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段凌波从某个难言的梦中挣扎着醒来,浑身仿佛遭受暴击,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她的眼珠子乏力地朝四周转了转,才发现周围尽是白色的墙壁,一派死气沉沉。 她猛然意识到这是在医院。 病房一片死寂,段凌波微微偏转过脑袋,她看到了沈梓溪通红的眼眶,她的难过和不忍全写在脸上。段凌波静静地看着她,没等她出声,她突然感到呼吸凝滞,命运之手仿佛掐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呼吸。 不用沈梓溪告诉她,身体里某种东西被剥离的痛感异常强烈,这意味着什么,她特别清楚。此刻的她就像是被暴雨淹没的某种植物,蔫得毫无生机。 沈梓溪静静地坐在她身旁,从下午到傍晚,一直在安静地陪着。 起初段凌波十分平静,她便以为她心情平稳,没有特别绝望,于是放心地出门给她买晚饭。 谁知买完晚饭回来时,段凌波仍旧保持着她离开的姿势,一点儿都没变。 “我给你买了点儿粥,清淡的,你赶紧趁热喝。” 段凌波点点头。 就凭这一个动作,沈梓溪立马瞧出不对劲,她快步走过来,才发现段凌波的脸上满是泪痕,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来,眼睛肿得吓人。 以往段凌波也会伤心难过,可是像这样神情憔悴的悲伤绝望她从未见过,她目光呆呆地注视着面前洁白的床单,就好像灵魂被人抽走一样,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凌波。”沈梓溪出声喊她,“你没事吧?” 她失神地摇晃脑袋。 沈梓溪咬了咬唇,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凌波,你别难过了,吃点儿东西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不行的。” 她在知道结果的时候已经哭了好一会儿,此刻的嗓子嘶哑得厉害。 可是段凌波就好像听不见她的声音一般,什么反应也没有,就只是面无表情地掉眼泪。 那天她一直在哭,睡醒了哭,看着窗外的晚霞哭,偶然听到外头传来孩子的哭声,也跟着哭。 好像一下子承受了人生最大的苦,没有别的途径可以发泄,只是一味地掉眼泪。
第65章 陆生尘是在第二天上午赶来的医院, 因为沈梓溪实在放心不下段凌波,告诉他她住院了,让他过来一趟。 其实陆生尘最近的状态也不好, 伤口感染使他接连发了好几天的烧, 吃过药后意识始终迷迷糊糊的,混混沌沌地过着一天又一天,也错过了好多来自外界的消息。 昨天白天好似听到了段凌波的专属铃音,但他实在是太累了, 胳膊就像被灌了铅一样, 怎么都抬不起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稍稍恢复了一点儿体力,随后就接到了沈梓溪的电话,告诉他段凌波住院了。 陆生尘的眉心不自觉一凝,着急地问道:“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严重吗?” 那端的沈梓溪沉默良久,却没有告诉他,只说:“身体方面还好, 主要是心理问题, 你赶紧过来看看她吧。” “好,我马上过来, 麻烦你了。” 那时是上午八点, 陆生尘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揉着太阳穴下床, 飞快地去洗手间洗漱,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车钥匙,往地下停车场走。 车窗外的白杨高大挺立, 一棵接着一棵地擦窗而过, 陆生尘的脑袋里不断浮现出沈梓溪刚刚说过的话,她说主要是心理问题。 他忽然想到高三那年。 那会儿, 他旷了很多课,不断往医院跑,不断陪他妈妈去看心理医生。那时医生总说他妈妈的情况特别严重,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她容易轻生。那一阵他特别焦虑,每一天都担惊受怕的,他从来都没有那么害怕失去一个人。 他又想起更久之前,他爸爸总是早出晚归,总是不晓得厮混在哪个风月场所,父母总是吵架,吵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他母亲陈因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也会被他逼成那般情绪崩溃。 后来他们离婚了,到现在陈因还要定期去医院检查,不断地进行疗养。 有很长一段时间,陆生尘最怕的就是听到“心理问题”这四个字。 进了医院,陆生尘按照沈梓溪给他发来的病房号找到段凌波。他推开病房门,看到段凌波正靠在床头,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偏头朝这边看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医院的环境使然,段凌波的头发半遮着眉眼,陆生尘总觉得她看起来过于憔悴与苍白,他赶紧快走几步上前。 沈梓溪看到他来了,自觉起身,说道:“那我先出去了,你们聊。” 陆生尘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到她出门,顺便带上了门,他在段凌波的病床前坐下。 那年的夏天特别热,空气都仿佛裹着一层暑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明明是盛夏,陆生尘却穿着一件黑色衬衫,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段凌波觉得特别奇怪,却没有问他为什么,只说:“这样穿热不热?” 陆生尘摇摇头,注意观察她的脸色,问她:“出什么事了?怎么住院了?是阑尾炎吗?” 段凌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抿了抿唇,自顾自地说:“你剪头发了。” 