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时分,一帮人去海边餐厅就餐,杯光灯影,柔风轻沙。崔让说他们的机场快闪上热搜了,过沙洲真的太火了;唐逸煊说应该趁热打铁,搞个演出;李润扬道,燕羽粉丝破千万了,要请吃饭了;谢亦筝说黎里的粉丝也涨巨快,快三百万了…… 海浪轻轻拍打,棕榈树擦着晚风。黎里喝着鸡尾酒,看海的时候无意看了眼燕羽。当时岳森讲了个笑话,桌上笑成一团。他也在笑,眼睛弯起,安静又美好的样子。 边吃边聊到九点半,晚餐散场。 回到小木屋,夜里的海又变了模样。月白色的沙滩上,大海像铺就的一层墨色丝绸。 黎里一进屋就趴倒在蓬松大床上,燕羽也趴倒在她身旁,身子完全陷落下去,嗅着被单上清新的香气。 黎里喃喃:“有时聚会完,有种累累的感觉。你会吗?” 他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于是,无声地静躺。落地窗外,夜海深深。 趴了大概半小时,黎里慢慢睁眼,见他睡颜安详,眼睫像低垂的羽。还看着,他却像有所感应,缓缓睁眼,目色安静,一如外头的深海。 她伸一根手指,碰碰他脸颊:“睡着了?” “没有,就是休息。” “还累吗?” 他摇头:“恢复精神了。” “那,想去海边走走吗?”她眼睛微亮,“就我们两个,没有别人。” 他立刻起身:“走。” 相较白日的透彻,夜里的海更显深沉,像铺满大地的天鹅绒,在星光下闪着莹润柔光。黑丝绒的卷边镶嵌着白蕾丝,在海风中飘逸翻滚。 夜里海风很大,潮湿,带着腥味。 两人将鞋子脱一边,光脚踩进沙滩。沙滩凉凉的,很舒服,沙子绵软细白,挤进脚丫。 黎里像发现新大陆:“你往沙子里面踩。深一点,里边是热乎的。” 燕羽将脚深入进去,果然,底层的沙还残留着白日余温,像微弱的小太阳。他不禁笑了,脚在沙底下走动,触到她脚丫,脚趾抠了她一道。她亦反击,两人的脚隔着砂砾磨蹭,像地底下打闹的小动物。 很幼稚,但他和她竟闹玩了十来分钟。直到一大波猛烈的海浪冲涌过来,掀开白沙,两人的脚丫露出,脚底的沙流逝大半,重心微晃。 黎里干脆一屁股坐到沙滩上,浪潮从她背后拍打而来,冲击着,溅起大片水花。她浑身湿透,哈哈大笑。 燕羽也随她坐进海里,海浪反复扑打在背上,像一只毛茸茸湿漉漉的巨型犬。 冰凉湿透的感觉从头顶沿着脖颈、脊柱一路向下,透心的爽沁与畅快! 每次海浪冲来,黎里都放肆尖叫,大笑;燕羽被她感染,被海浪的力量击打牵动,也笑了。 海水、泡沫飞溅在他脸上、发丝上;夜色中的他笑得像个孩子,眉眼弯弯,唇角飞扬。 忽然,海潮猛地退后数米远,像在酝酿一波更猛烈的攻势。两人回头,见清透的海堆起巨大的浪,卷着白花朝他们猛冲而来。 她刺激得尖叫,他立刻将她紧抱入怀。大浪冲涌,带着扑面的不可抗拒的力量,砸向年轻的新鲜的身体。透彻心扉的清凉撞在身上,连身下的沙滩都飞速流淌,两人被猛冲去岸上,踉跄着倒进干燥的白沙里。 黎里满头满身的沙,笑得胸膛颤抖起伏;燕羽笑望星空,干燥的沙沾满了皮肤,有种久违的放松与舒服。他手指伸进沙里,闭上眼睛。 风吹了不知多久,黎里的手钻过来,在薄沙下握住他的手,细小的砂砾在掌心磋磨。 “燕羽,你开心吗?” “开心。” “真的?” “真的。”他说,“我现在可以弹一首琵琶曲给你听。” “想听。” 燕羽起身,沙子簌簌而落。他颔了下首,致辞道:“这一曲,送给黎里,和大海。” 她笑起来。 他面容认真,侧低着头,双手抬起,抱住怀中那把虚空的琵琶,手拂琴弦略准备一下,很快开始弹奏。 他左手上下直落,右手飞速拨弦,奏出一首千变万化的琵琶曲。海风刮着他的黑发和白衬衫,夜色在他身上镀了层莹光,他面庞认真而沉浸,像夜里从海上而来的音乐精灵。 风多大,浪多高,他始终醉心于他怀里的“琵琶”。 那一刻,黎里被震撼,她听到他指尖弹拨而出的天籁。心被牵引,在跳动,她不自禁扬起手,拿起从风中而降的“鼓棒”,痛快地敲打起了节奏。 他在弹奏的间隙,唇角一弯,与她配合起来。 他的琵琶,她的鼓声,伴着海风拂动的椰树声,海浪拍岸声,在深夜的海边奏出一道仅属于他俩和天地的乐章。 只有他和她听得到,海与天为证。 演奏到高.潮,节奏越来越快,音符越来越高,他们跳着,跃着,笑着,朝彼此伸手,转起了圈,一下摔倒在沙滩上。 白沙飞舞。 她躺在沙里,在他怀下咯咯笑,胸膛与他一起震颤。 燕羽看她沾着白沙的脸,看着看着,手抚上去,指肚隔着几粒细小的沙,摩挲她细腻清爽的脸颊。她笑容停了,凝望住他。 背后是夜空,他的眼睛里藏着星光。 他拇指抚到她唇上,拨弄她唇瓣。她微启开唇,他低头,舌尖探伸进去。她缩了脖子,揪住他半湿半干的肩袖,小腿轻蹭着沙地与他的肌肤,舒爽的,干燥的,粗粝的,却并不疼痛,反而有种贴入心底的质感。 