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里面孔冷淡,看得老毕又要发作:“诶,我说你——” “行。我退出。那个集体演出我也不参加了。” “你……”老毕微怒,但本也不想挽留,换别人正好,遂大手一挥,“这可是你说的。我之前怎么说来着,无纪律无责任,让你加入就是个定时炸弹。你说你也不争气点儿。对了,特训费还没交吧,赶紧交上。” “不交。”黎里一笑,说,“我来就是告诉你,这学我不上了。” …… 黎里回教室拿书包时,谁都没注意她的异常,包括谢菡。下节是一对一专业课,大家都去上小课了。 她沿着熟悉的城中路走回去,冬季的天空压得很低,风也冷寒。她把领口掖紧,见手上戴着他送的浅粉色手套。 黎里一口气将手套摘下来,想扔掉,却又下不了心浪费,胡乱塞进兜里。她沉闷地往家走,见巷子口歪歪斜斜站了一群人。程宇帆跟他的一帮弟兄们,还有那个女的,朱静瑶。乌乌泱泱,像要堵她的样子。 程宇帆皱着眉在抽烟。朱静瑶靠在他怀里,瞧着黎里,笑得张狂。 黎里脚步没有半点停顿,瞟她一眼,又瞟了下正吐烟雾的程宇帆,只一个懒倦的白眼,人就经过了。 程宇帆盯着黎里看,深吸了口烟,居然没叫人拦她。 朱静瑶顿时发脾气:“你怎么回事?她说你是狗,还叫我拿狗链子把你脖子拴起来。你就这么放过她?” 程宇帆吞云吐雾的,丢了烟蒂,还是没讲话。 “你什么时候这么怂了?”朱静瑶激将道,“哦,看人长得美,舍不得?” 程宇帆正拿鞋子碾地上的烟头,撇她一眼。朱静瑶闭了嘴。 程宇帆往前走,朱静瑶又跟上去,想挽他的手。后者却一甩,说了句:“滚。” …… 周一上午的琉璃街有些冷清,行人寥寥,连往来的车辆都少。只偶尔过来一辆公交,停一停,又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驶过。 黎里戴着橡胶手套,拎一大桶水放在马秀丽超市的橱窗前,把拖把沾满水了再拧干。虽隔着手套仍是水冷指寒,但她动作麻利,两三下拧掉水,举起拖把挥舞,擦拭橱窗上的雨雪泥渍。 靠橱窗的这排货架分门别类摆放着酒水和饮料。酒水那一块,从上到下按白色、金色、红色、蓝色、黑色包装摆放;饮料那边也是如此。所以这橱窗看上去和琉璃街其他凌乱的橱窗很不一样,整齐的大色块,有趣的渐变色。 阳光好的时候,酒水包装盒上的金字、黑丝绒、银边、蓝盒子会散出或灿烂或莹润的光。很漂亮。 都是黎里摆的。 但顾客挑选或马秀丽补货时,会把图案打乱。比如现在,一大片天之蓝里塞了瓶劲酒。 哪怕是在这一面小小橱窗里,事情也总是超出她的控制,不按她的计划来。对此她也无能为力。 黎里看一眼那打乱的图案,继续擦玻璃。一桶清水很快脏污掉,她倒进路边的下水道,重新接一桶水,洗拖把,擦玻璃。 倒第二桶水时,她看见了燕羽。并非她有多注意,而是在这又土又俗的琉璃街上,他的身形气质太过突出。他穿了件灰色的大衣,身姿高挑,脸孔白皙,耳朵里挂着白色长线式耳机,背着琵琶琴盒,从秋杨坊某条巷子里出来,正要横穿马路。 乌云、砖瓦、招牌、枯枝、垃圾桶、水泥路,一切都陈旧灰暗;但他初新而明亮,嘴唇鲜红,连头发的颜色都黑得跟鸦羽似的。 黎里意识到,他原本就是突然从繁华的大奚市掉落来破旧的琉璃街的。 他还没走到路中央,似想到什么,忽退后几步站到路边,把耳机摘了下来;然后,莫名就朝超市的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黎里装作没看见他,倒掉桶里最后一点水,进了店里。她冷得鼻涕都出来了,胡乱拿橡胶手套擦了擦。 马秀丽坐在柜台后,烤着火嗑着瓜子,说:“你今天上午怎么没课?” 黎里没答,却问:“您弄这么个店,要多少钱?” “怎么?想开店啊?这楼我自己的,一百万。要是租铺面,一年租金少说一两万,转让费十万。进货那些么,二十万打底。” 黎里没心思了,去后头放下拖把和桶,又问:“有没有别的上班打工的渠道介绍?我也快毕业了。” 马秀丽扯扯盖在腿上的毛毯,说:“你想不想去广州,我亲哥开了个厂子,做包装袋,计件。勤快的话,一月能挣七八千。大学生毕业也就这样。” 黎里说:“明年拿到毕业证先。江州有没有?” “上次水汇不就挺好?你又嫌。” 黎里没讲话。 “我再帮你问问。”马秀丽掸了掸毯子上的瓜子壳屑,说,“黎里啊,阿姨要说几句话呢,你不爱听。长这么漂亮,找个有钱男朋友撒,一了百了。嫁人是女人第二次投胎。你第一次没投好,第二次要抓牢。莫要年轻耍脾气,老了后悔来不及。” 女人折起毯子,关了烤火炉,人绕过柜台,见地上有水渍,说:“刚提水洒的?赶紧拖干净,过会儿脚踩几下全是泥。”说着出了店,不知跑哪儿玩去了。 