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的侧颜被天花板上投来的红色光束割裂,一半被滴滴答答的雨水浇湿,一半沁人而迷醉,阳光透过叶隙悄然溜下来。 没想到他唱歌还挺好听。 林觅举起话筒,柔和的声音在包厢中回荡。 刚才起一直玩手机的江子燃也熄屏,抱臂认真听起这场堪称专业级的“演唱会”。 落入尾声,林觅抬眼与邬北的目光交汇,没有多余的言语,渐渐变得嘶哑的情绪留在空气中,夜越来越深了。 徐媛拉着时柠去卫生间好一会儿,迟迟无人回来。 林觅看着空荡荡的位置,侧头对邬北说:“我去下卫生间。” 邬北拍她臀:“快去快回。” 走廊两侧是门牌号整齐排列的包厢,门隔音效果好,只隐约能听见包厢里传来的音乐与欢声笑语。 林觅本是匀速往卫生间走,包厢一声刺耳的怒吼和酒瓶破碎声硬生生逼停她的脚步。 “你他娘的怎么办事的,跑了?林家没落到这种田地你们都搞不定?!” 心脏如悬铁石般猛坠,她迅速找回理智,挪到门边仔细聆听包厢里的谈话内容。 “那车上就坐了林靖书老婆?” “爷放心,应该撞死了。” 听到穿插其中母亲白娉的名字,林觅似乎已经傻了。 面前是一张铜黄色的全身镜。 她扩着眼眶看着里面同样表情惊恐的女孩,曲膝缓缓滑落倒地。
第42章 第四十次失控 林觅设想过很多可能性, 父亲好高骛远妄图掌握整个泞京的权势,有人就利用这点做局洗钱,一举把他的全部身价收入囊中, 最多落得个家门不幸的下场。 可现场听到母亲和“死”的字眼挂钩,她大脑的血管像要裂开似的, 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发着崩溃的信号。 徐媛和时柠从厕所出来,一看就是去聊了些感情方面的小话。徐媛手舞足蹈滔滔不绝,时柠通红着眼眶点头附和。 林觅急急忙忙从地上撑起身, 理了理被墙壁碾乱的头发。 与此同时,两个女生和她对上视线。 时柠一眼看出不对:“觅觅,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林觅满脑子都是包间刚才的对话,无法分出理智回答。 她机械地摆了摆头, 往回走。 步履太快,导致时柠她们无法用平常速度追上。 徐媛一脸纳闷:“她这是怎么了?” 说完这话,身侧的包间门忽然开了。 一个苍白的高个男人探出半张脸, 他那带兽性的三角眼像蛇信子似的在俩女生的脸上舔来舔去, 表情扭曲了一瞬:“干嘛的?” 徐媛吓得一瑟:“啊……啊就是路过啊。” 蛇信子恶劣地勾勾唇:“这儿是你们能逗留的地方么,赶紧滚——!!不然脱光了爬进来。” 中间分贝陡然加大,整条回廊都是他的吼声。 时柠和徐媛被震得同时闭了闭眼,反应过来撒腿就要往前跑。 徐媛穿了一双七厘米高的鞋, 没稳住重心趔趄了一下, 臂肘撑地直直倒下去。 蛇信子见状更兴奋了:“你要爬是不是!爬啊!爬进来!” 时柠冷汗直流, 觉得这人精神状态非比寻常, 操了声, 赶紧弯腰去扶徐媛。 “啧, 门怎么还开着?” 包厢里传出一道男声。 蛇信子风头瞬间萎了,点头哈腰地往后退:“老大, 就俩女的,她们说刚好经过咱包厢呢。” 钢质门被完全拉开,一个中等身材的西装男不紧不慢走出来。 张惕守眯眼辨认两个女生的长相,视线滑到在时柠脸上时稍微逗留几秒。 他一挥手:“赶紧把门关好。” 蛇信子诶了声,退后把门合上。 徐媛那一下把脚踝扭了,借着时柠手臂的力道小心翼翼立起身,精致的妆容也盖不住面色惶恐:“我去,□□还是什么啊?” 时柠低眼:“刚才觅觅应该也是被他们吓到了,脚能走吗,我扶着你回去。” 徐媛忍痛点头。 - 江子燃看见徐媛一瘸一拐进来的模样,换了一副态度,屁股不着座:“怎么了怎么了?” 徐媛皱起鼻子:“没事,就是刚才遇见神经病了,脑子怕是有包。” 时柠补充:“厕所那边有个包厢的怪人对我们放嘴炮,长得穿得都挺吓人,我们跑的时候徐媛不小心把脚扭了。” 江子燃抄起袖子:“哪个王八蛋这么没素质,我现在去帮你们出气。” 似乎对这一幕不感兴趣,邬北牵住林觅的手,冰得没有体温。他低眸看了眼,又抬起静静凝望她没有半点血色的小脸。 林觅还没从刚才的癔症中回到现实,大脑仿佛正被万千虫蚁啃食,一点一点没入深潭,连喘气都困难。 她只是一味重复给林靖书打电话、发消息,尽管对面传来的始终是那道优雅的机械女声。 这一切落到林家头上。 是父亲做错了什么?母亲做错了什么? 还是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听以前一位老师说过,人生就是一个无序的概率问题,命运这玩意儿像风,不断地吹,有时静止不动,有时伴随着闪电和暴雨孤立而戏剧性地降临到身边。 恰好这一道闪电把林家的屋脊劈断了。 林觅喉咙里像绞一样的疼痛起来,胃酸反流到想吐。 另一边大家还在安慰那两个惊魂未定的女生,除了邬北,没看出来角落林觅的不对劲。 他贴着她耳朵:“我带你回去。” 林觅眼底有东西无声破裂:“没法回去了。” 她口中的“回去”是另一层意思。 这时,一阵滴答滴答的轻快旋律声传来,是时柠的手机。 