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性格不等于脾气哦。谁还没点脾气, 我就觉得你挺有个性。很好。” 黎里笑:“谢谢啊。” 那天回去后,黎里跟燕羽说:“今天跟谢亦筝去骑车, 那条海边公路好漂亮,一边是山,一边是海。我骑车的时候想,要是你也看到就好了。还想拍下来给你看,但手机没那个效果。而且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特别空旷自由。” 燕羽低头擦着琵琶,没说什么,但那天晚些时候,他和她一道去骑车了,看尽了她想让他看的路上的每一处景点。椰林、三角梅、鸡蛋花、海湾,处处美得像油画。 也如她所说,公路上没什么人车来往,像被遗落在海湾的一条人迹,海风吹着,很自由。 假期很快到最后一天,跨年那天下午,一帮人照例聚在无边泳池旁。岳森跟唐逸煊像俩猴子不停玩跳水,池水飞溅;冯佑衡嫌弃得不行,躲去角落睡大觉;黎里谢亦筝跟崔让李润扬玩水上排球。 燕羽不下水,在躺椅上小憩,有时睁眼看他们玩,有时玩消消乐。他划着手机,黎里忽游到池边,抓了点儿水洒向他。他缩了下头,坐起身,她转身要逃,他说:“喝水吗?” 黎里又回来,趴在池边,像条小美人鱼。 燕羽拿了自己的冰水蹲去岸边,她含着吸管喝了几大口,望住他:“等晚上你来游泳的时候,我跟你玩排球。” “好。” 她游走了。 这几天,每晚夜深人静时,她都陪他来游泳。 燕羽躺回椅子,看着池中、岸上的朋友们。这么些年,他从未像最近几天这样放松自在地玩乐,或者说,享受生活。好像以前走过的路,一直是孤独一人的苦行,背着行囊,默默走过千山万水。 直到这几天,终于卸下一切,体验到久违甚至陌生的放松感,像游泳使完力后,自然漂浮在水里。 快傍晚时,一行人回去洗澡换衣。粉丝过千万,燕羽还是请大家吃饭的。 晚霞姹紫嫣红,铺满海面。海滩餐厅准备了新年特别餐单,珍宝蟹,火腿片,煎鳕鱼,奶酪块…… 沙滩上摆了长条桌和藤椅,雪白的桌布铺开,鲜花烛台,餐盘银器。流苏在微起的海风中摆动,小螃蟹从白沙滩上爬过。 黎里松了拖鞋,脚丫子塞进沙地。 冯佑衡说:“明天十二点飞机,九点出发。李润扬你八点半叫一下我。” “好。”李润扬拿湿巾擦着桌子,说,“岳森,你八点二十叫我。” “好。唐逸煊,你八点十分叫我。” “你们搁这儿套娃呢?崔让,八点叫我。” 桌上笑成一团。 谢亦筝举杯:“来来来,碰一下,这次旅行太舒服了。我们过沙洲以后每年都出来度假。” 众人举杯相碰:“敬过沙洲南岛行!” 黎里坐下,看了眼燕羽杯中的白水,问:“要不要喝雪碧?” 燕羽淡笑:“不用,水就行。红酒好喝吗?” 黎里挑眉,说实话:“品不出来。刚那服务生跟我说,配牛排特别好,我也没觉得哪儿好。” 他又笑了,问:“牛排好吃吗?” “好吃的。”她说。就是味道有点淡,她看了眼桌上的海盐,但盐和胡椒都被岳森拎走了。 唐逸煊喝了口红酒,说:“玩是玩好了,回去后好好练功,下月我们过沙洲搞演出。” 桌上之人齐齐看过来:“真的假的?” 唐逸煊下巴朝燕羽指了下:“跟他商量好了,趁热打铁。” 谢亦筝说:“我们曲目有十几首,演出够了的。” 崔让问:“场地联系好了,时间定在哪天?” “中下旬。”燕羽说,“岳森。” “嗯?” “盐。” 岳森把盐和胡椒递过来,燕羽接过,放到黎里面前,和崔让说:“回帝洲后,唐逸煊会联系音乐厅。到时我们都去踩点。” 黎里拿起加盐器撒了两下,却没倒出几粒盐来。 燕羽从她手中拿过,轻轻拧动,大块海盐发出咯吱声响,细盐像轻下的雪落在她餐盘里。他说:“我偏向音乐厅,但唐逸煊喜欢歌剧院。他就爱花里胡哨的。”他把加盐器还给黎里,低声:“自己调量。” 黎里:“嗯。” “是是是,我就爱花里胡哨。歌剧院漂亮啊,谁不喜欢。” 崔让说:“但音乐厅效果会更好吧。” 黎里尝了口牛排,很好吃,她切了一小块放他餐盘里,又从他盘子里切了快鳕鱼喂自己,都很美味。 她低声:“过会儿凉了。” 燕羽把她切过来的那块牛肉吃下去,又慢慢吃了大半块鳕鱼。 黎里挨过来:“我感觉那螃蟹和火腿片应该也好吃。” 燕羽伸手帮她拿,她说:“你自己也吃一份。” “好。” 李润扬往盘子里舀着海鲜沙拉,说:“还有期末考试呢,撞一起了,刺激。” 岳森则很兴奋:“考试算个屁,我就想演出。演出让人上瘾,还是演出爽。” 谢亦筝笑:“有什么能比演出更爽呢,是吧燕羽?” 燕羽笑了下。 崔让说:“燕羽一上舞台,就跟变了人一样;冯佑衡也是,平时像个树懒。” 燕羽说:“都不一样,你跟平时也不太一样。” 崔让笑:“你格外不一样。” 唐逸煊忽想到什么:“等下,黎里要准备校考吧,有空排练?” “每天抽两三小时,没问题。