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等舱,宁言书把里头的座位留给她,自己在靠走道的位置上翻着一本骨科临床,念初默默数着,翻了有数十张吧,他看得细,约莫得有半个多小时,然后见他蓦地一笑。 念初裹紧了小毯子听他说:“你这么安静我真不习惯。” 小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戳了戳他手臂:“不是度假么?怎么还看书?” 宁言书扭过头看她,眼神锁着她,慢慢把书放下了,念初把手缩回去,在毯子下捏了捏,莫名其妙有点儿紧张。 这时候飞机遇气流颠簸,整个机场震了两震,念初差点嗷出来,怕出丑,死死捂着嘴。宁言书到淡定,伸手把她的手给摘了,牵到自己手里握住,广播里空姐甜美的声音响起,说明颠簸原因,让旅客们坐在位置上不要走动。 念初手发凉,宁言书给她捂了捂:“我小时候家里给算过命,说我能长命百岁。” 念初牙齿打架:“我也觉得我命硬。” 宁言书眼皮掀起来看着她,不知道她说这话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一家人出去玩,爹妈死了,她活了下来,是命硬,可不是个令人高兴的事。 灵山寺的主持大师说他命长,能平平安安百岁到老,可他只愿将自己的寿命分给他们家大宁。 这么一看,他们俩……都挺难。 几分钟后飞机飞出气流团,机舱又稳定下来,宁言书松开手,淡淡道:“别太压着自己,会压出毛病。” 那么个小人儿,惯会笑脸迎人,背后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把自己逼得太狠。 念初摇摇头,满不在乎:“你要是我这种情况,也一样。” 情势逼人,她没办法,换做任何人都没办法,不然就去死,不然就苟活,她不能死,就得活下去。 宁言书半晌没说话,从座位上站起来不知去哪里,离开前抬手压了压念初裹了一圈小毛毯只露出一颗脑袋的头。念初垂着眼没动,心里数着时间,宁言书回来得挺快,伸手给了一颗糖。 是水果糖。 他说:“喏,吃了甜甜嘴。” 念初懵懂看着他。 他重新翻开书:“问空姐要的。” 虽然可能不管用,但心里太苦了还是吃点糖好。 念初含着糖舍不得咬,糖果纸叠好平平整整夹钱包里,眼眶红了一圈,怕被他发现,侧过身对着飞机窗,宁言书的目光默默移开,投向窗外,其实窗上印着念初的脸。 糖慢慢化了,一点一点沁入心里。 行程都是宁言书安排的,她只要跟着走就成,飞机抵达曼德勒,这是缅甸的第二大城市,样子却还比不上国内某些富裕村,念初不懂宁言书为什么要来这里,这个国家看起来并不适合他。 有车来接,入住当地最好的酒店,宁言书定了两间房,他住隔壁,隔音不算太好,能听见念初在屋子里唱歌,唱的是空城计,很难,拍子没抓好,荒腔走板的却别有另一番风味。宁言书站在窗前,这个月份的B城那般冷,缅甸却正是一年之中最宜人的季节,温度在27度左右,没有雨季的泥泞,也没有夏日的酷热。 第二天一早他来敲门,带着念初出去。 在缅甸,男人一生最少要出家一次,所以僧院就成了跟学校一样的地方,在曼德勒,马哈伽纳扬僧院是最大的学院,有两千多名学生。 在此修行之人一日只食两餐,一餐在凌晨四点,一餐在上午十点,队伍中大大小小穿各色袈裟的僧人中,有稚气未脱的少年僧人,也有安稳沉静的青年僧人,这是他们每日的功课,袈裟密实地缚住臂膀,代表对信徒布施的重视与感恩。久而久之这道风景成为了游客的景点之一,长枪大炮对着一通拍,念初没挤上前,看了半天仰头问宁言书:“我们为什么要来看他们吃饭?” 这句话把一向聪明过人的宁大夫问傻了。 是啊,吃饭有什么好看的? 可他只是以为她会感兴趣,毕竟旅游攻略里都说这里很有看头…… 念初以为是自己笨,没领悟深意,还这么仰着头,脖子向后弯曲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大眼睛眨巴眨巴,又叫了一声小宁哥。 宁言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手掌捏着她纤细后颈给掰回来,淡淡道:“走吧。” 没解释,也是觉得自己真有点儿失水准。 也就是,想让她开心点。 经此一役,宁言书不在曼德勒多停留,第二天带着念初到了蒲甘,这是一座遍地都是佛塔的地方。 再也不会有小丫头问他:“我们为什么要看和尚吃饭?” 照旧是订两间房,可前台工作人员出了差错,把其中一间给了临时到来的旅客,而剩下的那一间则是酒店的最后一个房间。 幸好,是个双床间。 宁言书捏着房间卡看念初,念初听完后低着头点了点。 那走吧。两人都没拖箱子,颇有默契一人一个双肩包,走哪儿都挺方便,进了电梯上楼,门卡刷开是个挺大的房间,两张床中间有条走道,其实如果不是太讲究的话也没什么,分开睡的啊! 念初本不是小家子气的姑娘,只要不让她跟宁大夫睡一张床上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只是话少,少到令宁言书担心。 晚上念初洗澡的时候宁言书借口出去了,守在房门口看着表,直到听见念初哼的空城计才再开门进去,知道她是洗好了。 