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念初接回来独自抚养,念初还记得那时的她仰头问奶奶:“今天不拜菩萨吗?” 两家做邻居,老太太每回从庙里回来都要分一袋供奉过的吃食给念家,有时是糕点有时是水果。这是好东西,念初的妈妈自己舍不得吃,全都留给闺女。念初总会咬着稻香村的枣泥糕转悠到对门,好奇地看奶奶拜里屋的佛龛,佛龛中有一尊白衣菩萨,掐着手诀,面目慈祥宁静。 老太太收起了那尊菩萨,撤掉了佛龛,摇摇头:“不拜了。” 再也不拜了。 老太太对她说:“妞妞,求人不如求己。” 念初这些年几次经过雍和宫,见过乌央乌央的信徒,每逢过年更是有人以天价求头香,她总记得奶奶说的话,信这些没用,人定胜天。 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心中坚定,求一个出人头地。 可今天,她踏进雍和宫门,添上一柱香,心中突然就平静了。 人,到了困境得有个寄托,这就是佛教千年不衰的原因。 宁言书也从不信这些,可他虔诚地三鞠躬,由衷希望佛祖能保佑这对祖孙,原谅他们临时抱佛脚之罪。 从雍和宫出来,他牵住她的手,这丫头最近安静很多,不说话的样子叫人心疼。念初蹭蹭他胳膊,说:“我没事。” 两人不敢多留,直径回家,路上小五发来消息,是一张在圣托里尼的照片,她和陆子去那里度蜜月,在爱情海看最美的黄昏日落。 怕冲撞喜事,念初没有将奶奶的事告诉她。将照片举给宁言书瞧,车停在红灯前,他捏着她的手腕认真看了看,照片里小五笑得那样甜,陆小勇搂着她,低头亲吻她眼角,两人头顶上是黄澄澄的大圆饼,夕阳从海平面一点点变小,圣托里尼特有的白色小楼将一切衬托得如在画中。 他将目光移开,瞧着她,见她微微笑着:“小五这样真好看。” 男人抬手揉揉她的耳朵,绿灯亮,他将车平稳驶出去。约莫五分钟后,车内可以听到救护车独有的鸣笛,车河至后而前自觉让出一条通行道,宁言书的卡宴偏转车头向左,救护车擦着车身而过,那短短几秒笛声揪心,念初和宁言书一齐看着近前救护车的车窗透出抢救的场面。 车上有人不停在做心肺复苏,每一下都很用力。 念初的脸一下刷白。 宁言书握住她的手,安慰着:“别多想。” 念初低低嗯了声,只是不松开他的手,掌心冒出冷汗。两人的手指上都染了檀香的红,一时洗不掉,淡淡在指腹存留,这也是福祉,是虔诚的寄托,手指交缠在一起,心便有了依靠。 门口大爷知晓楼上李老太太身体不好,见孙女要去上香,忙不迭给开了门,说了两个小时后回来,那门便没关上,在一旁小房间里看电视,抬眼瞧瞧墙上的钟,和来拉家常的隔壁老王说:“快回来了。” 念初得叫一声王爷爷,也是瞧着她大的,与门口大爷说起近日经常进出这院里的男人。门口大爷知道得多些,语气中多是满意:“很懂事一年轻人,我瞧着对丫头也好,老太太这一病他跑前跑后张罗,那天送医院是他抱下来的,回来也是他抱上楼的,每天一早就过来,也不在楼上过夜,出去得晚了我给他开门,还总孝敬我好烟。” 王爷爷也说:“是个好的,那车得这个数,我瞧着家底忒厚,单位也好,老太太能放心。” 这么好的人,应该替念初高兴的,可两人一齐飞快地朝院外瞅了眼,触及一辆挂军区车牌的黑车,跟被火烫着似的又收回来,声音压得更低。 几分钟后,宁言书的车驶进院子里,一眼瞧见那黑车。他一时没下车,转头看身边的姑娘,念初在给自己解安全带,没察觉他的眼神。 “我妈来了。”宁言书说。 南春碎碎念: 最近这一段是转折,有点难写并且还要保证每天这么多字数的更新,所以这两天更晚了点,都有在等我吗?群么一个!
