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嘉禾手里,有些东西是不见光的,你想办法把那些给我。”晏嘉乔冷冷说道:“如果你做到了,你就能进康茂园,属于晏嘉禾的东西,我原封不动的都给你。这可是一块大蛋糕,没有人不会心动。” 池间想了想,可以造一份假的给他,但他不能答应得太快,这样就会太刻意,因此故作犹豫,“这件事我需要想一想。” 晏嘉乔腾地从床头坐起来,“你还想什么?”说着才想起来,低头看了眼稿件,念道:“我知道你喜欢晏嘉禾,所以甘愿替她牺牲,多么高尚令人感动的精神。”晏嘉乔念到这里,知道了沈天为想说什么,语气愈发尖锐而嘲讽,甚至充满恨意,“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替的究竟是谁?” 像是啵的一声戳破了肥皂泡,池间原本笑着的唇角缓缓平了下来,眼眸从门边错了回来,不知道要放在哪里。 这是什么意思?他心甘情愿去代替的,去顶罪去挽救的,当然是晏嘉禾,也只有晏嘉禾才能让他一再让步。 池间语气到此时才不确定起来,“什么意思?” 晏嘉乔把稿件用力甩在了地上,用不着,这件事情如鲠在喉这些年,谁都没有他知道的清楚,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外人聪明如沈天为或程文怡,能猜出七八分,但是那些只属于两个人间的私密,是一直被阴暗笼罩,不曾对任何人揭露的。 就是当时亲手善后的邓福,也只当是姐弟间出格的玩笑闹了别扭,没有也不敢向那方面想去。 这是他和晏嘉禾仅有的默契,至死都不会向外人提起。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既然池间是自己的亲哥哥,又和晏嘉禾有那样的关系,他们三个人都深陷在家庭的漩涡中,他反而可以第一次卸下心理重担,对池间全盘袒露。 “你以为你替的是晏嘉禾吗?你怎么不想想,我姐的性子向来多手准备,物尽其用。”晏嘉乔闭上精致的眉眼,躺回到床上,这让他的声音有着坠落的呼啸,“你替的还有我。” “如果你不和我们合作,你的结局只能是作为双重替身入狱判刑。”晏嘉乔冷冷笑道:“你喜欢我姐什么都不是真实的,她的本质就是个情感畸形的变态。” 他的最后一句话,像这世上所有可以被誉为先知神谕的箴言,话音一落,便是天空陨落,万物扭曲,旧世界的秩序荡然无存。 池间茫然立于焦土之上,四周一片寂静。他在这灼热的末世开口,仍留有旧世界的不愿相信,“你说什么?” 晏嘉乔冷嗤一声,“你要是假装听不懂,好,那我就再直白一点。我姐姐爱的人是我,不是关心爱护的爱,是会上床的爱,这次你明白了吗?” 这太荒唐了,池间难以置信,攥紧了手机,“这不可能。” “不可能?”晏嘉乔最受不了别人激他,抬高了声音说道:“你最喜欢最常穿的睡衣是藏蓝色的,衣柜里有一件黑色羽毛的外袍,你经常拿出来偷看。池间,你以为你算什么?晏嘉禾尊重过你吗?整个宝泉山都在我的监控之下,也包括你,而这是她首肯的。” 池间握着手机的手颤抖起来,他努力让自己仍旧坐在原地。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晏嘉禾第一次抱自己的时候,会接到晏嘉乔恰到好处的电话,为什么晏嘉禾会立刻起身看着烟雾报警器,甚至为什么晏嘉乔的腿会断掉。 这是他们之间占有和试探的博弈,而自己只是不合时宜的配角,掺杂其中的道具。 池间清楚,她开放监控必然是有原因的,他没有做好承受的准备,但是对手不会让他喘息。 他闭了一下眼睛,果然听到晏嘉乔接着说道:“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晏嘉禾曾经想对我做些什么,为了赔罪就给我了,后来我气不过,又捅了她一刀。池间,我和她之间,爱和恨,欲和血,互相纠葛,不分出个高低优劣,我是绝不服输的。” “既然我们是一样的身份,面对同样的问题,反正我是这样想的。”晏嘉乔问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恨她吗?” 池间沉默着,只有轻微的呼吸的声音,过了良久,挂断了电话。 晏嘉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皱着眉头想再拨过去,对方已经关机了。 原来如此,池间一字一句地默念,原来如此。 原来她压抑犹豫的根源在这里,原来她的心结竟是这样的不可言说。 可是原来如此之后呢? 他平静内敛惯了,此时甚至还能站起身来,搬了把椅子,站在上面,把烟雾报警器旋开,真的在里面拆出了摄像头。 从椅子上下来的时候,池间腿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椅子倾覆,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撑着地面站起身来,把椅子放好,把摄像头扔进垃圾桶。 做完了这些,想起晏嘉禾的性格,又不放心,关了卧室的灯,用手电筒四处照了照,果然在盆栽上还发现了奇怪的反光。 池间都拆掉后,关了手电筒,静静地坐在床边。 他矜默如常,此时痛极,仍旧抿紧了唇,未发一言,只是恍惚觉得有什么脱离了身体。 他愈发痴迷起来,怀疑是心,从锥出的洞口不见了,他抬手摸了摸左胸,心脏还在尽职尽责地履行它的作用,只是有些艰难,比平日慢了百倍。 还好,池间想,至少它还在,它能证明的,我还是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可是,我不是完整的了,池间已经发现了是什么脱离了他的身体,是眼泪。 他一直低着头,眼泪一颗颗径直向下坠去,抛弃了诞生出它们的人,没有留恋那温暖的脸颊,毫无阻拦地奔到了地毯上,洇湿了爱人名下的土地。 