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从厨房到客厅传来付叔叔的声音,他知道付峤礼去开门了,探头往进门的玄关这里问道:“是诗遥来了吗?” “嗯,对。”他回身应着,给她侧开空间,轻声道:“进来吧。” 付叔叔相对就和气许多,一边招呼她多吃点,一边关心着问她学习情况,还安慰她不用太担心爸爸的病,去了医院就一定会治好的。 付峤礼坐在旁边,他吃饭很安静,吃饭的习惯也规规矩矩。 吃完饭,他也自觉帮忙收拾进厨房洗碗,付叔叔招呼了她一句就回房间午睡了,下午也要忙着工作。 付叔叔进卧室后,她走到厨房门口探头看了一眼付峤礼,他背对着她,在洗水池的水流里熟练地洗着碗。 她悄悄走到他的旁边,不过他看到她进来也不意外,继续安安静静洗着碗,厨房有点窄,他往旁边让了让,方便她站在这里没有那么挤。 但是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这样站在他的身边看他洗碗。 等他把碗洗完,厨房里也收拾好,把高高的柜门也关上,他低头擦着手上的水,做完这一切,她仍然只是沉默站在他旁边。 他转身过来,静静地看着她,陪着她一起安静。 好久后,她开口问道:“学校补课累吗?” “还好。” “哦。” 狭窄的空间,近得能听到呼吸的声音,水池里的水还在滴滴答答往下,她的身高站在他的面前刚好在他胸口,甚至能看到他呼吸的起伏。 等到水池里的水渐渐全都流尽了,滴滴答答的声音也停了。 付峤礼伸手,手指很轻的拂过她耳边的头发,别到她的而后。碰到了她的耳朵,很轻的一下。 “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会给你发信息。” 他用很轻的声音说话,距离太近,轻得像在耳边。 她点了下头,“好。” 她走出了厨房,到了玄关,付峤礼在身后给她打开门,手臂从她的身侧绕过,狭窄的玄关过道逼近的距离,鼻息里都是他的气息。 她出了他家的门,上楼梯之前,他还站在门里,弯了个笑朝她挥挥手,用手做了一个电话的动作在耳边晃了晃。 她终于心情放松了一些的上了楼。 刚刚到家没多久,手机震动,果然有付峤礼给他发的信息。 “睡了。” 他的信息一向简洁,再往上翻—— “醒了。” “在等公交车。” “到学校了。” “放学了。” 日复一日。 包括刚才在去他家之前的几分钟,他也发了最新的消息,“下车了。” 从期末考试结束,暑假开始,她不能再每天坐在他的身边,拥有那一段路程的安静,他就开始以这样的方式维持着她的习惯。 无论她回不回复他的消息,他都日复一日向她传达着他还在。 他好像知道她的依赖,心甘情愿的做她的药剂,像他曾经说的那样,会陪着她好起来。 那时候她也相信着,一定会好起来。 爸爸的病一定会好起来,她也会随之好起来。 那一年的夏天又在湿哒哒的雨季里度过,梧桐巷里是常年光照不足的霉味,抬头是各家私拉的晾衣绳,纵横交错,本就狭窄的楼栋之间布满了支出来的栏杆和粗线。 像一张密密扣下来的网,要兜住所有命运苦厄的人,在里面窒息到死。 美好的期望,全都在爸爸检查结果出来后结束了。 那个暑假,爸爸妈妈几乎都几番辗转在医院,她每次问结果,也只是告诉她还要复查,无论她怎么问都没有个确切的回答,只让她好好学习,不要为了爸爸的事分心,学习是最要紧的。 妈妈虽然一直念叨着让她好好考个大学,但是她一直都知道,妈妈从来都和爸爸一样,无论她学习什么样,也只是佯装抱怨的数落她几句,只要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可是她反复用学习来搪塞她,让她不要分心,不要多问,妈妈眼角和颤抖和脸色的憔悴,一切似乎都在给她一个不好的预感。 他们不愿意告诉她,她也不再步步紧逼,闷不做声的做好自己能做的一切,让他们少一点负担。 家里的家务,爸爸妈妈的午饭,全家的衣服,从前家里有保姆有阿姨,连想喝水都有阿姨倒好了放到她面前,而现在手脚麻利的做着全家的家务,她被焦躁裹紧,全然没有空余的精力去回望从前。 直到那天她洗着家里的杯子,不慎砸碎的一个玻璃杯子砸在脚背上,划开血迹斑斑,痛觉、鲜血,忽然就在眼前蔓延开来。 这一切如果是从前娇生惯养的她,应该立即大呼小叫,倒也不是多么怕疼,只是知道了有人宠着,所以第一时间是向父母撒娇。 可是她此时没有知觉似的收拾着碎片,满脑子都是心疼这个杯子,如果要买新的又要花钱,那一刻才忽然觉得什么叫前尘往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几道划破的伤口竟然血流不止,当她收拾完了碎片,才看到自己脚背上的血已经几乎染红了整只拖鞋,这一幕血淋淋,放在以前的恐怖片里她都没眼多看,可是她居然盯着这一幕,诡异般的美。 甚至隐隐兴奋的想要看到,更多的血,更多的伤口,更多更多的痛觉,灵魂的疲惫在这样的血腥里居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就像去年闻到刺鼻的烟味的感觉,那么呛人难受的嗅觉,居然并不感到难受,反而是解脱。 