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今天,从护工那里开始,就刻意模糊掉了他和蒋以言的名字。 蒋以声明明知道孟雨柔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着他哥。 可当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看着你,对你说话,却又忍不住让人以为是在对着自己。 蒋以声不想成为第二个蒋以言,却在孟雨柔的面前理所应当地顶替掉对方的位置。 母亲的温柔从不属于他。 “怎么头发都湿了?”孟雨柔抽了几张纸递过去,“年底入冬,最近越来越冷了。” 蒋以声没有说话,只是接过纸巾,低头擦着手指上的水。 “我给你织了个围巾,”孟雨柔献宝似地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团深灰色的围巾来,“你冬天带着,风吹也不冷。” 蒋以声手指轻颤,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下一秒孟雨柔踮着脚,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蒋以声扣住她的手腕,细细的一点,用力都怕给折断了。 想质问一句“我是谁”,却在开口之前陡然放弃。 他扯了扯唇,把围巾摘下来叠好:“出去再围。” 孟雨柔点了点头:“刚才我们说到哪了?你能和我说说你的事吗?” 两人一起走去阳台,蒋以声坐在那个矮凳上,拿起绕了一半的毛线团。 如果是蒋以言,此刻会说点什么呢? 正常的母子闲聊,儿子会和母亲分享什么事呢? 蒋以声思考片刻,开口道:“我去了一个叫桐绍的小镇,那里环境很糟糕。菜市场的尽头有一家书店,我在那里教了一个耳朵听不见的小女孩弹钢琴。” 或许这些话蒋以言对孟雨柔说过。 或许孟雨柔也知道一些蒋以言的事情。 蒋以声长睫微锤,盛了今早金灿灿的晨光。 他像是在笑,但表情很轻,转瞬即逝。 “我还认识了一个女孩。” “但我们没能在一起。”
第44章 44 蒋以声陪着孟雨柔絮絮叨叨了一上午, 突然发现自己在桐绍不过一个多月,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少。 期间,他尽量以蒋以言的视角来叙述日常。 只是有时会不自觉的跑偏, 时间和逻辑都对不上。 他说那一家奇怪的书店和刚种下去的郁金香田。 孟雨柔也不知道到底听不听得懂, 但听得很认真。 她时不时会因为听蒋以声说话而停下手里的针线活。 视线落在近处, 目光却随着思绪飘远,聚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什么颜色的花?”她突然好奇问道。 “不清楚。”这事儿蒋以声没特别询问过。 孟雨柔点点头,拉住毛线扯了一截。 手指穿插在针线之间,织了一半的纹路, 又抬头接着说。 “等那片花开,替我采一束回来。” - 陪孟雨柔用过午饭,刚出医院就接到了徐拓的电话。 对方专门找了个场子, 为蒋大少爷接风洗尘。 蒋以声和徐拓一静一动, 在“玩”这方面最合不来,他本想推辞, 但想到穆敛卿的手机在自己这里,于是让徐拓把对方也一起叫着。 “改明儿再叫她吧, ”徐拓压着声音,“今儿我有个重要的客人。” 徐拓约好的地方是一家茶馆,蒋以声还挺意外。 门口的迎宾小姐拉开大门,询问了姓氏后引着他往里去。 店内面积很大, 装潢讲究。 穿过曲折长廊, 最后停在一条溪流旁的隔间。 竹制的滑移门很薄,蒋以声轻扣两下,把门打开。 红木小几花纹精致, 上面正烹着清茶。 徐拓托着下巴,对着一盘残棋愁眉苦脸。 坐他对面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 对方笑纹很重,偏头对上蒋以声的目光。 蒋以声微微愣神,继而低头轻声道:“邵爷爷。” - 邵老爷子是国内肝胆内科的领军人物,和蒋以声爷爷有过一段交情。 虽然现在已经从一线退下,但在圈里依旧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 蒋以声上一次见邵老还是小学,那时他爷爷还在世,偶尔带他去邵老家的小院里喝茶遛弯。 算起来也有五六年没见,记忆里的满头黑发已然花白。 邵老招呼蒋以声坐下,把对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真是一点没变。” 徐拓话多嘴利,嘚吧嘚吧说起了蒋以声的这几年。 话匣子一旦打开难收得住,蒋以声插不上嘴,就坐在一边斟茶倒水。 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和徐拓的确没变。 以前蒋以声曾和徐拓一起去邵老家里,徐拓嘴碎手还欠,没少砸邵老收藏的瓷器。 那时七八岁的年纪狗都嫌,邵老没少拿蒋以声对比徐拓,说他稳重,让徐拓好好学学。 这么多年,徐拓也没学会蒋以声的性格。但调皮点的小孩似乎更招人喜欢,几句话就能把邵老逗得咯咯直笑。 蒋以声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对方去世前一晚给他打过一通电话。 