念初还是那样,包着头发坐在床上翻手机,也不知道里面拍了什么,一路上看了好几次。 接着宁言书进去洗澡,念初没收拾干净,洗手台上留着几根长头发,淋浴间里也有,宁言书一根根捡起来缠在手里打个结,轻轻扔进一旁的小桶里。 两人洗完澡各躺各的床刷手机,念初揉了揉眼,打了个小哈欠,包头巾拆开来满床青丝,她说小宁哥晚安,我先睡了。 头发没干,倒是不淌水了。 宁大夫是真忍不住了,下床来把人拉起来:“去,头发吹干。” 这么着迟早得生病。 念初不肯,赖在床上,哼唧我困。 宁大夫抿着唇从随声包里翻出个折叠小吹风机,开起来马力倒是大,呼呼响,直接把念初摁床上给吹起来。 念初啊啊啊地躲,说我自个来自个来真的自个来您别动手啊! 她算是老几,让宁言书给她吹头发?说出去得被拖长安街示众吧? 宁言书抱臂坐回自己床上,守着念初吹完头发,跟让她受刑似的,苦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完了还特懂事特违心地说:“谢谢小宁哥。” 宁言书都笑了,弹她个脑瓜崩。 南春碎碎念: 南哥说声晚安安~~~
第40章 荒地开出的野花22 互道了晚安,被子里滚两滚,因为身边有人都不好入睡,宁言书在黑暗中唤了声:“丫头?” 念初躲在被子里哎了声。 “没事儿,睡吧。” 念初捂捂微微发烫的脸颊,脚趾丫纠结地绞在一起。 就像这个国度不适合宁言书,宁言书做的第二件不适合的事是向酒店租了小电驴。念初下巴都要掉了,她最近话很少,乍看这小表情,宁言书倒是被逗乐了,让念初也挑一辆。 可念初不会骑车,小时候自行车还没学会他们家老念就走了,再没有在后面帮她扶车把子的人。 于是宁言书换了辆大些的,念初坐上后座,两手无处安放。 赁租处的工作人员用缅语说了几句,见念初没听懂,又用笨拙的英文加上手脚比划让她抓住驾驶员以免摔下车。 城市贫穷,没钱修路,半道上被颠下车不是没有的事。 念初尴尬地摆摆手,也比手画脚表示自己这样很好,你,老缅,少管闲事啊! 宁言书微微侧了下身,寻到小丫头的两条胳膊,拎起来往前拉,缠在了自己腰上。这动作干净利落,不拖地带水,老缅竖起大拇指:“good!” 念初的胳膊发僵,不自主地想起那个晚上,在报社的车库,在刘副主编车里,他的手隔着裤子摸上她,他粗鲁地扯她的衣服,他令人作呕的喘息和不堪的话语到现在,在明晃晃的缅甸的太阳下还让她止不住难受。 手指触碰到的,在轻薄衣服下的,是属于宁言书年轻而干净的身体,他往前倾,衣服绷紧,显出一条刚毅的脊背,肌肉包裹着骨骼,宽阔的肩膀和凸起的肩胛骨令人感到安全。 他说:“坐稳了。” 下一秒,车子驶出去,速度不快,周遭风景向后掠过,念初尝试动弹手指,攥紧他的衣服。 “抓紧。”他低低出声。 有些地方甚至没有路,如鲁迅先生所说的,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羊肠小道上许多游客也骑着小电驴出发,目光所及均是一座座宝塔顶,有些残了有些还依然完整,这一幕异国风情让念初扯了扯司机的衣服,布料摩擦着宁言书的腰侧,属于念初的温度一直缠绕之上。 他一直感觉的到。 “小宁哥,这里好漂亮。” 宁言书微微皱眉,这丫头,从前说话多是感叹号,这会儿却含着些怯生生的小心。 “蒲甘是佛教人士的朝圣之地,鼎盛时有四百多万座宝塔寺庙,后多毁于战争,如今现存的有两千多座,待会我们要去瑞山陀塔,在那里看日落。” “据说很漂亮。” 这是游客必经路线,但宁言书来过缅甸许多次,却是头一回做个真正的游客。 伊洛瓦底江两岸默默矗立的宝塔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和伤痛,念初不再说话,用心感受,她帮着刘记者做过一期泰国寺庙的选题,这里的寺庙不如那里精美,一砖一瓦却令人震撼。 在蒲甘,佛塔分为寺庙和塔两种,pagoda是不可以进去的,而如瑞山陀塔这般的寺庙则可以赤脚朝拜。 寺庙如金字塔形状,台阶层层往上,陡峭笔直,宁言书脱了鞋先上两级台阶,停下来朝念初伸手,即使有横栏也还是不好攀爬,念初抓住他的手,他轻轻一拉就将她拉上去。接下来的路,他没再松开手,两人的掌心滚烫,有粘腻的汗水,却亲昵不已。 还没到时间已有游客在等候,宁言书找了个地方让念初坐,告诉她瑞山陀塔的名字意为“金色神圣的发舍利”,以供奉珍藏在塔内由庇古王进贡的佛发舍利为塔名。 他长臂一指:“那儿是玛央吉佛塔,北边那个是他冰瑜塔,最漂亮的那个看见没?叫苏拉玛尼佛塔,东南面那个大金顶是达玛斯迦寺……” “小宁哥。”念初突然笑了一下。 这么看这丫头也有斯文的时候,刚才那么一笑叫难得说这么多话的宁言书安静了。 小丫头拉他坐下:“你怎么话那么多?” 宁言书:“……” 两人上路总有一个要闹一些才好,以往他身边都是淘气的,也不愁这个,突然念初比他还安静,他就觉着有点太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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