她就这么站在这里,欣赏着流淌不止的鲜红。 直到付峤礼久久等不到她下楼,也没有回信息,上楼来叫她,她听到敲门声就去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付峤礼看到了她宛如在血泊里泡过一遍的脚,还有她的身后,她从厨房走到客厅的脚印拖着长长的血痕,艳丽得触目惊心。 她看到他瞳孔紧缩,才从这诡异的快感里惊醒,慌忙解释道:“刚刚杯子砸到脚了……止不住血。” 付峤礼没有回应她,在下一秒直接拦腰把她抱了起来,几步进来把她放到了她家的沙发上。 “药箱呢。” 他开口的声音又急又重,是从来没有听过的厉色。 他对她说话的语气总是很轻,无论她说什么都乖乖听话,从来没有对她用过这样的语气。甚至,他对谁都温和疏淡,也几乎没有听过他这样情绪强烈的说话。 只是这么片刻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他蹲在她的面前,抬起头急切地再问一遍:“叔叔阿姨的药箱放在哪里。” “于诗遥,你回答我。” 他直直的看着她,眉头紧皱,眼里的急切让人看了心惊肉跳。 她被吓到,下意识就指了柜子,“那里。” 他几乎是下一秒就起身过去,从柜子里找到了药箱,家里有人生病,药箱的备货也格外齐全。 药品太多,几乎都是爸爸在吃的药,他来不及仔细分辨,整个箱子都抱了过来。 重新蹲回她的面前,才从那个箱子里找着需要用来处理伤口的东西。 他低着头,仔细又快速的拿需要用的药和工具,她坐在沙发上只能看到他的头顶和高挺的鼻梁。 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甚至在专注忙于拿药,可是无端就是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他这个人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但其实脾气很好,老师同学都喜欢他,街坊邻居也喜欢他,他一身尖子生的傲骨,但是随和得没有一丁点傲气,做班长也是众望所归、尽职尽责。 可是他现在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在他面前明明总是占尽上风,欺负他的事没有少做,这一刻却慌得连解释都觉得有点心虚,“付峤礼……” 她试探着开口,怕他不理她。 他抽出棉签,只嗯了一声。 “我只是杯子砸到了,不是故意的。” “嗯。” 他还是只嗯。 她的手撑在腿边的沙发上,有些无措的僵硬着,“你不要不相信……” “我没有不信。”他握着她的脚踝,在即将开始给她涂药前,抬头看向她,“会有点疼。” “没关系。” 说是这样说,可是在棉签真的涂上来的时候,她还是疼的嘶了一声,下意识就要后退。 付峤礼用力的握着她的脚,根本不允许她任何的退缩。 他的力气很强势,甚至在这一刻有种感觉,好脾气任由她欺负的样子只是他的表象,他的骨子里偏执到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他给她涂完了药,抬头问她的时候,脸色仍然说不上好看,“疼吗?” 她点头,眼眶都要泛泪花了,无声地指控他刚刚的强势很吓人,“疼。” “流血的时候疼还是涂药的时候疼?” “都疼。” “都疼。”他面色不改的放开了她的脚踝,把刚刚用过的棉签纱布都丢掉,平淡的语气继续说道:“我看你在那里眼睁睁任由自己流血,还以为你不知道什么是疼。” “……” 他处理完了用过的东西,从她面前站起来径直去洗手。 而她坐在沙发上,回想着他刚刚的那句话,等到他洗完手回来,把药箱放回原位,才回到她的面前,跟她说道:“走了,下去吃饭。” 他看着她包着纱布的脚,问道:“我背你?” 她撇开头,“不用。” 他也不强迫,替她拿起家里的钥匙,扶着她的胳膊让她慢慢站起来。 她跛着受伤的脚慢慢的走出门,付峤礼帮她把家里的门锁上,她这个时候指控道:“付峤礼,你刚刚凶我,阴阳怪气的凶我。” 锁上了门,他拉过她的胳膊,把钥匙放到她手上,抬眸时语气仍然理所当然:“下次这样还凶你。” “……” 她用力转过头,扶着楼梯的扶手往下走,“那我就不理你了。” 付峤礼跟在她的身后,但是下了两步楼梯,也没听到他反驳。 楼梯很窄,没法两个人并行,她不知道身后付峤礼的表情,有些不安地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明知道我最怕什么,你都用它来威胁我了,我还能说什么。”他在身后说。 楼道里好安静,静得能听到他的语气里无声的落寞。 她扶着楼梯的手僵硬着,片刻后,缓缓转过了身,仰头看着身后的付峤礼。他本就比她高很多,站在身后高一级的台阶上,她只能这样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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