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硬生生乘了好几站,到最后,没了再哭的动力。 到酒吧时,她表情平静。秦何怡没察觉出半点不妥,叫她准备准备就上台表演。 黎里在秦何怡嘶喊的歌声、喧闹的乐器声中麻木下去。 冬季生意不太好,点歌的人也少。中途竟还碰见高晓飞来点歌,他这次规矩了,没惹事。黎里也根本懒得搭理他。 乐队只表演了一个多小时,薪水分到黎里头上,不到两百块。 表演结束时,她不知该去哪儿。已经夜里十点,但她不想回家,甚至永远都不想回。 恰好老板说店里要清掉一批酒,请他们乐队一起喝。秦何怡原以为黎里会提前走,但她出乎意料地留下了。 大家边喝边聊天。黎里只顾独自闷头,专听却不讲。 秦何怡说等钱攒够了去北方打拼找人录歌出专辑。老板问她视频账号运营得怎么样。秦何怡骂着说没钱买推广,买流量费钱,没钱难出头。 键盘手也说,之前有公司想签,但什么都拿不出来,只想剥削他们。 秦何怡叹:“我就想好好唱歌,搞音乐,可太他妈难了。” 黎里是知道的,秦何怡家境很差,艺校毕业后就没再读书。她长得不错,音域宽,声音也好;在江州算小有名气。她一直坚定地追逐着她的音乐梦。 而黎里如今已不知道自己未来想做什么。她觉得自己远不如秦何怡,不如她目标明确,不如她家虽穷但至少有个家。 十一点多散场,众人都晕晕乎乎,没人注意黎里喝多了。 她居然能站起来,能走路,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挥挥手,上公交。 但末班车的一路晃荡,彻底荡开了血液里的酒精。 车停在凉溪桥站时,她几乎是滚下车,“哇”一大口呕吐在枯草里。 司机没搭理她,关了车门疾驰着去收班。 黎里凭借着残存的一丝清醒,晃晃荡荡进了凉溪桥船厂,又踉踉跄跄到了龙门吊底下,终于没了力气。她一屁股瘫在地上,背靠钢板,重重地喘气。 “笛子呢?”她喃喃地说。 回答她的只有江上的北风,鬼哭一样冷肃地呼啸着,刮着她的脸和脖子,冰寒刺骨。 “笛子呢?”她又说。 可根本没有笛子。骗人。 突然间,她就嚎啕大哭了起来。她边哭,边叫,边恨恨地拿腿脚蹬地。 没人笑她,也没人管她,只有无尽的黑夜、江风和寒冷。 可哭着哭着,余光里感觉到一丝亮光。 有人来了,拎着一盏微黄的灯。 那灯的暖光很快到了她面前,是一盏小小的宣纸灯笼。 黎里仰头望,隔着朦胧的泪眼,她看见燕羽面容洁白,眼睛黑亮。他的黑发被江风吹得翻飞,映着头顶上墨蓝色的夜空。他的发竟比夜色还浓。 他说:“我能坐你旁边吗?”
第24章 chapter 24 黎里满面泪痕, 呆望着燕羽。泪水把她眼睫打湿成一簇一簇,冷风吹着,又黏又疼。 燕羽等了半刻, 在风中闻见她身上的酒气, 知道她给不出回应, 便自己坐到她身边。 他抬头望了眼夜空,有一些星星,但没有月亮。高大的龙门吊像一柄从天而下的巨大钢剑插在他们身后。 不远的江道上,没了夜行的货船。偶有几点漂浮的亮光。 黎里没哭了,盯着他手里的灯笼。 她一不哭,风声就显得格外大,像野狼在嚎,仿佛江面是藏着狼群的荒原。 黎里很冷,牙齿咯吱打架, 手也在抖。 燕羽说:“你手套呢?” 黎里指了下羽绒服口袋。 燕羽说:“怎么不戴?” 黎里嘴巴动了动,口齿不太清晰:“怕弄脏。”她将右手给他看, 虎口处一道口子,有血渍, 打架时弄的。 燕羽一下没说话。 隔了会儿, 他说:“我带你去烤火吧,这儿太冷了。” “你……外婆家?” “你还记得?” “不去。”黎里醉得舌头都大了, 咕哝, “你外婆,看见我这样, 以为我是疯子。” 燕羽说:“她死了。” “哦。”黎里说, “那去吧。我好冷。” 她扒拉着钢板墙壁站起来,霎时头重脚轻, 往地上倒。 燕羽立即去捞,用力太过,她被他手臂带回,软咚咚地扑了他满怀。 燕羽身子一僵,张着手臂没敢动,说:“你自己能走吗?” 这是一句废话。 黎里脑袋靠在他肩上,鼻子里的热气往他脖子里灌。 他脖颈微颤,脸发热,赶紧面向涌来的寒风,说:“我背你,你把灯拿着,好不好?” 黎里:“唔。” 燕羽把灯柄塞到她手边,交代:“抓紧了。” 黎里点头:“嗯。” 燕羽没背过女生,有点无措,加之她又醉着,他动作不太顺畅地转身蹲下,她扑通趴他身上,他又僵了下,总觉她软咚咚的,随时能滑掉下来。 他将她背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断墙处走。 黎里趴在他肩头,脸颊感受到他领口里透涌出来的他身体里暖热的气息,很蓬勃。 他怕她不清醒会摔,所以脊背弯得很低。 