黎里又去杂物间拿了拖把,沿着地板上的一串水渍往前推,推到门口,看见了燕羽的裤脚和鞋子。 她抬起头。 燕羽看着她,说:“你怎么没去上学?” “不想去。”黎里站直了,“买东西?” “嗯。” “买什么?” 燕羽却没答。 “自己拿吧。”黎里拎起拖把,去了杂物间,很是拖延地将拖把洗了一道放好,才出来。 燕羽已经站在柜台边等她了,他望着户外,不知在看什么。 天气不好,没有阳光。街上没人经过,也没有车辆,空空荡荡的。隔着光秃的枝丫,街对面的玩具店、床品店店门大开。门洞里、橱窗里的玩具、床单五颜六色,但没有客人,也没有老板。 整条街都很寂静,甚至有些荒凉。 听见她脚步声,燕羽回了头。逆着户外的天光,他身影高高瘦瘦的,偌大的琵琶琴盒挂在他背上,衬得人单薄而料峭。 黎里没太看清他神色,走到柜台后,见台子上摆着一条瑞士三角巧克力,一盒木糖醇,一把黄色的伞。 “上次打你的伞回去,一直忘了还。谢谢。” “没事。”黎里看着显示屏,给巧克力和木糖醇扫了码,说,“三十四。” 燕羽拿手机付款,黎里低头清理玻璃柜台上马秀丽磕的瓜子灰。 “支付宝到账,三十四元。” 燕羽拿起那盒木糖醇,将巧克力往她面前推了下,说:“谢你的伞,还有巧克力。” 黎里头也不抬,说:“客气。” 燕羽转身走了,走到门口,没下台阶,又回来,说:“黎里。” 黎里仍在拨弄柜台上的瓜子灰,听见他叫自己名字,抬眸:“嗯?” 燕羽问:“你怎么了?” 黎里:“什么怎么了?” 燕羽沉默,说不出来,过了会儿,道:“心情不好?” “我没办法每天都心情好。”黎里说,“这狗屁生活里,让我心情好的事,太少了。” 燕羽要说什么,有人进来买烟:“来包黄鹤楼。” 黎里转身拿钥匙开玻璃柜,说:“软装硬装?” 余光里,他走了。
第35章 chapter 35 临近傍晚, 几缕稀薄的夕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很快又被乌色遮盖。 燕羽背着琴盒走进艺术楼排练室,崔让也刚到, 架子鼓前却没人。 燕羽刚放下琴盒, 崔让叫他:“燕羽。” “嗯?” 崔让还没开口, 老毕领着徐灿灿进来,笑容满面道:“燕羽啊,黎里她不参加这节目了,让徐灿灿来。她基础不错,又努力,一定配合得更好。” 燕羽正要拿甲片,听言停了下来,问:“黎里呢?” 崔让说:“她退学了。” 燕羽有一秒没明白:“为什么?” “不知道。” 老毕接话道:“我早跟你们说过,黎里没指望的。她不服管又没规矩。想退节目就退节目, 想退学就退学,半点责任心没有。” 燕羽脸上看不出表情, 问:“她怎么跟你说的?” “什么?” “你说,黎里自己要退出。她怎么跟你讲的, 原话。” 老毕一噎:“我怕她演不好, 叫跟徐灿灿换节目。她气性大得很,说都不参加, 还要退学。估计家里出了什么事, 交不上特训费了。” 他话没讲完,燕羽关上琵琶盒, 拉上拉链, 背上就往外走:“换她连我一起换。”他经过一脸紧张的徐灿灿身边,语气稍有缓和:“跟你没关系, 不是对你。” 徐灿灿忙点头,燕羽快步出了门。 “诶——”老毕惊愕不已,看崔让,“这——他怎么回事?” 崔让眼神失望,他突然明白了黎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毕老师,黎里打得很好。大家排练磨合得差不多了,你自作主张临时换人,谁都接受不了。”崔让说完,拎起小提琴盒走了。 天已经黑了,天桥上冷风呼啸。燕羽站在栏杆边给黎里发消息,没回;打电话,没接。 燕羽去琴房找到谢菡问情况。谢菡说她也不清楚,可能是经济原因,也可能是上学上烦了。 燕羽不理解:“上烦了?” 他以为她会喜欢那个表演节目。 “总是一堆破事儿,很心累啊。”谢菡愁道,“难得有表演,开心了几天,结果又传你俩的事。你打架也是因为这个吧,后来怎么解决的?是不是老师说她了?” 燕羽意识到什么:“那天她去找我了?” “对啊,他们那么多人,她担心你挨揍。是不是老毕骂她了?她那天回来脸色就很差,问她也不讲。” 燕羽没多说,问了黎里打工的地方,先走了。 …… 十星街是位于江州美术学院和江州技术学院间的一条长窄街,主要消费群体是附近大学生,以及被大学生吸引而来的那拨社会人。特定的群体催生了特定的街道氛围,网咖、密室逃脱、桌游店、清吧、不一而足。 夜幕降临,整条街灯红酒绿。近日的寒潮也挡不住夜街的热闹。不少裹着羽绒服露着丝袜的女孩来来往往,在店里钻进钻出。敞着厚外套抽着烟的男生聚集在路边,呼朋引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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