑子里是因为蓦然停下的疯狂而嗡嗡直响,像电影里爆炸后静音的耳鸣。 冷静下来以后,回想起自己刚才的状态,连自己都后怕。 因为那个时候她好像做得出来任何事,包括杀了所有人,让他们全都碎尸万段。 从那以后,她开始强制自己戒掉了手机,不再使用以前的号码,不再去看以前的事。 断绝了一切的来往,不再去接触以前的一切,把自己隔绝起来,让自己慢慢冷静,像正常人一样继续生活。 初三结束的那个暑假,她在别人的视野里消失很久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那些学校的贴吧和告白墙里仍然是乐此不疲的发布她的爆料,即使是最简单的一句分享日常,也会扭曲成恶毒,没了当事人的乐子少了许多,所以他们想要逼她出来露面。 而她在那个夏天搬进了梧桐巷。 那是她第一次见付峤礼。 巷子里因为常年的采光差而有一股霉味儿,每天都有各家各户吵不完的架,锅碗瓢盆摔摔打打。 生活的落魄遮掩了心脏的痛,她遮掩得很好,没人察觉。 所有人都问她习惯这里的生活吗,只有一个人,看她的眼睛时,仿佛穿过了瞳孔看到了她遍体鳞伤的灵魂。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9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