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间把东西收拾好,开车到了长庆区,进小区上楼,敲了敲邻居的房门。门后正是笑容满面的周姨,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表格就在客厅茶几的桌面上,池间道过谢后,埋头填写了起来,不过是常规的信息,一会儿的工夫便填好了。 池间刚落笔,忽然听到周姨自言自语道:“几点了?” 池间正要拿出手机看一下时间,只见周姨已经从兜里掏出了块表。长长的链子垂下来,翻开的盖子镂空雕花,是块充满洋气的怀表。 池间陡然站了起来,他认出来了,这是晏家给佣人的怀表,他也有一块,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周姨。”池间十分疑惑,但还不至于失态,“这块表你怎么会有?是你家里有人在晏家工作吗?” 周姨看了看手里的表,“哦,你说这个啊,这是我捡的。就是元旦那天,我在后面那条小路上捡的,还怪好看的,我就留着了。” 池间的脑袋轰然炸开了,他的妈妈正是在元旦那天,在后街的小路上出事的。 池间伸出手,有些颤抖,“周姨,能借我看看吗?” “可以啊。”周姨把表放在他的掌心。 池间连忙翻了过来,上面果然刻着人名,孙澜,字体雕花都一致,这下定然是晏家的东西无疑了。 池间攥紧了表,低头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再抬头时眼里已经有泪,问道:“周姨,你这块表可不可以送给我?” 周姨看着他的样子愣了一下,似乎是被吓住了,“当然可以。” 池间道了谢,离开周阿姨家后,立刻驱车驶向燕京交管局,找到了交通队长杨明的办公室。 “杨警官。”池间来过多次,已经和他熟悉了,“我妈妈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杨明穿着警服,点点头,严肃地说道:“前不久有很大进展,但是我们出于一些考虑,迟迟没有告诉你。” 池间急忙追问,“是什么考虑?” 杨明沉吟半晌,才说道:“一来我们缺乏一个证明他在场的关键证据,二来这可能涉及到你的雇主。实不相瞒,我们抓到的嫌疑人,正是晏家的司机,孙澜。” 池间倒退了一步,似乎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勉强握住桌角才站稳。 过了很久,池间才从兜里掏出怀表,交给杨明,“我有他当天在场的证明,人证可以去找我原来的邻居周阿姨。” 杨明大喜过望,激动地接过怀表,“你是怎么得到的?这正是我们需要的物证,这下看他怎么说。我要立刻审问他,你要不要到审讯室外一起听一下?” 池间怔怔地看着他,像是对即将到来的某些东西无法承受,可是过了几秒,他就不再犹豫逃避了,轻轻点了下头,“好。” 对孙澜的审讯立刻展开,杨明主审,旁边还有记录,池间在单向玻璃后面注视着审讯室。 开始孙澜还在抵抗,等到杨明抛出怀表证物,立刻转变了态度,全部招供了。 孙澜的颧骨处微微泛青,似乎非常惧怕杨明,畏缩着回答道:“我是受到雇主晏嘉禾的指使,去撞那个女人的。” 池间听到这里,后退一步,闭上了眼睛。可是审讯室的声音仍旧导了出来,避无可避。 杨明厉声问道:“为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是故意杀人?” 孙澜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因为晏嘉禾看上了那个女人的儿子,听说那个小男生不太听话,不肯答应,她就想逼他过来找自己。至于杀人,她答应给我很多钱,我也没多想,就干了。” 审讯到这里更多的不过是些细节,比如怎么作案,怎么修车,听下来前后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等杨明出来的时候,看到池间已经是虚弱憔悴,眼里含泪了。 他的脸色极其苍白,杨明好像有些不忍心,扶他穿过半个走廊,到来访接待室休息,“我看你现在心情很难过,你在这里歇一歇再走。情况你也了解了,以后再有什么进展,我们再联系你。” 池间点了点头,“谢谢杨警官。” 杨明笑了笑,声音微微压低,似乎是暗中提点道:“谢什么。不过只有这一份口供,恐怕很难定晏嘉禾的罪,如果你急于报仇,有其他的方法,也可以试一试。” 说完他就离开了,留池间一个人在接待室的长椅上。 池间把脸埋在掌心,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走了进来。 池间抬头一看,“林哥?” 林春晖看见他也愣了一下,“这不巧了吗?我今儿个走背字,车跟人刮了,正来交管局处理呢,没想到遇见你了。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正说着,看到池间神情不对劲,仔细瞅了瞅,敛了笑意,问道:“你怎么哭了?快跟哥说说,遇见什么难事了?” 池间开口,气息发紧,稳了好几次才说道:“我刚刚在杨警官那里知道,杀害我妈妈的凶手,可能是晏小姐指使的,是晏家的司机孙澜。” 林春晖一脸震惊,沉吟良久才说道:“这个司机我也知道,经常接送我爸爸到晏家看诊,就在今年元旦过后,忽然从晏家辞职了,现在看来,这就对上了。晏小姐早年做事狠绝,原以为这几年改了,没想到还是本性难移。” 池间痛苦地摇了摇头,“我不信。” 林春晖知道池间很爱晏嘉禾,遇见这样的事,单凭一个理由是不会相信的,这也是他在周姨、杨明和孙澜之后粉墨登场的原因。 