第135章 北城的春天26 念初一激灵,她知道宁言书是太子爷,那么宁言书的母亲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电视里演宫斗戏皇后娘娘都很厉害的。 宁言书眼见着念初从之前的沮丧缓缓变化,她先直起腰,托起整个背脊,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脸上气色虽因为连日的照顾显得过于苍白,但一双眼十分澄明。 她问他:“需要我陪你过去吗?” 他略微诧异,随即点了下头:“你愿意的话。” “我可以。”念初开门下车,每一步都很有力,不虚。 宁言书牵着她走过去,车旁站着黑衣保镖,车玻璃上贴着黑膜,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头的动静,这番做派与这个小院格格不入,看门大爷想上来帮忙,却被保镖一个眼神定在那里,半步不敢向前。 他分明瞧见那人腰后别着枪! 什么人胆敢在四九城里带枪?车里的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看门大爷默默带上门,遮去院中发生的一切。 黑衣保镖拉开车门道:“夫人请您回去一趟。” 原来车内没有人,宁言书忽而一空,想想是关心则乱,她当然不会亲自来这里,她甚至连姥姥都不如。 最起码,姥姥是上了楼喝了一杯茶,而妈妈,则一步都不愿意踏进这里,她是打心眼瞧不起。 从知道母亲回来那天起宁言书就在想,对方会怎么出招,他又该怎么接招,如大战前的沙盘演练,可对方的无视使得前期的努力付之一炬。 宁言书低头看看念初,问她:“一个人行不行?” 小丫头点点头,松开他的胳膊。 于是他走了,弯腰坐进黑车里,车门关上,念初独自站在院中,突然刮起了风,看门大爷从里头出来,嘴巴张了张,最终只是叫了声:“丫头……” 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 可念初比他淡定,她跟着宁言书久了,变得越来越像他。 她反过来安慰大爷:“没事儿,我回了。” 大爷追上几步,问:“你就不怕?” “怕什么?” “他要是不回来了呢?” 念初摇摇头,拾级而上。 她开门,护工阿姨正煮好饭出来,一瞧便问:“宁大夫没跟你一起回来?” 念初嗯了声:“他有点事。” 阿姨摘下围裙:“那我就走了,老太太我刚才喂过,这些是煮给你吃的。” 念初看过去,有鱼有肉,还有一盆汤,是按照两个人准备的。她说谢谢,还是拿现金给阿姨,阿姨照样不肯收,说宁大夫给过了。 念初进屋瞧奶奶,老人精神好些,靠在床头听戏,她甜甜喊;“奶奶,我回来了,头发脏了,我去洗洗。” 老太太半晌点了下头,手腕抬起来挥了挥。 念初恋恋不舍地扒在门边看了一会才去洗头洗澡,黄板纸烧起来变得轻飘飘,最容易藏在头发里,手上的红色染印搓了搓也还是没洗掉,念初把头发裹在大毛巾里,穿一套薄衫钻进奶奶的被子里,天气暖和了,可老人还是说冷,冬天的厚被褥一直没换,这时候竟然有了些腐朽的味道。 念初鼻子一酸。 她整个人泛着微甜的潮气,牢牢抱住奶奶,奶奶手背上的吊针已经撤了,贴一块白色胶布,她轻轻摩挲着,压着心里的哀伤,安安静静躺着, 老太太不听戏了,拍着女孩的手说了一番话:“好好照顾自个,我这个碍事拌脚的走了你也能轻松点,以后啊,爱买啥买啥,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开心点别委屈自个,奶奶在下面和你爹妈一块看着你呢。” 念初摇摇头,抱着老人胳膊,颤声撒娇:“奶奶别扔下我,他俩有个伴,您受累,多陪陪我吧,我不想一个人。” 奶奶笑:“不是还有那小子嘛。” 念初垂着眼,不说话。 “妞妞啊。”奶奶说,“我累啦,想下去见见我的丈夫和我的孩子,我想他们。” 念初把一颗眼泪藏进掌心,饱含哽咽地嗯了声:“知道了。” 车子还没到大院宁言书就接到了魏天的电话,他此时正在院里,意外看见宁言书他妈和他姥姥在一块说话,于是赶忙给宁言书打电话报信。 宁言书说:“我马上到。” 魏天心道不好,就没走,车停在树下等着宁言书。 他见他从军牌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保镖,与其说是自愿,倒是更像被押回来的,背影显出一丝狼狈。魏天甩上车门扬声喊:“小二!” 他上前隔开保镖,装作闲聊,用眼神示意宁言书,小宁爷拍拍兄弟肩膀,抬脚向前,那意思是我有分寸,甭担心。 宁言书进了门,喊一声姥姥一声妈,老太太让出地方给母子俩谈事,临走前还是心疼孙子,叮嘱女儿:“你好好跟小二说。” 宁言书的妈妈站在书架前翻着一本俄文书,问:“你现在手里在查的房子是为了讨女朋友欢心?” 宁言书面色不露。 宁夫人目光扫完一页,翻开下一页:“小二,你从前不是个愿意为女孩费心的人。要是早这样也能和小曦有个好结果。” “小曦是我妹妹。” 宁夫人点点头,阖上书,在他进屋后第一次正眼瞧他:“家里没人同意你和那个女孩的事,尽早了断。” “您早就听说了吧?” 宁夫人不置可否。 “可您一直没行动,甚至一个电话都没有,这次是有事回来顺便以母亲的身份插手一下唯一一个儿子的感情,我说的对吗?” 宁夫人淡淡道:“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永远都是这样,他只是一场政治婚姻的产物,爹妈都不管,扔给老人万事大吉,可他也有血有肉有感情,小时候大院里的小孩也会笑他是没爹妈的孩子,后来哥哥大了,成了院里最能打架的小孩,这种话就少了,等宁首长坐上高位,就再也没人敢说宁家闲话,小崽子们被父母管住嘴,也知道要讨好宁家两兄弟,儿时的友情变得功利,唯有如今身边这帮人是真的对他好。 “该说的我都跟姥姥说过了,这事没得商量。”宁言书厌恶地想离开这里,这里是姥爷的书房,是他从小学习的地方,他非常不喜欢宁夫人随意翻看姥爷的藏书,不喜欢她选这里当做谈话地点。 母子俩都是冷冰冰的性格,谁都不动怒,比的就是一份冷静,宁夫人摇摇头:“小二,你要想清楚。” 宁家不可能有这样的媳妇。 宁言书看着宁夫人,他的父母没有爱,利益的结合后各自彰显野心,宁夫人才貌双全,年纪又刚刚好,正想再上一座高峰,如秦筝所说,她需要一个有力的亲家扶持,不是陈家的话也可以是其他,唯独不能是个父母双亡的丫头。 宁言书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圈子里,身边很多人最终都向家里妥协,而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他无比厌恶这样的婚姻这样的家庭,他比谁都知道这样家庭的小孩有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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