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医院走出来,付峤礼等在大门口,他穿着校服,在这里等她一起去上学。 走得近了,看到他手背上的牙印已经形成淤青,眼睛刺痛得眼泪又掉了下来,付峤礼只是摸摸她的脑袋,声音永远那么温和,“没事,叔叔会好起来。” 那段时间她来来回回都在学校和医院之间穿梭,本来因为吃药能够控制下来的病情也很难控制,甚至比以前更恶劣了,暴躁和冷漠穿插着反反复复,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疯子,有时候一言不合就会突然暴怒,像一触即发的炸弹一样,付峤礼手上的那块淤青就是她痛苦到失控的时候咬在他的手背上。 而付峤礼仍然一遍一遍的陪在她身边,告诉她一切会好。 她因为自责而流更多的眼泪,问他的手疼不疼,他也只会很轻的跟她说,“我不疼,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没有关系,只是淤青而已,会好起来的,你也会好起来的。” 他一遍又一遍极尽耐心的安抚着她暴躁起来的失控,一遍又一遍的梳理着她心里密密麻麻的痛苦。 一遍又一遍的,让人觉得能够被他搀扶着度过最痛苦的那段时光。 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相信,和依赖着付峤礼。 直到那天的手术通知后,付峤礼像往常一样在医院接到她以后,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带她去吃点东西,那段时间她又在生理性厌食,很少吃什么东西。 他带着她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坐下,等餐上了,陪着她吃完。 她一直惦记着爸爸的手术,更是吃不下去,几乎每一口都在掉眼泪,付峤礼在旁边不厌其烦的给她擦着泪水,她每吃一口都不想再吃了,付峤礼就在旁边声音很轻的哄她再吃一口。 这一幕被很久不见的许琪撞见,自从高一那年被她刺痛就再也不掩饰对她的嫉妒和恨,但是升入高二后分了班,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见面。 她在实验班里好好学习,好好控制情绪,好好祈祷爸爸治愈,许琪依然在普通班里做着自己作威作福的大小姐,偶尔碰到面也会刺几句她如今的落魄,只是她筋疲力尽,除了暴躁发作的时候,大多情况下消极得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所以没有了什么心情抵抗。 而她此时看到这一幕,那种嫉妒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那个从以状元的成绩进入一中以后就像传说一样的人,一身柔和的在旁边陪着于诗遥,给她擦眼泪的动作一遍又一遍,极致的耐心和温和。 她满眼空洞和眼泪,可是他看她的眼神,那么珍贵。 凭什么她都落魄成了这样,还有人对她这么好,而且还是付峤礼那样的人。 她嫉妒心上涌,走了进来,扯上那副关心好姐妹的漂亮笑容,极其恶毒的踩在于诗遥最痛的地方,“诗遥,怎么这个时间在这里吃饭啊,今天不去医院吗?” 于诗遥的筷子停顿下来,被利刃戳到最痛处的感觉,她的痛苦又在上涌。 好在付峤礼陪在她的身边,及时的叫她的名字,她才从气血翻涌中冷静下来,她没有搭理许琪,继续低头吃饭。 许琪见不到她痛苦却不依不饶,更加恶毒地刺痛她:“趁你爸爸现在还没死,抓紧多看几眼啊,不然以后不一定有机会了。” 这句话说完,连付峤礼都听不下去了,转过头正要让她适可而止。 可是他开口之前,死字一下子冲翻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的痛苦在顷刻间爆发,拿过桌子上装满筷子勺子的筷筒劈头盖脸狠狠地砸向她,桌子上的调料罐,水杯,凡是能拿到的东西全都狠狠砸向许琪。 最后在端起那碗还在吃的热汤时,付峤礼及时阻止了她,她已经崩溃到没有理智,谁也不能拦着她,付峤礼只能用力的桎梏着她,另一只手拿走她手里那碗热汤,汤水洒了出来,淌了他满手都是。 许琪已经被吓坏了,捂着头一动不敢动,见付峤礼拦住了她,连忙逃出去了。 她跑远后,于诗遥才渐渐冷静了下来,浑身还因为过于激动而颤抖,胸腔大幅度的起伏着。 店里一片狼藉,店主听到动静出来问怎么回事,她听到这一切才意识回笼,大脑里是如同电影里爆炸过后拉长的耳鸣,嗡嗡作响,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无措又内疚的想要道歉,但是刚冷却下来的身体僵硬得像废旧机器,连组织语言都没有正常的语序,磕磕绊绊。 付峤礼用干净的那只手揉揉她的脑袋,声音依然好温柔,甚至比平时都要轻很多,像是她才是受惊了的那个小孩,“没事,你坐一会儿等我。” 她浑身无措的僵硬着坐在那里,看着他帮店家收拾好了地上的狼藉,赔了砸坏的东西,洗干净了洒满汤的手。 他一身干干净净的走回她的身边,还拿出一颗糖果,剥好喂到她的嘴边。 她内疚地抬头看着他,而他仍然眉眼温和。 她没有用手去接,而是低头直接咬住了他指尖的糖果,糖是甜的,舌尖却是眼泪的苦涩。 他一只手拿起她的书包,另一只手牵着她的袖子出了店门,还没到上学的时间,中午的校门外寂静得能听到阳光落下树桠的声音,还有风穿堂而过的凉。 她一步一步跟在付峤礼的身后,看着他的手背上那块被自己咬伤的淤青,舌尖已经灌满眼泪的苦涩,感觉不到糖的甜。 