其实陆生尘只剪了一点点,也不知道段凌波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低低地“嗯”了声。 他的头发很黑,乌黑的刘海底下是一双如墨的眼睛,透着无边的沉静与黑暗。 段凌波眨了眨眼,说:“很好看。” 夏天的早晨燥热无比,病房里没有空调,段凌波的鼻尖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陆生尘伸手替她拭去,等他将手放下时,段凌波冷不丁地说:“陆生尘,我们就走到这吧。” 她曾经发誓不再喜欢陆生尘,要斩断对他的执念,可是感情却不受控制,她一次又一次地放纵自己。现在却发现,原来真的放弃,是不需要给自己提前做心理建设的,说出口也可以保持平静。 她真的累了,这段关系让她感到特别疲惫,她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陆生尘正放下胳膊,病房内足够安静,只是微微有几分闷热。段凌波的声音不轻,陆生尘也肯定听见了,可他的表情有瞬间的凝滞,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反应过来后,他伸手摁住段凌波的手背,笑着说:“又在闹什么别扭?我最近可没招惹任何人,你这么说我感觉很委屈啊。” 他以为段凌波在闹别扭,像往常那般,陆生尘总是会第一个放低姿态,顺着她的意思,她想听什么,他便说什么,她不愿让他做什么,他就不做。 可是段凌波却只是平静地说:“真的,我们分手吧。” 她的语气特别平静,就好像在说晚饭吃什么一样,无波无澜。 “行啊。”陆生尘很快答应下来,又问她,“分多久?给我个准信好吗?” “你认为我在开玩笑吗?”段凌波抬起头来,淡淡地看向他,“如果你觉得分手是我提的,不爽,那我收回,你来说吧。”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软柔和,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是毫不留情的决绝。每多蹦出一个字,就好像多出来一根针,深深地扎进陆生尘的心里,一下又一下。 陆生尘的额角狂跳不停,脸色蓦地黯了下来,他的眼里有一瞬的惶恐,薄唇紧抿,一副委屈又气极了的模样。在她说出更绝情的话之前,出声打断她:“段凌波。” 这是他少有的连名带姓地喊她,段凌波想装作平静的样子,至少也该面无表情的,可是颤抖的手指却明明白白地暴露她此刻的不安。 病房内陷入片刻的死寂,只有点滴声在一刻不停地落下。 “你什么意思?”陆生尘舔了舔后槽牙,他的声音转瞬变得更沉,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好端端的因为什么?” 段凌波感到手背上的手指越发使劲,就好像一把夹过烙铁的钳子似的,烫得她手疼。段凌波下意识地挣了挣,可他却没松开。 “因为我没有接到你的电话吗?可当时我——” “陆生尘。”段凌波用力甩开他的手,“14号那天,你是不是跟卫听南在一起?” 他怔愣了一瞬,目光有几分空茫,没有否认:“那天是个意外,我是在医院不小心碰到她的,我跟她什么都没有。”他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着急,就好像辩解一般。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你的手机为什么会在她手里?” “我......”陆生尘本不想说自己的事,怕她担心,这会儿也不得不承认了,“那天我的手受伤了,一直流血,碰巧穿的又是口袋很浅的裤子,没有地方放手机。她看到了,提议帮我拿手机。” “是吗?”段凌波看着他,脸上一点儿情绪都没有,“她可是用你的手机给我发了分手短信呢。” “什么?”陆生尘满面震惊,像是难以置信般,他飞快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将段凌波笼住,像是想要将她困在里头一般,可是没人知道他此刻的无措,“你别信那个,那都是假的,我没想要和你分手。” 段凌波平静地听着陆生尘的解释,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似乎走神了。 她想到当年跟在他们身后走过的每一条路,想到暗恋他的那么多年,想到收到短信那一刻的无措,以及她曾经那么天真、赤诚、认真地喜欢眼前的这个人,却听到他说刚开始并没打算认真跟她谈恋爱。 就好像,有人将她多年来的梦给无情地击碎一般。 现在,梦碎得七零八落,再也拼不起来了。 “我知道......”段凌波的嗓子嘶哑了一瞬,她清了清嗓子,“你一开始并没打算认真跟我在一起,因为什么同情或者好玩的心态,我都不在乎,毕竟是我答应要和你在一起的。我也的确很认真地跟你交往了,全心全意的。” 他们的距离很近,陆生尘能够清楚地看到段凌波的表情神态,她的神色始终淡淡的,但她越是从容淡定,陆生尘就越是慌张无措。 “没有,波波,跟你在一起我也是认真的,并不是随便玩玩。”陆生尘认真地解释,握住她手背的指节越发用力,“我是真的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段凌波的脸白得近乎透明,眼神却没有任何波动:“我不在乎,陆生尘,你知道我们闹到今天这样,并不是一件事促成的,有很多很多原因。这说明我们并不合适,所以,就到这吧。” “就到这的意思是以后再也不联系,是吗?”陆生尘松开他的手臂,往后退开一些,漠然地看着她。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段凌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她低垂着眼睛,说:“嗯,就跟你对待历任前女友一样。” “呵。”听到这话,陆生尘忽然冷笑了声,一瞬间的惶恐不安全都消失不见,他开始口不择言,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沉,“行,那以后我们就再也不要联系了,你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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