而且本身就是相通的。” 燕羽也说:“我们这轮演出,鼓的比重还可以调低。” 唐逸煊:“那倒也是,让她轻松点。报的帝艺?” 黎里和燕羽交换下眼神了,说:“嗯。但准备冲一下帝音和海音。” 众人:“哇!” 唐逸煊:“可以啊!来来来,敬黎里。” 众人举杯祝贺,黎里大方接受:“谢谢谢谢,搞得像我已经考上了。” 崔让探头看她:“可以的,你这一年突飞猛进。跟去年跨年晚会比,天壤之别。” “你也厉害了很多。”黎里说。一恍惚,江州文艺汇演已过去整整一年。她脚丫伸到旁边,蹭了蹭燕羽的脚。 他转眸看她,心照不宣。 只是,黎里莫名想到那夜迟到的燕羽,她给他打电话时那头呼啸的冷风。那一刻的心慌,她此刻还记得。还想着,晚风涌来,白色的桌布差点儿掀起。 众人忙捂好餐布。夜幕已拉开,海上只剩最后一丝残霞,深色夜空笼罩海面。 桌上闲聊着,杯盘交错间,撒盐器滋滋转动,高脚杯咚咚轻碰,刀叉砰砰碰瓷盘,燕羽侧耳听着,情不自禁拿手指在桌上敲起节奏。他一敲,黎里双手轻轻拍打桌面。 唐逸煊一听,扭头见餐厅服务台墙上挂着空置吉他,取来交给燕羽:“话说,很久没听你弹吉他了。” 燕羽抱上吉他:“弹什么?” “搞个撒野的,狂躁的。”冯佑衡慢吞吞开口。 李润扬:“伍佰那种。” 岳森一拍桌:“挪威的森林!” 燕羽弯唇,低头抚吉他弦,黎里摇动双肩,拍桌打节奏;唐逸煊跟岳森直接躁动开唱:“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它!慢慢融化!……” 桌上其他人爆笑,很快加入,还随性地分了声部,又喊又嚎。伴着吉他,以天为幕、以沙滩为台;唱得餐厅其他桌客人心驰神往,全都跟着喊唱起来。 一曲嚎完,整个餐厅的人鼓掌喝彩。 黎里兴奋地握紧燕羽的手,他回握紧她,那一刻像情不自禁,他凑去吻了下她面颊。 他不是一个会在公共场合做出亲密举动的人,对面李润扬差点掉下巴,唐逸煊和岳森起哄,哇哦鬼叫;黎里面都红了。 燕羽脸也微红,低头放吉他。 桌上他手机亮了,是妈妈打来的电话。“我去接一下。” 黎里说好。正好她刚也想到何莲青,便也去一旁打电话。 才八点半,何莲青在烤火,伴着电视背景音,她说:“怎么又打电话,不是前几天才打吗?” “今天跨年嘛,新年快乐。”黎里说,“我下午给你转的钱收到没有?” “收到了,怎么又给我转那么多?” “我演出挣到钱了啊。你以后工作就轻松点,别那么累。” 那头叹气:“不忙我也没别的事干。” 黎里默了下,望着面前的海洋,说:“等春节我带你去海边玩吧。” “春节得在老家过年走亲戚的。”母亲的观念很传统,难以扭转,“再说,我也不喜欢出去玩,待在家里挺好。” 黎里捂了下额头,道:“好吧,那等我考上大学了,你来帝洲玩,我带你好好玩一趟。” “上了大学也要很多花钱的地方,玩什么太浪费了。” 如今,或许黎里的心变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心里只有江州巴掌地儿的孩子,竟也不再觉得母亲扫兴,反而轻声道:“妈妈,这段时间看着大城市的花花绿绿,我经常想,你看的世界太小了,如果多看一点外面,或许心态会舒服些,观念也会转变些。” “我一把年纪了,转不转变都不要紧。你过得好就行。” 黎里便不再多聊,回去餐桌旁。 刚坐下,见唐逸煊看着她,含着淡笑。 “怎么?” “没怎么。就忽然想告诉你,你们来帝洲前,那么多年,我就没见燕羽笑过。”唐逸煊说,“他最快乐最像个正常人的时候,就是南岛这几天。” …… 燕羽走开十来米远了,接起电话:“喂,妈妈?” “还在南岛玩吗?” “嗯,明天回帝洲。” “玩得开心吗?” “开心。”他说,“家里是不是很冷了?” “很冷,说是又要下雪了。”于佩敏说,“最近有好好吃药吧?” “吃了的。” “那就好。”她轻声说,有那么一会儿没讲话。 燕羽也没讲。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情绪反常,所以,她担心,她害怕。 “我没事,妈妈。我最近过得很开心,我觉得,我慢慢在好。” 于佩敏没有立刻接话,这样的话,他以前也说过,是为了骗她。 但这次,他加了一句:“没骗你。” 于佩敏说:“黎里呢,你们没在一起吗?” “在海边餐厅吃饭,我过来接电话了。”燕羽讲话间,已走到小木屋区域,离餐厅有了段距离。不知不觉,周围光线暗了,人声抛在身后,黑色的海在月下泛着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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