她垂眸看了眼,嘴角轻轻上扬说:“我男朋友的电话,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一下。” 徐媛笑她见外,有什么话不能搁这儿说。 时柠当众接下了电话。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几点了还去钱柜玩!” 与众人期望相反的低吼声响起。 笑意凝在脸上,徐媛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最无地自容的莫过于时柠,她咬唇:“凶什么,我还没说你消失那么久不来找我,现在怪我是什么意思?” “我上头老板看到你了,这种地儿!”王京后槽牙拧着,“我对外宣称我女朋友是知书达理的好人家女儿,跟我一起混的兄弟也都知道你长啥样,在外头不给我长脸是不是啊。” “你要真这么想,那就分了吧。”时柠心一狠道。 对面不语。 良久传来声音—— “现在不行。” 时柠扯唇:“什么叫现在不行,以后我没用了就……” 她忽然不说话了,举着手机的小臂缓缓垂了下来,眼神无辜地看着大家:“他挂了。” 一瞬间,包厢内没了声音,唯有全开麦的港风歌曲背景音悠扬播放,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邬北指骨一下一下摩挲着林觅的手背,牵拉着眼皮说:“我们先走了,这场我请。” 最具主导权的北哥发话破冰,张大炮几个眉飞色舞说着老板大气,把话题引开。 邬北揽着林觅的腰,告别后将人带到外边,修长的指尖加了力道,保证这一尺细腰不会因为主人的崩溃而从他怀中溜走。 桥边的光线斑驳,她整个人破碎而柔软,眼根微湿。 邬北刚好能将手搭在女孩腰间内凹的折角上,也许用点力,就真的折断了。 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挲着:“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林觅吸了吸鼻子:“就是……” 她讲述了刚才途中遇到的所有事,那扇门里的人是如何算计林家,父亲他们正在经历着何种亡途末路。 邬北顶了顶腮,插兜把车钥匙拿出给了林觅,让她先回车上。 林觅一顿,扯他衣角:“那你呢?” “小孩子不要管江湖事。”邬北额头抵在她额头上,也不知有没有人说过,他的眼睛像远离灯塔的粼粼海面,那样的深沉,情意浓浓,似欲溢出来般。 “车上等我。” 林觅注视着那双深遊的漆眼,许多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 恍惚间,原地只剩下她一人。 好像过去很久,好像又只是不知不觉的几秒钟。 她折回掀开空调透明门帘,纯得宛如没受过一丝世俗玷污的小脸上挂着决然,柜台上歪着身喝啤酒的员工见状湿了衣领。 林觅抻长手臂接过绿色空瓶:“谢谢。” 员工手上一空:“不客气……诶!你干啥去啊妹妹?” 穿着雪地靴的小碎步迈得飞快,看架势可以参加市内女子竞走大赛了。 - 包厢门是敞开的,隔着四五米的地儿,林觅听见其中传来闹哄哄的争论声。 “啊对,你是太子爷,比你老子邬牧生还横,可以不把整个泞京商界放眼里了!” 里头的一窝都是老油条,钱柜这种地方也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小西装黑皮鞋一上身,那股神气劲儿立马来了。 邬北手插兜单脚踩在茶几上,慢悠悠翘开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张惕守,龙港会不想开了?” 张惕守闻言举起双手,笑笑的:“您别急着撂狠话啊,龙港会有百分之十的股份在您爸邬总手上,和自己人过不去作甚呢是不是。” 邬北慢条斯理驼身拿起台桌上的麦克风,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句子,肩膀抖动的幅度很大。 他站直了身:“自己人?这么说,那天十三辆改装过的黑色英菲尼迪是老子自己派来堵自己的?” 张惕守说:“我不敢说,但也说不准。” 邬北撩了眼皮看他,笑意定格须臾,那麦克风下一秒就往男人脑门上招呼去了,这一下使了十足十的劲儿,没半点克制。 连外边的林觅都听见很沉闷的一声,像脑骨碎裂。 张惕守没料到这环,感受到几率温热的液体顺着鼻骨滑落,他摸了下低头看,那抹鲜红让他眼前瞬间发黑。 一名手下接到眼神指令,扑过去抱住邬北后腰,前面同时冲来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壮汉,拿着话筒准备往男生头上砸。 邬北找准时期歪了头,那黑色物体正中后方头颅,伴随一声痛苦的哀嚎,他轻轻松松顶肘挣脱束缚。 包厢里都是道上混的,没一个好惹的角色,见邬北搅场,掰着拳头就要围过来硬碰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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