池间却固执地不肯眨眼,死死地盯着那潮地,这让他的眼泪更多地落下来。 在这寂寥漆黑的卧室里,只有一蓬蓬的月光涌进来,照到那两个湿润的小圆泊上,如同星辉在陆地的倒影。 镜花水月全无下落,满心绮念过眼成灰,只是空梦一场。 我原本以为你也有喜欢我的,我甚至有了些狡猾的可耻的念头,我以为我毫无保留地付出全部,你就会一辈子都记得我。 没想到我只是个替身,不论我做了多少,你即便想到我,也只是借我去思念那个你真正爱的人。 竟是我不配,不配做你的白月光,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只是这浅薄无谓的眼泪汇成的小水坑,只能反射天上月光做出低劣的假象,在漫长黑夜里干涸掉也不会在意。 池间倏忽闭上眼睛,不再看了。 嘉禾,我是有尊严和感情的,是一个独立的人格,虽然我拥有的很少,但我把能交付的一切都送给你了,你怎么能忍心欺骗我呢? 如果你的目光已经和你的思想分离,那你过去曾有过的眷恋,我宁可全都不要。 池间在心里对自己说出这句话,却如同山谷间的回声,只有第一遍最强烈,接着就一阵阵的微弱下去,到最后渐次不闻,无声无息。 平静只有一瞬,忽然那声音又从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脑中的每一道沟壑传了回来,比最初更加气势磅礴,内容却变了,喧嚣叫着不行。 不行,不能不要,不能离开她。 他千百份的爱意中,那想要逃离的浮游一念被围堵住,在被包裹的窒息中绞杀了,这一刻他拿出自己全部的冷酷,成为了只对自己残忍的独|裁者,镇压掉了满怀悲伤和不甘的起义浪潮。 你了解她,你爱她,她不是天生的变态,她这样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池间霍然睁开眼睛,迷雾四散,一霎清明。 她尚在落水挣扎,他在旁看见了,难道还有闲心去顾影自怜吗? 如果她爱的是晏嘉乔,那她的路已经不是艰险,而是彻彻底底世所不容,自己一定要帮她,平安、如愿,快乐而永无痛苦。 他不会悔改。 正在此时,晏嘉禾在自己的卧室洗漱好了,满身清冷水汽,她穿着格纹的睡裙,擦了擦头发,推门进来,打算听他说完就回房睡觉。 室内一片漆黑,晏嘉禾随手开了灯,问道:“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池间怕被她看到泛红的眼圈,低下了头,柔软的黑发垂下来,半遮住眉眼,未开口便觉声音会哑,暗暗稳了稳。 “怎么了?”晏嘉禾莞尔笑了,走到他面前,“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不说话了?” 室内灯光明耀,照下来纤毫毕现,彼此只有一步之隔,近得池间能嗅到她身上薄荷味的水气。 池间鼻子一酸,没有抬头,低低说道:“我想问问你,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晏嘉禾笑了,“你就问这个?还能怎么想,你好看。” 谎言,无数的谎言,公然的谎言。 池间没有哪一刻这样明晰,她远比自己复杂得多,她虚伪不到绝境不会坦诚,些微薄情又鲜少愧疚,她有污浊的手段,最后却还留有底线。 他知道那条底线。 池间想起曾撞见徐德才向她求情走工程内定,又问道:“嘉禾,这么多年,求过你的人很多,你也不是每一个都答应了。去年下雪的那一天,你为什么答应了我呢?” 晏嘉禾心下一顿,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便上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想看清他的表情。 不料却被他伸手扣住了,这是从来没有的反应,过去他要么僵着不动,要么坦然自若,可是这一次,池间握住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眉眼上。 池间在她的手背上虚虚抓着,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在自己的骨与皮间用力,指骨弯折处泛出白,徒然自损,却没伤她分毫。 池间带着她的手,一一划过自己的眉心,接着是鼻梁,白皙细腻的皮肤微凉,起伏的线条富有韵律的美感,他划过一遍又一遍,问道:“嘉禾,为什么,是因为这张脸吗?” 是因为我可以让你想起他吗?在我所有的作用之中,你最看重这一条吗? “没有为什么。”晏嘉禾抽回手,描摹他的五官会让她想起晏嘉乔,这种感觉并不愉快。“我有钱有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池间淡淡笑了,“既然这样,我是你的,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做呢?” 他从未这样大胆直白,连往日的羞涩腼腆都不见了。 晏嘉禾本能地感到了危险,不再让他,冷硬了起来,“我说了,我想怎样就怎样,我不想做就不做。” 池间笑容不变,“这么说来,你是没有底线的吗?” “当然。”晏嘉禾蹙了蹙眉,压下心里几许慌乱,“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的道德水平一向很低。” 池间笑着点了点头,现在他明白了一切,愈发看透她的谎言,再无迷茫,“那我也没有底线了。” 我曾经以为我会跪死在那个雪夜,我的尊严和自由统统葬送,前半生和后半生开始割裂,后来我庆幸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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