燕羽的触感总是微凉的,但他身体又很热,呼吸很烫。心跳强烈地摁压在她胸前:很真实。 纠缠亲吻一番,彼此的眼神湿润得像清透的海。 黎里望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轻,莫名的温柔和娇憨。 “怎么了?” “我感觉得到,你现在真的很快乐。” 燕羽拉她坐起来:“你很在意这个?” “嗯。”怎么会不在意?以前黎里觉着,虽然她生活很苦,但快乐也是很容易的。可对他来说,快乐似乎很难。 “如果不能每天都快乐,我也希望你能时常快乐的。” 燕羽似乎思索了一下,说:“黎里,和你在一起的很多时候,我都有快乐。”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将脑袋靠在他肩头,齐排坐着吹风,看夜里的海。 “你呢?”他问。 “和你一起的每天都开心。”她说,“尤其现在,还感觉很幸福。燕羽,谢谢你带我来看海。第一次看海的经历,很完美,到老了都会是很美好的回忆。” 他轻声说:“是林奕扬定的。” “哦。”她没戳穿他。 他的衬衣早在玩闹中散开,风吹着,露出胸膛。但这一刻,只有她在,他不用遮掩。 “你上次看海是什么时候?” “小学毕业。当时考上奚音附,爸爸妈妈带我去了涠洲岛。那时就和你现在差不多,很开心。但之后,就再没来过海边了。” 她触碰他胸口的伤疤,有的摸上去像起伏的山丘,有的很浅,像微隆的路面。 他任她抚摸,望着大海。海往深处是黑色的,但夜空墨蓝,地平线上有微茫的光。他眺望着,眼神有些放空。 黎里见状,看一眼不远处的无边泳池,忽问:“你想游泳吗?” 燕羽回神,愣了愣。 “去吧。”黎里说,“现在没人了,只有我。你可以尽情地游。” 这时候,游泳池已空无一人,池底的光亮着,像浅蓝色的宝藏。 水面波光荡漾,光芒反射在燕羽眼睛里。他笑了下:“很多年没游了,都不太记得了。” 黎里脱下罩衫,走进池里,笑:“没事,我可以救你。” 他微微笑,解开纽扣,脱了衬衫和沙滩裤。 再一次看见他身上叶脉般的疤痕,黎里的心仍是刺痛了一遭,但她装作并未太在意,说:“水好像有点凉。” 燕羽步入水中,夜里的池水确实微凉,沁在皮肤上叫人发抖。他沉下去,不太熟练,可本能的记忆很快带着他的身体游动起来。 他越游越顺畅,像鱼一样,起伏于水面。淡蓝色的池底,墨蓝的夜空,在他面前反复交替。水也不再冰冷,渐渐变得舒适,清凉地冲刷着他的身体,像某种温柔的拥抱。 池里的光照着,黎里恍惚觉得他身上的疤竟像闪光的鱼鳞,而他变成了一条白色的鱼。仿佛这一刻,剥去了一切,他终于自由了。 燕羽一直在游,一直在游,直到耗尽力气。他在水面下看见了黎里的身体,池水晶莹剔透,漾着波光,她站在那儿,身体美好到近乎圣洁,美好到让他忽然,自惭形秽。 心上那些裂纹像是又在细微地裂开,渗进水去,忽然,就想沉进水里,玻璃一样的水里。可她却在水里朝他伸手,他努力摈弃掉那丝想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她游去,他扑到她怀里,扶住她的腰,钻出水面。 破水的一瞬,水将他托起。压在肩上的所有重量都卸了下去。一切俗事随着耗尽了的气力落入池里。 他眼睛清澈得溪水里的黑曜石,凝望住她,像有千言万语:“黎里……” “嗯?” 他又摇了下头,没说。 “怎么了?” “没什么。”他满头满脸的池水,抿了唇。 不必说出口了,你已经知道我很爱你了。
第92章 chapter 92 之后两天, 日子在蓝天碧海绿树白沙间悠悠度过。 清晨,燕羽在小木屋外的露台上对着大海练琵琶;李润扬跟崔让听见了,也在各自屋中拉起二胡和小提琴;唐逸煊耳朵痒, 隔空吹几小段笛子, 然后去森林里跑步。 谢亦筝说, 出来是度假的,不弹琴,要去沿海公路骑车。但她受不了岳森的拍照技术,叫冯佑衡给她拍,后者只想睡觉,不肯去。黎里正想骑单车,也愿意拍照,解救了她。 每到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谢亦筝都要停下拍照片。黎里很有耐心, 也给指导。拍出的效果,她极其满意, 夸赞:“你审美真好。我一直以为你挺高冷的,没想到性格也好。” “……”黎里说实话, “长这么大, 第一次听人夸我性格好。” “燕羽没说过?” “没有。” “他这人……很难听见他评价别人,不论好坏。” “那倒是。不过, ”黎里噗嗤笑, “他不说,是因为他知道我脾气不好, 他不太会讲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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