唠了点家常,让他别整天跟个老头子似的,多和朋友出去玩玩。 当时蒋以声没太在意,却不想这是他老人家留给自己最后的遗言。 “你少跟我耍小心眼子,”邵老隔空点了下徐拓,“公事公办,还有你搞不成的事儿?” “天塌下来有邵哥顶着!”徐拓连忙接话,“我就给您一家子鞍前马后了!” 马屁吹得啪啪直响,两人一起送邵老离开。 “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兄弟俩重新回到包厢,蒋以声的茶还剩一半,一股脑倒给徐拓。 徐拓送老爷子走的时候嘴皮子都快说干了,一屁股坐到座位上就仰头喝了干净。 “没事,邵老跟我熟,”徐拓摆摆手,累得话都不想说一句,“而且我也没找他。” 徐拓哪敢直接劳烦这尊大佛,他之前找的是邵老的孙子。 对方比他们大个六岁,已经脱离这群小屁孩的玩乐范畴。 徐拓中午在电话里提到这么个人物,蒋以声大概就明白他的意思。 虽然专业不是那么对口,但肾脏肝胆差不多,大概是临冬的事。 “我看小冬第一眼就觉得投缘,左右不过几十万的事儿,顶多我爸问一嘴。” “她们知道吗?”蒋以声问。 “谁?夏姐?”徐拓啧了下嘴,“我压根就没告诉她。” 对于他们来说,一张手术费不过是少买几个玩具,少吃几顿饭的事。 可对于那一家子,忙活到找到肾/源都不一定攒得齐手术费。 “我本来找邵哥想问问能不能搞个特殊,结果他说全国排队还把我骂了一顿。之后我想,先把这边安排好,万一医院那边有了消息,小冬也不至于因为凑不起钱错过去。这都人命关天的事儿,大不了以后慢慢还我呗。” 临冬的病情还没那么严重,□□的事反而不急,主要是手术在哪动刀,以及后续一系列的治疗。 蒋以声转了转瓷杯,沉声道:“肾/源不好等。” 徐拓笑笑,手臂交叠压住桌边,前倾着身体讳莫如深道:“那就去找。” 蒋以声目光微抬。 “我查到了小冬出生的医院。” - 十一月初,奥赛初赛就在明天。 但和临春一小组的蒋以声已经有四天半没来学校了。 她趁今天大课间的时候去问过赵老师,赵老师那边只说了蒋以声请了假,具体回校时间不清楚。 或许没有回校时间。 毕竟大少爷在那边没什么缺的。 她等放学的人流过去,将蒋以声堆满课桌的试卷折好收起来。 有没做的,也有做过的。 上周周考小测试,蒋以声的数学成绩刚刚及格,考得还没她好。 临春觉得自己的竞赛多半要黄。 她临走时没背书包,在楼梯转角处刚好遇见从楼上下来的梁阙。 因为上次运动会的事儿,学校里风言风语传了不少。 两人这会儿见面多少有些尴尬,临春冲他笑笑,搭着扶手低头下楼。 意外的是,梁阙几步追上来,停在临春身边,拿出手机打字。 【你姐的孩子还在吗?】 临春偏了偏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哥对你不差。】 临春抿了抿唇,加快脚步往校门走去。 梁阙眉头紧皱,伸手抓住了临春的手腕:“你就当是上次运动会,我帮你的答谢。” 临春五指微蜷,摇了摇头。 如果让梁家人知道孩子还在,徐凤娟一定还会来闹的。 这兄弟俩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她,临夏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和伤害了。 {以后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对不起。} 临春后退着挣开梁阙的桎梏,转身没走开几步,又被对方抓住。 “她真怀孕了就和我哥复婚,我妈肯定不会再说什么——” “干啥呢——?” 一道男声突然打断了梁阙的话,保卫科的保安大爷刚站起身,见已经有人打抱不平,又“敦”得坐了回去。 “三姐!”临冬一路小跑过来,炮弹似的炸在临春身边。 临春扭头看过去,惊讶地半张着嘴。 徐拓?! 梁阙阴沉着脸,扔掉临春的手腕,自己离开了。 “还挺拽?”徐拓和梁阙对视半秒,觉得身心都变得不爽起来,“妈的,这小子…” “他欺负你?”徐拓问。 临春下意识后退半步,摇头躲开目光。 徐拓捋了半边衣袖:“我怎么就这么想打他…” 顶着太阳到了店里,休息区零零散散坐着学生,不是很多。 今天是星期五,奶茶店的兑换券在昨天开始发放。 临夏特地多进了一倍的原料屯在家里,防止到时候供不应求,奖品不能正常领取。 临春也早早做了准备,煮了一早上的奶茶,中午都没打算去顾伯那里。 结果生意却没想象中的火爆。 隐约有些失落,但可能和兑换券发放的数量有关。 临春走进店里,看到穆潋卿的那一瞬间心跳陡然加快,可视角转换露出对面的座位,小圆桌边只坐了穆潋卿一人。 临春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失落浓郁到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蒋以声不在。 “嗨,”穆潋卿和临春打了个招呼,“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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