她再次内疚地说对不起,而他还是好耐心的哄着告诉她,你很好很好,不用太自责,你只是病了,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好好熬过这一阵,一切都会好。 她泪流满面的答应,他每说一句,她答应一句。 他的眼睛漆黑,温柔得剔透,擦着她的眼泪,对她很耐心的笑。风很轻的吹过她的脸,泪水已经被他擦掉的脸颊仍然有点冷,可是依然相信着,这个冬天会这样过去。 直到第二天许琪的妈妈找到了学校来。 那天扔出去的牙签有一根划过了许琪的脸,留下了一条细小的伤口,那条伤口在第二天其实都已经愈合了,但是许琪的妈妈不依不饶。 以前于诗遥家里没有落魄的时候,许琪是最捧于诗遥的一个,让别人觉得她们关系很好,借着于诗遥的光狐假虎威,让别人都不敢再说她不好,她的自尊心那么自卑,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至今没有名分,但却渴望有个名分,所以无所不用其极的博得关注。 许琪脸上的那道伤口,连许琪都觉得被拽到学校来说很丢脸,但是许琪的妈妈非要把这事闹到校长室去,想得到许琪爸爸的关注。 她妈妈闹得很凶,校长没办法,只好走个过场给家长个交代,让人去把砸伤了许琪的人找来。 但是没有找到她的头上。 她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件事。 她是在放学的时候等不到付峤礼一起去吃饭,在教学楼门口等他的时候,碰到了他的同学。 见她等在门口,赵清耀问她,“班长还没出来啊?” 她不理解,“他没在教室上课吗?” “没呢,下午就被老师叫走了,现在都没回教室,我以为他直接去找你了。” “哪个老师叫他?” “我们班主任呗,应该是学习的事吧,要高考了,老师很看重他,经常找他。”说着寻常,但也感到一点不对劲,赵清耀也迟疑道:“不过这次也太久了吧,我见他没回教室还以为是直接去吃饭了,看你还在这里等,他不会现在都还没出来吧。” “谢谢你。” 她迎头又进了教学楼,逆着下课的人群,一层一层朝着老师的办公室跑去。 已经放学一阵子了,走廊也几乎快要走空了,当她跑到了付峤礼他们班主任的办公室那一层,空荡荡的走廊里能听到自己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上了楼,还没有走到,她已经依稀听到了他班主任的声音,模模糊糊还不太听得清楚,但是听得出来那语气很着急。 她捂着自己的呼吸,慢慢,慢慢地走近。 再往前,他班主任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那着急的声音渐渐传入耳朵里,“我知道那人不可能是你打的,你平时里就不是这样的性格,你就算真遇到什么事也犯不着这个时候跟一个高二的女孩子动手,你到底是替谁顶的这个罪?” “今天幸好那个家长只是来闹一闹,你挨一顿骂也就了结,要是真的打得严重,这事肯定会叫你爸妈来一趟,你到时候怎么跟你爸妈解释?你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在学校周围打了一个跟你都不是一个年级的女孩子,你怎么跟你爸妈解释?这事要是闹大了传出去,别人都知道你打了一个女生,你又怎么解释?” “好,就算这些你都不在乎,反正也都是假设,这事你挨了顿骂也就了结了。但是付峤礼,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 “我不逼问你对方是谁,我希望你能自己掂量掂量,学校这么多老师有多看重你,你爸妈有多看重你,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要是真的有什么差池,你要怎么交代,你首先对不对得起你自己。” 他在办公室里待了很久很久,走廊里静得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他班主任的那些话一字不落的传出来。 他在里面听,她坐在办公室旁边的台阶上听。 高三这一层的钟声每隔十分钟就会响一次,她坐在这里不知道听了第几次。 终于身后传来脚步声,渐渐走近她坐的台阶这里。 到了她身后,那脚步声猝然停了。 她回头,看见站在楼梯口的付峤礼,光线从走廊照进来,他的轮廓逆着光,模糊得看不清他的神情。 可是她回头的那一瞬,明显的能感觉到他紧绷的慌乱。 静了片刻,他紧绷着嗓音有些不安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她没有说话,转回了头,下巴抵在膝盖上,只留给他一个坐在台阶上的背影。 他没敢靠近,仍然紧绷的站在那里,声音有点不安,“你都听见了。” “嗯。” 又沉默了下去。 钟声响了。 “付峤礼。”她仍然抱膝坐在台阶上,没有回头看他,“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 他没有回答。 她再次开口,很轻地说,“你跟我不一样。” 她认识付峤礼的那年,十五岁。 在高一刚开学,第一次和他一起坐公交车上学的路上,她嘱咐了他很多,在学校不要和她说话,不要让别人知道他们认识。 她说,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老师眼里重点培养的好学生,也是你爸妈的希望,所以最好别管我的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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