黎里忽然就哭了,呜呜地哭,眼泪吧嗒直掉。 燕羽停下,有点紧张:“怎么了?” 她摇头,只是哭。 燕羽继续往前,耳边她的哭声很伤心;可她手却记得紧攥着那只灯。 灯光微朦,而天地太大,它只能照亮他前路很小的一方。 走到那处高高的碎石堆前,燕羽谨慎了些。每走一步,都先试着踩一踩,确定稳妥才往上走。 他走得很慢,时有轻微晃动。她感受得到,他身体很紧张,怕摔到她。 翻过碎石顶,燕羽脚下几块散砖突然滑坡,黎里只觉人跟着他要下坠。但他一瞬放低重心,侧身跪下去,拿一条小腿和膝盖抵住下滑的石碓。 几块碎砖滚落,砸在他腿上。他死死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稳稳不动,待砖块回归静止,才慢慢站起,小心翼翼朝下。 那么冷的夜,那么寒的风,他紧张得脖子上冒了汗。 她于是哭得更凶了。 燕羽不劝她,他背她走到平房门口,一脚轻踢开虚掩的门,进去后又一脚关上。风声寒夜一下便锁在门外。 他把她放到客厅一侧的双人沙发上,刚要走,黎里贴着他起身,轻叫:“啊!” 燕羽也感到一丝拉扯,黎里紧挨他胸口——她头发缠在他衣服扣子上了。 他一愣,立即半跪她身旁,低头弄那扣子。 天花板上吊着一只古早的白炽灯泡,光线昏暗。 她那缕头发又韧又密,缠在他胸前,看不太清。他有点乱,一时没解开。 燕羽从未觉得自己的手指竟会这么不灵活,正反复摆弄着,黎里坐不稳了,人轻轻一扑,下巴搭在他肩上。 女孩冰凉的脸颊贴住他发热的耳廓。 燕羽一瞬听见自己耳朵上的心跳声。他猛一下扯掉那颗扣子,扶住黎里肩膀让她靠在沙发背上。 她没哭了,但人在发抖:“冷。” “马上。”燕羽仓促说着,很快从房间里搬出一张烤火架放在她脚边。 那架子有半张书桌大,不到半米高。插上电,调了温度,很快,取暖管发出红光。 燕羽给黎里脱了羽绒服和鞋,将她腿脚放在架上,又取了床棉被盖住她,只露出个脑袋。 被子很快升温,取暖器烘烤着黎里冰凉的脚板和裤腿,热度一丝丝往肌肤里沁。 她头很晕很重,呼吸也沉;闭眼眯了会儿,眼睛糊成一片,很难受;脸上密麻的泪痕也扯得疼。她有些难过地哼出一声,忽然,温热的毛巾从她眼睛上擦拭而过。 她睁开眼,落进燕羽安静而认真的眼眸里。他正注视着她的眼,细心轻拭她眼睫上的泪与污。 他手中的热毛巾一靠近,她便闭眼;一离开,她便睁开。 如此好几下,他问:“看什么?” 黎里不讲话。 燕羽停下,仔细看她的眼睛,确定擦干净了,将毛巾放进热水盆里搓一搓拧干,擦她脸颊上的泪痕。 他发现她还在看他,便与她对视。因为酒精,也因为哭过,她眼神格外笔直而湿润。 他被她看得垂了眼,低问:“知道我是谁吗?” 她说:“怎么不知道?” 他抬眸:“谁?” “燕羽。”她说,“很好看的燕羽。” 他没答话,重新拧毛巾:“手伸出来。” 她听话地从被子里伸出手,燕羽一手握她袖口,一手隔着毛巾擦她手指,从手心手背到手指缝。 湿热的毛巾揉进指缝里,搓捻着擦至指尖,黎里轻抖着缩了一下。 燕羽一停:“怎么了?” 她脸上一片酒后的潮红,像桃花,她轻声:“好痒。” 燕羽就顿了一下,给她擦另一只手时,他有些犹豫,但还是仔细揉搓了她指根与指缝。 黎里这回又是痒得颤了颤,很轻地哼了声,身子痒痒地在被子里蠕动了一下。 燕羽的脸莫名就红了。 他很快放下她的手,起身去洗毛巾倒水。 黎里缩在温暖的被子里,懒懒闭了眼。她听见窗外有呼啸的江风,摩擦的树叶,模糊不清;但洗手间里,他搓毛巾的声响,水流声,他来回的脚步声,很清晰。 很安心。 她听着听着,眼睛眯开一条缝儿。 夜已深,灯光微黄。小屋安静,棉被暖和,空气里有股潮湿的旧时光的味道,她忽然想一直待在这儿,就这儿,哪儿也不去。 燕羽再回来时,拿了个创口贴,贴在她虎口处,又将她的手塞回被里。随后,他退去桌边靠着站了会儿,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没有讲话,也没有对视。 黎里忽问:“你是因为打架被开除的?” 燕羽并不太想聊这话题,但还是答了句:“不是。” 她嗓音含混:“那为什么开除你?” “我没被开除。” 也没被劝退。 黎里扭头,脑袋很重地朝一边歪:“啊?” “任何时候想回去,都可以回去。” “那你还回去吗?” “不会。” “为什么?”黎里在被子下伸了伸身体,晕乎道,“你为什么转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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