林春晖等了半晌,等他情绪稍稍稳定,但头脑还在晕乎的时候,低低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你和晏家小公子晏嘉乔长得很像?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吗?晏青山为人风流,听说你母亲早年也在他常出入的酒店工作过。你总是绕不开晏家,难道就没想过原因吗?” “林哥,你想说什么?”池间擦干了眼泪,转而愤怒起来,直直地盯着林春晖。 林春晖连忙安抚他,“别生气,我不是在侮辱你妈妈,我巴不得我妈和晏青山有一腿呢。” 这话虽然无耻,但是骂人不会连自己都骂,看来在林春晖心里,这确实算不得侮辱。 池间安静下来,“大概是巧合吧。” 林春晖摇了摇头,“晏小姐的性子你是清楚的,不会仅仅因为感情问题就去杀无辜的人。但若是财产和继承权出现了问题呢?” 池间迷惑不解。 林春晖一咬牙,把晏嘉乔的局里最后一根线挑了出来,“我怀疑你是晏青山的私生子,而晏嘉禾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才打着想要你的旗号,杀了你的家人,这样就死无对证,而你又被她利用去做其他的事。” 这是个连环局,真相是一层层揭开的,如果不相信第一层的情杀,那么就加上第二层的财杀。双管齐下,理由充分,不由他不信。 人往往在表层尚且能保持警惕,往下深挖一点,发现果真有阴谋,便停在了这一层,觉得自己拥有比旁人多走一步的聪慧,反而比一开始更加的深信不疑。 池间眼珠一动,看样子就是信了。 林春晖低低说道:“这里有监控,说话不方便,你跟我来。”说完带着他走到走廊尽头,因为老旧而有些昏暗的男厕所。 看到四下无人,林春晖说道:“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说我认识很多医生,也包括遗传学的专家。你要是心里也开始怀疑,我帮你查一查,做个亲子鉴定。” 池间遭受了太多的打击,都已经呆滞了,他极缓极缓地眨了眨眼睛,忽然在身上摸了摸。 “有烟吗?”池间喘不过气似的,解开了风衣的衣扣问道。 “啊?有的有的。”看来他的打击不小,需要镇静,林春晖连忙低下头,在兜里掏了烟盒和打火机。 再抬头的时候,看到池间已经把手伸到脑后了,蹙了蹙眉,然后手放了下来,捏着几根头发。 林春晖连忙把烟盒掏空,把头发装了进去,又扣严了盖子。 池间接了满手的烟和打火机,看起来有些生涩的不知所措。 林春晖笑道:“你就都留着吧,你也成年了,该碰点以前没碰过的东西了。我先把这玩意送到科室,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好的,谢谢林哥。”池间眼里有泪光,“要是我真的姓晏的话,我一定忘不了你的帮助。” 林春晖点了点头,边往外走边说道:“好说好说,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亲子鉴定其实只是顺便一测,他们并没有认真,伪造的报告早就出来了,池间只要给了头发,他的身份就是晏青山的“私生子”了。 假报告给他一看,池间要么想报仇,要么是对晏青山的财富和权力起贪心,都会选择做他们的内应。这样他们就能得到晏嘉禾商业上的机密,不让池间再替她顶罪,用法律手段光明正大地除掉晏嘉禾。 这个局费尽了晏嘉乔和林春晖的所有脑细胞,不信这次晏嘉禾还能不栽跟头不翻车。 池间盯着林春晖的背影越走越远,走出了厕所再看不到,脸上的慌乱无主突然就消失了,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清俊。 他低低笑了笑,走进隔间,把烟和打火机都扔进马桶里冲走了。 如果这间厕所不是这么昏暗的话,林春晖把头发放进烟盒的时候就会发现,它们在阳光下有着栗色的光泽。
第36章 华枝 池间从交管局出来,慢悠悠地开车回到宝泉山。 从周姨拿出那块怀表开始,他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 他早在疗养院科室里,林春晖隐隐约约向那个方向提点的时候,就察觉了对方的意图。倘若他真是见财起意的人,难免不被蒙蔽双眼。 他虽不屑一顾,但也正想将计就计,探查一下对方的势力和布局,还有最重要的,让晏嘉禾对自己犹豫的心结究竟是什么。 最高明的谎言都是真假掺半的,池间甚至确实相信母亲的车祸就是晏家的司机所为,但是关于晏嘉禾部分,他半个字都不信。 旁人都太低估他了,他对晏嘉禾的了解,对晏嘉禾的信任,他全部的爱意,都是绝不会被动摇的。 池间开着车,过了几个路口,清俊的脸庞缓缓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肇事司机终于找到了,虽然杨明是对方的人,但也只是在事件上做文章,希图牵连更广。毕竟身为警察的职责所在,已落入法网中的犯人不可能放过,单纯的车祸一事已是尘埃落定,孙澜逃不脱法律的制裁。 池间想到这里,便有些许欣慰,对长眠的母亲有了交代,剩下的只有绵长无尽的思念,和努力过好未来人生的希望。 可是怎样要算过得好呢?池间问自己,他拥有的实在太少,那些短暂珍重的美好回忆,好像怎样安排摆放,怎样嵌进身体都不是最好。 过了一会,池间放弃了思考自己,转而去想晏嘉禾,怎样是她过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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